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屬於淮南郡。
是大魏南下,除了過荊州,經雲夢澤通往烏林港,與對面的赤壁隔江相望外…另一處南下的通道。
按照陸羽基於地理位置的分析,走荊州打赤壁的話,勢必會面對一個巨大的問題,那就是兩面受敵。
打孫權,劉備攻擊後方,打劉備,孫權攻擊後方。
如何避免兩面受敵,那麽…陸羽選擇的這全新的一條路就很有講究了。
經過合肥…
這裡可以選擇從江淮進攻。
江淮看似一馬平川,實際上有很多低矮的山丘,其中還有一條分水嶺,正是這條分水嶺,隔開了淮河水系和長江水系。
如果計劃順利,二十日後,陸羽可以與龍驍營的水軍戰艦在合肥匯合,然後走合肥水路,進入巢湖,巢湖經過濡須口的太湖流入長江。
當然…
根據情報來源,周瑜一早就防范到了這裡。
在濡須口處建立了濡須塢,卡住水路要道,杜絕了從這邊登陸江東的想法。
但…此間太湖與蕪湖一代的湖泊水網構成的水系錯綜複雜,可以使太湖的船舶隱秘的行駛於此,一直向西開入長江。
當年伍子胥就是用這條航線對付楚國的,效果極好!
陸羽效仿的便是伍子胥,不登錄濡須口,而是秘密的通過水網縱橫的太湖,殺至長江…在赤壁給予孫劉聯軍一個突然襲擊。
“噠噠噠…”
“得得得…”
馬蹄聲不斷的響徹。
戰馬因為疾馳,時有發出賣力的嘶鳴聲。
馬車內的陸羽卻是在繪製著一份輿圖,雙眉緊鎖,他努力的回憶著…太湖水系與蕪湖一代的湖泊水網。
他必須回憶清楚每一處水系的細節,因為時間是剛剛好的,二十日後合肥匯合,再然後經由一個月進入長江,抵達赤壁。
共計需要五十個日夜,而魏王曹操的水軍順流而下,玄武池水軍與荊州水軍,盡數抵達烏林港也是這個時間。
剛剛好…不容有一日的遲緩!
呼…
長長的呼出口氣,陸羽總算是將河網繪製完畢,同樣坐在馬車內的典韋撓撓頭,完全看不懂這輿圖。
陸羽則仰起身子,微微倚靠在馬車的木欄上,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兒,他方才睜開眼睛…
將簡易桌案上的輿圖小心翼翼的收好,卻好像又想到了什麽,反覆思慮…似乎還是沒有想通。
索性張嘴問道:“典都統?昨日…我與魏王辭行,你猜魏王對我說了什麽?”
“俺哪猜的到這個?”
典韋撓撓頭。
陸羽則笑著說道:“魏王說,半年之內必須拿下江東!”
“怎這麽急?”
“似乎是因為銅雀台,好像是丕公子督建的金虎台、冰井台已經竣工,銅雀台也只差一點了,半年後魏王要在銅雀台上大宴群臣,宣告天下一統!”
陸羽將心裡想的說出口。
“噢…”典韋撓了撓頭。“俺聽聞…似乎魏王也要在銅雀台上宣讀大魏的世子人選。”
聽到這兒,陸羽點了點頭。
“我疑惑的也是這裡。”
“原本而言,子侑是丁夫人的養子,最有資格成為這世子人選…可偏偏子侑有孝心,不忍摒棄生母,公然祭祀生母劉夫人,這無異於放棄了嫡子的身份,相當於主動退出了世子的競爭。那麽…這大魏世子會是誰呢?”
陸羽這一個問題不像是問典韋,倒像是自言自語,他在問自己。
“公子覺得呢?”
典韋哪懂這些,連忙問道…
他其實也對這個人選很是好奇。
陸羽吧唧了下嘴巴,“我覺得是曹衝公子,只不過…昨日我特地問及魏王,銅雀台上是否要選曹衝公子作為繼承人,按理說…這本沒什麽,曹衝公子聰慧,又素有仁孝之心,昔日江東送象,他也算是間接立下大功。”
“可…偏偏,我提及曹衝時,魏王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這很詭異…似乎他選定的人選從來都不是曹衝?”
典韋聽蒙了,他問道:“若不是曹衝公子,那還有誰?丕公子?彰公子?還是植公子呢?”
講到這兒,典韋一擺手,腦殼疼…
“公子,其實你根本不用想這些個,無論是曹衝公子,還是丕公子、植公子,他們都是你的學生,無論是誰為世子,公子的地位不會被撼動。”
這…
倒未必!
陸羽的眼眸微眯,如果是仁孝的曹昂,是仁心的曹衝,亦或者是一門心思放在報社的曹植,陸羽能確保自己的地位無虞。
可若是曹丕…
那就未必了,這位歷史上的第二任大魏之主,他的城府可深著呢,且手段也說不上光明!
要知道,歷史上的曹丕,父親曹操才剛剛隕落…他直接順理成章的便接受了許多父親的小妾,一次…他寵幸這些小妾時被母親卞夫人看到,當即就罵他“豬狗不如”!
這樣一個豬狗不如的公子…
哪怕是對陸羽這個師傅?能怎樣?會怎樣?
一個不小心,保不齊陸羽自己個兒都得被陰了。
這也是為何…他昨日主動問及曹操這件事兒。
這於他陸羽,是頭等大事兒!
“罷了…”
苦思冥想也想不通,陸羽擺了擺手,索性不去想了,當務之急…還不是世子,而是江東!
歷史上的赤壁之戰,曹操可敗的很慘。
而這一敗也徹底堵住了大魏短時間內一統天下的宏願。
未來的變數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這一仗…陸羽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魏武霸業…就差這一步了,不容有失!
心念於此…
他再度閉目,這次想的不是太湖的河網,而是歷史上赤壁一戰,曹軍的敗因。
——軍隊太雜,手下荊州兵、青州兵、冀州兵混合在一起,各自為戰,彼此間又互不服氣,很難產生合力。
——準備不充分,北方人不擅水戰,玄武池水軍…一個池子裡哪見過什麽風浪?長江上的浪花滾滾,站在甲板上都頭暈,更別說打仗了。
要知道,西晉滅吳時,司馬炎擁有五十萬陸軍都不敢輕舉妄動,光水軍就練了七年才敢動手,比起西晉的水軍,曹操的這支玄武池水軍更像是草台班子!
一觸即潰!
——瘟疫,沒錯…這才是曹軍敗亡的主要原因。
甚至這一點,周瑜是預判到的,豐富的經驗告訴他,北方人南下水土不服,瘟疫是遲早要發生的。
——曹操的自負也是一個原因,自打官渡之戰後,一路走來,曹操都太順利了,他認為攻取江東不過是手到擒來,對孫劉聯軍不屑一顧,在開戰後更是信任了昔日“奔走之友”聯盟中的兄弟“黃蓋”的詐降,致使赤壁翻了車。
——當然,也少不了一些運氣。
準確的說,這不是運氣…而是經驗。
若非是生活在長江沿岸的人,誰會知道,冬天裡的南風確實不多見,但也會刮那麽幾天,這幾天會是在連續幾日的“暖陽天氣”之後,這是江邊人的常識,比大姨媽來的都準!
至於…
其它的諸如鐵索連橫,草船借箭什麽的…
這些都要歸結於經驗。
越是深入去想,陸羽越是感覺壓力很大,這一個個的坑…他都得添上。
關鍵是,還得避免…會不會出現新的坑!
赤壁一戰,心累呀!
太需要點兒能靠得住的幫手了。
…
…
荊州,新野城。
龐統已經能下地了,盡管還是有些虛弱,且他的胳膊被包裹的像是個粽子似的,但…胳膊處的知覺讓他能感受到,這條胳膊保住了。
人言救命之恩如同再造。
可對於龐統而言,他本來長的就不好看,若是再失去了臂膀,成為了殘疾人…
那心裡的落差會更大,乃至於沒有顏面存活於世上。
從這點來看…
陸子宇對他,也無異於情同再造。
“士元?兩位神醫可都囑咐了,要你好生休息…莫要亂動了,如今就要黃昏,夜風冷…你不該出來呀。”
說話的是龐德公…
作為荊州能與水鏡先生司馬徽,黃家的黃承彥並列的名士,他對龐統這個侄兒極其關心。
“我想去…見見師傅。”龐統抬眼道:“總是待在這蠶房都憋死了…陸子宇不在,我也無法感謝他,可莫名的卻想去拜見下師傅…”
龐統的師傅,自然便是司馬徽…
當初效力劉備,還是司馬徽舉薦的,或者說是…這本就是司馬徽的一個局。
如今…
因為特殊的原因,龐統已經沒有辦法去投靠劉備,為之獻計獻策,自然…他想去再請教下師傅。
最重要的,他想要詢問下師傅,他…想報恩?他能否…報這續臂之恩。
唉…
聞言,龐德公“唉”的一聲歎出口氣,“其實,士元你不用慌得,因為你…吾兒龐山民已經效力於大魏,要為魏王,為南狩侯鞍前馬後!”
“南狩侯?”龐統覺得這個稱呼有些陌生…
“噢…”龐德公連忙解釋道。“忘記告訴你了,魏王敕封陸子宇為南狩侯了…以後就不是白馬侯了。”
唔…
南狩?
龐統遲疑了一下,可很快,他的眼眸凝起,口中喃喃:“南狩麽?”
“怎麽?”龐德公看龐統的表情有些怪異。
“哈哈…”龐統笑了,“叔父,我不去拜見師傅了,明日…我打算直接去魏軍處,魏軍不是要去打赤壁嘛,我想…或許我…我能幫到他們,能幫到‘南狩’的恩公!”
霍…
這話脫口…
不等龐德公回話,龐統已經進入了房間,他要去好好的收拾一番。
門外…
夜風呼嘯,龐德公卻怔怔的愣在原地。
這一刻,仿佛…除了他意外…龐家的孩子們都有了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歸屬。
可…
龐統與龐德公都沒有注意到,醫館之外,一個老叟正隔著樹梢默默的注視著這裡。
注視著龐統的一舉一動,聽著他的一言一行。
“士元哪,你號‘鳳雛’,為師本想讓你走一條艱難的路,鳳凰涅槃,翱翔九霄,以自己的堅韌贏得世人的尊重,也贏得曹孟德與陸子宇的尊重。”
“…可…終究事與願違,或許在大魏,在南狩侯這邊…你也能…也能火鳳揚起,呈燎原之勢,或許這斷臂重續,也是另一種涅槃重生!”
“鳳雛,鳳雛…”
言及此處…
“好,好,好…”
水鏡先生司馬徽喃喃的吟出三個“好”字。
比起“水鏡”,他更喜歡…“好好先生”這個稱號。
…
…
關中,雍涼之地。
一把巨劍插在石階中,那魁梧的將軍一手去拔巨劍,一邊張口。
“這司馬仲達,老子信不過。”
他的身後站著的正是王越…
此刻的他依舊一襲黑袍,手中握著那柄“中興劍”…
他口中輕聲道…
“似乎,當初你也信不過我!”
“現在也不信。”那魁梧將軍冷然瞪向王越。“只不過,如今那漢天子都變成慫蛋了,你沒必要騙我!只是,這司馬仲達終究是陸羽的弟子,這陸羽渾身上下都是心眼,我那老兄馬壽成就是被他算計,進入了洛陽,成為了人質!我可還聽說這司馬仲達當初就是奉他陸羽的命令潛入冀州,從內部瓦解了袁紹。”
“呵呵,老子可不想重蹈那袁本初的後路!”
這魁梧將軍語氣沉重,每一個字中都帶著冷然,帶著二十分的疑竇。
“他全家都被曹操殺了!”王越張口道:“這還不夠他復仇的麽?”
“你真的能確定河內司馬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麽?”魁梧將軍的眼眸眯起,他拔出了巨劍,似乎覺得不夠鋒利,正在用磨刀石擦拭。
王越繼續道。
“我跟著他許久,若是司馬氏沒有被誅殺,那他這麽久怎麽可能沒有去見過自己的家人,也沒有給家人有過一封書信?更有甚者,他趕至荊州,卻最終未去見那陸子宇!”
唔…
這魁梧的將軍儼然有些不敢相信。
“他竟沒有去見過陸羽?”
“沒錯!或許是他擔心被陸羽發現,斬草除根。”王越語氣篤定。“我的為人你知道,不會騙你!”
“呵呵…”這魁梧將軍笑了,一邊笑一邊感慨道。
“當年那曹孟德太學畢業,我、邊允與他是同一批郎官,等候尚書台發配官銜,我們也算是半個同窗,只不過…他因為家門被封為洛陽北部尉,鑄五色大棒棒打權貴,名震天下。”
“我卻被發配到這貧瘠的雍涼之地,擔任一個小小的從事,在這人吃人的關中,九死一生,一路這麽殺出來,憑什麽老子的境遇就相差這麽多?”
“那時候我的名字還不是如今這個…呵呵,中平元年時,羌人北宮伯玉反叛,將我與邊允兄劫為人質,我與邊允一道入夥,若不入夥,哪裡還有命在?漢軍罵我背叛朝廷,可老子有的選麽?老子只能改名為現在這個,邊允也改名為邊章…漢庭便以我二人的名字命名叛亂!”
“中平三年時,老子不爽…發動兵變,殺死邊章和北宮伯玉…本想投降漢庭,可漢庭哪裡接受老子的頭銜,擁兵十余萬來征討老子,老子被迫成為了關中最大的諸侯…卻也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這麽多年來…我容易麽?朝廷正眼看過我麽?體會老子的無奈麽?”
這魁梧將軍的情緒像是一下子被點燃了, 他猛地拍了拍胸脯。
胸腔中無限憤憤之氣呼之欲出。
“以前老子沒得選,可老子真特麽的想做個好人,誰願意當叛賊?被世人唾棄!可自打郎官起,老子的命運就不由老子做主,老子要當洛陽北部尉,必定能比那曹孟德更名震天下!”
咳咳…
聽到這兒,王越張口道:“所以,你當好人的機會來了,當初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於是得到天下,今日…你也可以效仿他,迎天子入雍涼,然後以此為基,匡扶漢室,攻略天下!迎得天下美名!”
“只不過,你、我均是武人,這個局必須有一個像司馬仲達這樣精於謀算之人,來替我們完善!你信我…司馬仲達信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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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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