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今天穿的很有節日氣氛,戴了個紅圍巾,襯得臉更白皙光潔,給他拍照都不用美顏,臉小骨相佳,特別上鏡。
他如今在陶花源記的工資,已經漲到一晚上六百了,儼然已經成了店裏的招牌。
今天是平安夜,肖遙特意唱了一首《平安夜》的英文歌送給大家。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這是他頭一回唱歌,粉絲們都跟著歡呼,反而把他的歌聲給淹沒了。周海權不驚訝他唱歌,而是驚訝于肖遙的發音。
很多人英文說不好,但唱起英文歌來卻像模像樣,好像是個歌手都會唱英文,但只有真正會英語的人,能分辨出中式英語和地道英語的發音區別,而肖遙是純正美式腔調,發音特別標準。
他記得肖遙高中都沒畢業,一無所長,現在又會彈鋼琴又會唱英文歌的,真的和以前的肖遙是一個人麼?
周思語拉他:“大哥,你快讓我看一下,我看不到。”
只是周思語大了,他也不好把她舉起來看。周思語便往人群裏擠,一直擠到最前頭。她到底小孩子天性,不懂得大人之間的微妙心理,還拍了視頻發到群裏給周海榮看:“二哥你看,真是肖遙哥哥誒。”
周海榮本來在和蘇林在吃飯,看到這個視頻,都快氣炸啦。
“你吃飽了沒事幹,去看他?”周海榮回道。
蘇林見他神色異常,便問:“誰啊?”
“我妹,亂髮一些無聊的消息。”周海榮說著就給蘇林剝了個蝦,蘇林說:“你不用給我剝。”
周海榮根本不聽他的,一邊低頭剝蝦一邊想,周思語怎麼跑過去了,小女孩家家的,這麼晚還不回去。
周思語撇撇嘴,然後隔著玻璃朝肖遙揮手,肖遙看到的時候愣了一下,再往遠處看,就看見周海權大高個,鶴立雞群一般站在人群裏。
嚇得他登時亂了拍子,趕緊穩定了心神,唱完了最後一句。
突然被周家的人看到他彈鋼琴,他還真有點心跳加速。不過最主要的倒不是他彈鋼琴這件事,而是他看見周海權就心虛的不行。
當初他和周海榮分開的理由,周海榮到底有沒有告訴周海權,如果周海權已經知道他在拿他當槍使,那這再見面真是夠尷尬的。
不過好在店裏客人多,周海權和周思語都沒進來,後來他再往人群裏看,已經看不到他們兄妹兩個了。
一直忙到晚上十二點多,他今天表演的比較多,所以提前離開。走的時候看著地上那麼多蘋果卻作了難,因為蘋果太多了,他拿不完。
但是周圍還有幾個小姑娘在,他也不好就那麼扔在那裏,便管老闆娘要了個袋子,拎了一袋子,其餘的都讓老闆收了。
他拎著蘋果出了門,剛走到自行車那邊,就有人朝他跑了過來,他以為又是哪個小姑娘,回頭一看,原來是周思語。
“平安夜都過去了。”周思語說,“不過還是要給你,我給你買的平安果。”
“謝謝。”肖遙接在手裏,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周海權。他拎著蘋果,訕訕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他咧咧嘴,加了一句:“平安夜快樂。”
周海權穿了一身黑色長大衣,點點頭,說:“你每天還是這麼晚下班?”
“嗯,一般也就差不多這個時間。”
肖遙看周海權的神色,並沒有什麼生氣或者尷尬的樣子,心下鬆了一口氣:“你們怎麼來這了?”
“我來看你呀,”周思語說,“肖遙哥,你現在鋼琴彈的這麼好了啊。”
肖遙訕訕的,點點頭說:“還行。”
“思語,去車上等我一會,我跟你肖遙哥說幾句話。”
周思語撇嘴說:“什麼話,我不能聽麼?”
周海權摸了一下她的頭,周思語就乖乖上車裏去了,去的時候很熱情地對肖遙說:“你沒事可以去學校看我啊。”
肖遙笑著點頭:“好。再見。”
他看著周思語上了車,收斂了笑容,略有些緊張和窘迫地看了周海權一眼。外頭的雪更大了一些,周海權說:“我們找個地方喝點東西吧。”
“那……”肖遙不想回他工作的餐廳,便指了指對面的奶茶店:“我請你喝杯奶茶吧。”
他幫周思語也買了一杯,讓周海權先在奶茶店坐著,自己跑過去給周思語送過去。周海權喝了一口,有些燙,隔著玻璃門看著肖遙冒著雪花跑進來。
已經過了淩晨,奶茶店基本上已經沒人了。肖遙在他對面坐下,說:“好冷。”
他要表演,穿的有些薄,出來沒多大會,就凍得鼻子紅紅的,手也紅紅的,捧著奶茶暖了暖。
肖遙其實有些窘迫,他很擔心周海權跟他聊他是不是喜歡他這件事,沒想到周海權開口說:“你鋼琴是剛學的麼?”
肖遙突然不想說謊,便說:“不是,以前就會了……”他微微紅了臉,“以前是裝的。”
“為什麼?”
肖遙看向周海權,說:“如果我說,以前在你們家的時候,都不是真正的我,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他說著就笑了,微微後仰了一些,修長的手指頭摸著奶茶杯:“以前跟海榮在一起,我有很多……總之很多都是裝模作樣,不是真正的我。”
“你失憶,也是裝的吧?”
肖遙愣了一下,看向周海權,周海權很認真地看著他,但臉上並沒有責備他的意思。他猶豫了一會,然後點點頭。
周海權就放下了手裏的奶茶,靠著椅背看他。肖遙看了一眼外頭飄揚的雪花,說:“對不起,不該騙你們。”
“老二知道麼?”
“應該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吧。”肖遙說,“沒有談過。”
氣氛一時有些靜默,肖遙摸了摸自己的食指:“其實現在想起來,覺得以前很多事都好好笑,”他露出一抹苦澀又自嘲的笑容,說,“我其實……”
他要完全坦白麼?大概說了,周海權也不會信。
但他心裏突然湧出一種異樣的衝動,他微微靠前,盯著周海權的眼睛,說:“我如果說,我不是肖遙,是另外一個人,和海榮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一個人,你相信麼?”
周海權的眼睛略有些顫動,與他對視著。正常人大概都無法相信這件事,肖遙又想起王姨以前說的,說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肖遙,像中了邪,看著好嚇人。
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告訴別人,說他不是肖遙。但是這種話,即便他說的再認真,也不會有人真的相信,周海權的喉嚨動了動,最後還是說:“你是想說,以前的你都不是真正的你麼?”
不是換了個靈魂,而是以前沒有展現出真實的自己,壓抑偽裝地過生活。
他看著肖遙說:“那你可以給我看看你真正的樣子是什麼樣的,以後在我跟前,你都可以做自己。”
他真正的樣子……
他做肖遙做的太久了,已經忘記當陳遇是什麼感覺了。即便現在,他也不能說他在完全做自己,世界都變了,身份都變了,一切都變了,他如果是陳遇,不會坐在這裏,認識這些人。平安夜,他大概會和他母親一起,坐下來吃個飯。
可是他現在面前,坐著的是周海權,一個虛擬又真實地一個人,他可以看得他臉上的細微表情,察覺他鮮活真實的生命力。
肖遙就笑了,拿起奶茶喝了一口。
他們倆又坐了一會,彼此無言。周海權不是話多的人,和肖遙在一起,他常不知道要說什麼。倆人從奶茶店出來,周海權說:“下雪了,路況不好,別騎車了,我開車送你。”
肖遙也沒推辭,周海權把他的自行車扛到了後備箱裏,肖遙上了車,周思語已經快要睡著了,手裏的奶茶也只喝了一半。肖遙輕輕把奶茶從她手裏按出來,周思語微微睜開眼睛,就聽周海權說:“你睡吧,到家我叫你。”
周思語很少這麼晚還沒睡,車裏開了暖氣,她坐了不一會就困了,聽了她大哥的話,便又閉上了眼睛。肖遙拿了一件薄毯子蓋到她身上。
周海權把他送到社區外頭,然後把他的蘋果遞給他,肖遙掏出來一個:“我就借花獻佛了,平安夜快樂。”
周海權接了,說:“謝了。”
肖遙拎著蘋果往前走,走了幾步忽然又折了回來,見周海權還在雪地裏站著。他笑著往下扒了一下圍巾,露出嘴巴說:“我差點忘了謝謝你了。”
他對周海權說:“謝謝你啊,當初跳下去救了我。一直都想當面謝謝你的。”
他從沒有忘記,瀕死時刻突然抓住的那個人,帶給他的感覺。
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像是死亡裏突然看到生的光。那真是一生僅此一次的體驗,大概一生不會忘記。
初雪的日子,感謝了他在這世上最該感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