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夏沉默了一下,稱呼了聲:「李總。」
「別這麼生分,叫我李盛就行。美女,今天週五了,晚上賞個臉,一起吃個飯?」
「抱歉。」顧清夏說,「我已經約了別人了。」
「那太不巧了,沒事兒,下禮拜我提前約你。」男人輕笑道,絲毫沒有芥蒂。說話間,有著帝都人特有的腔調和兒音。
掛了電話,顧清夏想了想,還是把李盛的號碼保存了下來。
姨媽已經打道回府了,她的身體比前兩天輕快了很多。下班後原本是想到裙樓的商場裡逛逛的,但想著李盛也在這樓裡辦公,她都跟他說了約了人,要是再被撞到就要尷尬了。索性直接回家了,大週五的,窩在家裡看書。
曾經週五,是她和景藝最常幽會的日子。在那樣的日子裡,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甚至太快。
顧清夏合上看到一半的書,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發現時間過得很慢,居然還沒到睡覺的點。她的客廳寬闊整齊通透,白天的時候看著特別痛快。晚上她只開了沙發旁邊的落地燈,這麼望過去,給人一種幽靜寂寥之感。
她發了會呆,摸出手機給郭智打了個電話。這才晚上九點多,京城週末的夜生活,也算是剛剛拉開序幕。多的是晚上十點才拾掇好出門浪的人。
「喂?顧顧啊?喂?」郭智扯著嗓子吼著。背景聲音嘈雜,震天的音樂,隔著手機都能感覺到低音炮的震顫。
很快聲音小了下來,像是來到了外面。
「顧顧?」
「外邊呢?」
「我mix呢!什麼事兒?」
「……算了,沒事兒。本來想找你喝一杯的。」
郭智笑:「今天不行。」
顧清夏一聽這笑聲就知道不對:「跟誰一起呢?」
「帥哥。大帥哥!」郭智笑得得意。
顧清夏不由精神一振。她和郭智年紀都不小了,二十七,差不多二十八,逼近三十大關了。郭智這兩年被她家裡人逼婚逼得厲害,生怕她會成為剩女。開春那會兒,郭智幾乎一星期就要相一次親,最多一回,一星期相了四個!搞得郭智都有相親恐懼症了,一提起相親本能的就反胃。
「相親對像?」顧清夏問。
「不是,是個模特,模特。」郭智說,「上個月三秦那個項目的。」
顧清夏怔了怔,張了張嘴,遲疑了下說:「哦……那你玩去吧,開心點。」
「好。」郭智開開心心的就掛了電話。
顧清夏可開心不起來。
郭智現在也是資深編輯了,這職位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手上卻也是有點權力的。比如選模特……
郭智這姑娘吧,有點假小子傾向。工作上是沒的說,她一路從初級編輯到資深編輯,都是跟顧清夏合作著過來的。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顧清夏是相當認可的。
但是這姑娘,感情上就有點缺根筋。換了顧清夏是她,就會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小男模跟編輯約會的動機和目的。但是郭智就不會。
從剛才的電話裡都能聽出來她的明快飛揚。
真讓顧清夏發愁。
可她也沒見過對方,也沒法就武斷的判斷對方對郭智是帶著什麼功利性的企圖。萬一人家就真的只是喜歡郭智呢?而且男女之間的事……顧清夏最明白,外人當真是不好插手的。
只能再說了。
她躺倒在沙發上。大週末的,別人都在外面嗨,她憋在家裡。
有點煩。
都怪那個李盛。要不是他,她也不用為了避開他這麼早就回家。
說起來……她幹嘛要拒絕他呢?
她跟景藝都已經結束了。
顧清夏覺得,她可能是被商華影響了。商華話裡有些暗示,讓她下意識的就不想跟這個男人打交道。商華或許是好意,可一個人怎麼樣,又怎麼能光靠聽別人說的。還是該自己看看……
一樣米,百樣人。有些事情,如人飲水。一個人覺得好的,另一個未必喜歡。一個人覺得不好的,另一個未必不能接受。
顧清夏盯著天花板,覺得這是個無聊的週五夜晚。她閉上眼,不由得想起以前和景藝的幽會。
這幾天,景藝的掙扎和忍耐,她都看在眼裡。但她愛莫能助。
她其實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景藝真的是一個好男人。至少……在他被她勾引之前,肯定是的。當初就是她去招惹了他,現在又是她甩開了他。不管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他肯定都是難受的。
不過沒事……她瞭解這個男人,他是個內心堅毅的人,肯定能挺過去。
他對她一直很好,縱然她是先結束這段關係的那個人,她心裡,也是希望他能好的。
週六她如以往那樣去了健身房。她在那有個私教,教她搏擊。
女人練搏擊,從實戰的角度來講,沒什麼屁用。這一點,顧清夏在被三個工人拖進夾道的時候,就驗證過了。
也沒人真想練成個武林高手。這幾年學習搏擊的女性白領越來越多,除了鍛煉身體保持身材之外,搏擊這項運動,比其他運動更能減壓。顧清夏試過不少減壓的方式,最後覺得這是最好的一種。
她有著比別人牛逼得多的業績,同樣就要頂著比別人大得多的壓力。她得有發洩的方式。
性愛其實是一種很好的釋放壓力的方式,但她跟景藝斷了,現在在空窗期。她就只能來打拳。
左勾拳,右勾拳,直拳……
「停!」私教喊了一聲。「這一拳要這樣出拳……」
從背後握住了她兩隻手,帶著她體會出拳的軌跡。胸口隆起的硬硬的肌肉若有若無的貼著她的背,好像把她抱在懷裡一樣。說話時氣息噴在她耳後……
顧清夏凝神聽完了他的講解,輕輕說了聲「明白了」,手腕就掙脫了他的鉗制。
肌肉結實的私教含笑站到一邊指點她,半點異樣也沒有。
顧清夏洗了澡收拾東西出來,直接就跟前台說給她換個教練。
這家健身房就在他們公司的馬路對面,在cbd的核心地帶,頗有檔次。這裡常有高級白領或者富婆出入,在更衣室,不管你想不想,總能聽到些私教們和女學員間的八卦。當然,都是桃色的。對這種半鴨性質的男人,顧清夏沒興趣。
那幾個男人不見得長得帥,最吸引女人的還是身材和肌肉。顧清夏在電梯裡百無聊賴,忽然就想起了南思文。她覺得,他們的身材,其實還沒南思文的好。吃蛋白質粉和含有某些藥物的保健品,刻意鍛煉塑造出來的膨大的肌肉,一點都不好看。南思文的肌肉沒那麼誇張,但是每一塊都充滿力量,蓄勢待發。
從前顧清夏年紀小也太青澀,又在那種境況下,她不會也沒心思去欣賞南思文的身體。但是現在的顧清夏已經熟透,對男人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審美眼光。
她想起來,他**著身體的時候,像頭豹子。
週一一上班,她就收到了花。倒不是那種扎眼的大束,長長的一條盒子,銀色的絲帶拉開,打開蓋,靜靜的躺著一支碩大的紅玫瑰。
顧清夏拈在手裡看了會兒,抬眸看到景藝雙手插兜,倚在門框上看她。
指尖劃過長長枝莖上的尖刺,感到微微的疼痛。她垂眸,復又抬眸,叫阿姨給找了個花瓶插在辦公桌上了。火紅的玫瑰,靜靜綻放,走過她辦公桌的人都能嗅到那香氣。
景藝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顧清夏盯著景藝辦公室的門看了一會兒,微微吐出一口氣,轉身拉出鍵盤,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南思文接到了他娘的電話。他們村裡只有一部電話,在村長家裡。誰要是打電話,就打到村長家裡去,或者要往外打電話,也要去村長家打。電話費算村裡的,公款。
「文子!」他娘的大嗓門透過電話傳過來,「鎮上的錢宏發咋說的?你讓接我去京城?」
「對!」南思文也得吼,工地噪音太大,不吼怕聽不到。「你就跟他來,來京城享福!帶上換洗衣服就成,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用帶,我這邊給你買!」
「好好好!我跟他去!唉,買啥呀,別瞎花錢,我卷吧卷吧都帶過去!你可別花錢啊!」
工地隆隆的噪音都壓不住他娘那沿著電話線爬過來的滿心的喜悅,母子倆對吼著溝通好了這件事。掛電話前隱約聽到他娘美滋滋的「俺文子要接俺去京城享福去!」的炫耀,肯定是在跟村長媳婦臭顯擺。
南思文把電話揣兜裡,嘴角上揚。樹活一身皮,人活一張臉,顯擺就顯擺吧,他娘也就這點愛好了。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他專心的拉動操作桿……
收了工,他給他老闆打了個電話。他們現在租的那個大院挺不錯,自己有鍋爐,冬天燒起來,房子裡有暖氣。院子裡還有幾間空房,他早就瞄上了。
平時要是誰的媳婦家屬過來,短暫停留,老闆會讓他們住個十天半個月的。但是南思文不是打算讓他娘過來看看就回去,他是打算就讓他娘以後一直跟在他身邊。她老了,放她自己在家裡,他不放心。他也怕她在他照顧不到的時候,像村西頭的老六叔那樣悄無聲息的就死去了。
南樓村的人雖然都姓南,但他家幾代單傳,跟村裡的人都早已出了五服。這世上,他真正的親人,就只有他娘。以後,不把她丟在家裡了,他去哪,就帶著她去哪。
總歸他有技術,走到哪都能掙口飯吃,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