阿瑟開始向大家訴說她的故事:「神原秋男是新來的高中級任老師,而我是他的學生。
當時的我實在是個亂七八糟的學生,無論是偷東西、打架啦!什麼事情我都做過,甚至連禁藥我都可以弄到手,沒有任何事能讓我感到害怕。
而神原似乎想改造我,不斷苦口婆心地教導我,但是我卻覺得很不耐煩,對於他不厭其煩的教導,我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最後,我因為抽菸被學校抓到,學校對我處以退學的處分。
趁著這個機會,我離家到pub工作,過了幾個星期,他竟然搬到我租屋的隔壁,甚至還自作主張幫我報名考大學,晚上還像爸爸一樣在門口等門,不論任何事,他對我都是關心備至──
就這樣,他開始成為我的家庭教師。」
阿瑟蒼白的臉頰,不知何時突然紅潤起來,也許是那段甜蜜的回憶,使得她冰凍的心也融化了。
她任由思緒飄向往日,臉上輕輕地浮起一抹微笑。
「從那時候起,他就悄悄進駐我的心了。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感情就不好,媽媽在外面有了男人,爸爸整天不是工作就是搞女人。
更差勁的是,他們把我交給傭人帶,甚至連陪我一起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後來我不知不覺愛上神原,但是他不知道是人正經還是太木訥,竟然完全不知我的感覺。
最後在他的督促之下,我考上了公立大學,我的運氣還不錯,有一份相當不錯的工作可以支付我的學費。
而他還是待我如學生一樣,我想這樣也好,平常有人可以照顧我,我還是我,也可以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偶爾做做菜和他一起品嚐,生活過得非常幸福。
但是那樣平靜的生活卻維持不到三年,他的學生被他打了一巴掌後,就腦出血死了──」
她原本快樂的表情到這個時候突然消失無蹤,只剩下哀愁包圍著她。
「我告訴他說,那不是你的錯,而且事實也的確是如此啊!
經過警方調查,證明那個學生是病死的,但是他沒辦法聽進去這些話。
最令他難過的是,校方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使得輿論都把矛頭指向他,也因為這個原因,他變得非常討厭自己,覺得自己就像是電視裡演的壞老師一樣。
自從辭去學校教職後,他的生活一直過得很不好,每到半夜都會聽到像夢魘一樣的叫聲,喝醉酒昏睡在公園裡還差點被凍死,他的身心都凋零了,我也一樣──」
阿瑟的表情變得很苦惱,不過頃刻間,她回復原來猶如雕像般的冷酷表情,繼續輕輕地說著:「不久,夏天結束了,我想你們應該也記得很清楚吧!」
她的眼光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射向史東和華生。
他們兩個慌張地閃躲,阿瑟的臉上再度浮現冷笑。
「夏天酷熱的天氣,即使是夜晚也讓人無法入睡。
有一天半夜,神原按了我的門鈴,我飛快起身開門,因為他已經好幾個月不曾找過我了,他看到我只穿件T恤和內褲的樣子,還笑笑說:『你那是什麼樣子!』
我忍不住抱著他哭了起來,他也回抱我,然後──
我們親吻──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似乎是我們的初吻,也是最後一次──
他對我說:『我想通了,與其一直活在悔恨之中,不如積極地把自己的事做得更好。』
他告訴我,他接到一個想自殺的高中女生的電話,還說:『明天早上我會好好勸她,一定要讓她打消自殺的念頭。』
然後又對我說:『有個東西我一定要先給你。』
就是這個戒指──」
她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左手的戒指。
「那天晚上,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快樂的天堂和悲慘的地獄竟只是一線之隔!」
她突然張大眼睛,眼中燃燒著憎恨的怒火。
金田一感覺事情並未因此結束,心裡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她繼續說著:「隔天早上,我在他的房間等他回來,結果接到警方打來的電話,我才知道他死了──
我立刻跑到離家不遠的事故現場,只見電話亭中用白色粉筆畫著代表屍體的位置,當我瞭解那一切都是事實時,我簡直要崩潰了,他的雙親都不在,所以所有遺物都歸我;而警察也認為那是一件意外事故,因此大致調查一下就結案了。
我從他當天穿的夾克口袋裡,找到一張餐巾紙,上面有他當天打的電話號碼,我想藉著電話號碼找到那個想自殺的女學生,阻止她自殺的念頭,因為我想幫他完成他沒有做完的事。
一直到那個時候,我還認為神原的死只是個意外罷了,紙上所記載的電話號碼是附近一家咖啡廳的,我把這件事和店裡的人說,得知當天在店裡接起電話的人是個高中女學生。
然而更令我錯愕的是,店裡的人說,當天那個女學生邊講電話邊看著筆記本,而且手邊還抄寫一些東西,而她穿的制服還是神原以前上課的學校制服。
我想這絕對不是巧合,如果她是刻意找神原來談自殺的事情,那不是很奇怪嗎?
因為他被外界批評是一個對學生施加暴力的老師,如果有學生想找老師談心事,怎麼可能會找上他呢?
這時我心中突然興起一股奇怪的念頭──我想,他的死真的是許多偶發事件同時發生而造成的嗎?
於是我回到電話亭前的咖啡店,想找當時使用洗潔劑的工讀生,但是他在事故發生之後立刻辭職,而且工作期間只有兩個星期。
我根本找不到他,且心中的疑惑愈來愈大,為什麼那個學生只在事件發生前後的兩個星期裡打工?
為什麼想自殺的女學生要邊打電話邊做紀錄?
是為了要向誰報告嗎?
我知道那個女生慣用左手,而且戴著眼鏡,身材略顯矮胖,我決定要找出那個人。
那個高中女生的學校也就是我的母校,我回去找高一時的老師,告訴他我想看看學校裡學生的入學照片。
當他知道我現在是一流大學的學生,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於是我順利地找了幾張可能是那個學生的照片後,偷偷拍下照片請咖啡店裡的人確認,後來又花了幾天的時間跟蹤那名學生──
我發現她經常進出電腦商店,所以就利用這點去接近她,我告訴她自己目前從事電腦相關工作。
然後把她帶到我家裡,一方面我們同為女性,再另一方面,她絕對不會料到自己有危險,因此當我亮出刀子時,她竟然哭得尿濕了褲子。
接著,我把她綁住後說出了神原的名字,她嚇得馬上什麼都招了,包括『電腦山莊』的事、還有殺人方法,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我除了一邊忍住怒氣,還一邊逼問她的身份證號碼及電腦密碼,我把電腦接上之後,赫然發現她用阿瑟的名字和『電腦山莊』的人對話,當我漸漸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時,那個阿瑟竟然對我說:『我做的事不過是把他找出來而已,我這樣不算殺人吧?』
我聽完她的話後,猜想其他『電腦山莊』的人一定也和她抱持相同的想法,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犯了罪。
哼!
神原因為這些人而死,我因為這些人而變得如此不幸,可是他們殺了他的感覺卻比不上殺了一條蛇──
不!
我一定要將他們一個個都殺死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那時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等我回過神後,阿瑟已經沒氣了,我的頭昏沉沉的,全身都被冷汗給浸濕了──
回復神智後,我在浴室裡把阿瑟的屍體一一支解,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成為另一個人。
轉變後的我比原來的我更冷靜,完全不在乎也不考慮其他的事,心裡只想到如何解決眼前這件事。
像我這種全身充滿仇恨的人,就像是進入電腦程式中專門破壞程式的病毒,我就是『特洛伊的木馬』──」
阿瑟的表情時而狂怒,時而充滿愛情的光輝,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就像是初融的春雪一般。
阿瑟不是「特洛伊的木馬」,只是個哀傷的女子。
她並沒有拭去淚珠,只是繼續述說著:「我租了一輛車將阿瑟的屍體載到公園的水池裡丟棄,並將屍塊放入塑膠袋裡,還放了一些石頭進去,也許這幾天她的屍體就會被發現了吧──
我和她之間還有一種微妙關係,雖然她是我親手殺死的,不過我卻借用她的名字繼續活動著。」
她壓抑著內心的痛苦,悲歎道:「從那時候起,我──就代替阿瑟進入『電腦山莊』,以阿瑟留在電腦記憶中的對話為基準,很快就能天衣無縫地取代了原來的阿瑟──」
她說完之後,將兩手伸進夾克口袋裡,然後蹣跚地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金田一的心突然震了一下,他把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兩隻手,因為阿瑟的舉止實在很奇怪,雖然他想制止她,但是卻無法出聲。
她認為自己是殺人魔『特洛伊的木馬』,只要稍一不謹慎,便會使她做出更不堪設想的事情。
阿瑟突然回過頭來,從夾克的兩個口袋裡拿出塑膠袋和一把刀,然後對著眾人大叫:「別動!」
「那、那是什麼?你要做什麼?」
史東想接近她,她卻揮舞著手上的刀子,不讓任何人靠近。
「別過來!只要我一劃破塑膠袋就會產生氰酸鉀,只要吸入一點點──就會要了你的小命!」
史東和華生嚇得跌坐在地板上。
「別做傻事!」
金田一說著往前衝去,但她還是揮舞著刀子。
「啊!我不是叫你們別過來嗎?」
她滿臉都是淚痕,然後看著華生和史東尖叫出聲:「你們兩個!」
他們兩人的身體立刻僵直起來。
「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問我,我卻要自己全部說出實情嗎?」
華生和史東都沒有回答,他們的臉早已失去血色,只能呆楞在一旁。
「你們不知道對不對?」
阿瑟嘲諷似地說著。
「我看我們這個遊戲可能還有得玩呢!你們這些玩弄他人性命的人,如果知道我的悲哀,知道神原的痛苦,也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什麼史東、什麼華生,根本都是虛構的世界!
你們分不清假想與現實,可是你們卻在現實中殺了人,殺了那個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你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根本不知道發生那件事之後,他的內心有多痛苦,就隨隨便便把他冠上一個罪名,他死了之後,竟然還有雜誌說那是天意!
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天意──天意是什麼?
上天該懲罰的人還很多不是嗎?
他是在你們半開玩笑的情況下被殺害的,所以我也可以殺了你們,在這個與現實世界隔絕的山莊裡,不管是名字還是任何東西都是假的,就像是在玩遊戲一樣!」
阿瑟非常憤怒,大家也只能任由她去發洩。
金田一祈求地叫道:「住手,別衝動,你不能再殺人了,如果你真的是冷酷的『特洛伊的木馬』,早就對大家下手了,對不對?
我們非常瞭解你的心情,不論是『電腦山莊』的成員,還是你已死去的愛人──
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阿瑟抽抽噎噎地哭著,然後搖著頭說:「不!還沒結束──」
「你錯了,已經結束了,你看他們兩個的表情。」
金田一指著跌坐在地板上、全身發抖、縮成一團的史東和華生。
「這兩個人已經非常後悔,而且對於自己曾經做過的行為也深深地悔悟了,他們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別──」
「不行,你別過來!」
金田一一步步接近她,阿瑟邊喘著氣邊慢慢地往門口的地方靠近。
「對不起,金田一、美雪,我把你們兩個也扯進來了──
但是我別無選擇,也沒辦法停止──
請你們原諒我,如果不殺了他們,我心中的憎恨永遠不會消除,一定要用我的手──
親手殺了他們!」
「住手啊!」
金田一用盡全身力氣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