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姒臉色微變,這癥狀,似乎,與她一般……
她走過去,拍了拍洪寶德的背,又給她倒了一杯溫水:「你怎麼了?」
洪寶德皺著秀眉,臉色十分不好,大口灌了幾口茶:「最近腸胃不好,吃不了大魚大肉。」她捂住鼻子,指了指雲離手上那蠱湯,「這大補湯還是留給你和我的小侄子吧。」
蕭景姒讓雲離先端下去溫著。
「寶德,你最近和忠平伯處得如何?」
洪寶德想了想措辭,道:「相敬如賓。」
魏崢對她很好,她也投桃報李,只是,怎麼說,太客氣了,她努力過活了,可結果似乎不盡如人意。
蕭景姒沉吟了許久。
洪寶德上下打量過去:「你作何這幅表情?」
蕭景姒未答,而是喚來了紫湘,道:「紫湘,去請太醫過來。」
洪寶德聽聞便緊張了,查看了蕭景姒一番:「你怎麼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她不敢大意,起身就要去喊人。
蕭景姒拉住她:「寶德。」
「嗯?」
洪寶德被她這幅嚴肅凝重的表情搞得心頭十分不安。
她說:「不是我,是你。」
洪寶德一頭霧水:「我怎麼了?」
一刻鐘後,太醫院的江太醫給左相大人號了脈,仔細號了兩次脈,然後想了想表述,心想,左相大人與忠平伯不是好事將近嘛,江太醫就說:「恭喜相爺,是喜脈。」
洪寶德瞬間面如死灰。
江太醫懵了,氣氛好像不對,看看國師大人,臉色也不大好,難道這孩子……
洪寶德突然笑了,往榻上一躺,大笑一聲:「景姒,人生如戲,處處都是鬧劇呢。」
她仰著頭,眼眶是紅的,盯著屋頂的橫樑,笑著笑著,好像要哭了。
蕭景姒問她:「是不是魏崢的?」
她遲疑了許久,搖頭了。
蕭景姒眉頭緊緊一蹙,沉吟思忖了許久許久,才艱澀地開口:「孩子,要還是不要?」
洪寶德張口,蕭景姒截了話頭:「想好了再告訴我。」
她沒有想,一分一秒都沒有想,絲毫不猶豫地點了頭:「要。」手落在腹部,緊緊抓著衣擺,指尖微微泛白、發顫。
這個孩子,她捨不得了,沒有深思熟慮,她就這樣認了。
蕭景姒轉頭,對江太醫道:「勞煩江太醫開一貼保胎葯,這件事還請江太醫守口。」
左相大人與靖西忠平伯定了親,這孩子卻不是忠平伯的,這件事,當然不能嘴碎,除非不要烏紗帽了。
江太醫拱手:「國師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蕭景姒讓紫湘送江太醫出府,待屋中沒了他人,她才坐到洪寶德身側:「你與魏崢已經定了親,你留下腹中孩子,預備以後怎麼辦?」
洪寶德一隻手搭在了眼睛上,遮住視線,嘴角扯了扯,笑:「我還有以後嗎?」聲音有些隱忍的哽塞,她拿開遮在眼睛上的手,一雙眼通紅通紅的,全是絕望與無措,她苦笑著嘆息,「景姒,我選了這個孩子,便要不起以後了。」
「那你為何要留他?」蕭景姒話音頓了頓,「只要你點頭,我可以將保胎葯換成落胎葯。」
洪寶德坐起來,失口喊道:「不可以!」
明知道要了這個孩子,她勢必要歷經一番崎嶇與波折,卻還是這樣不管不顧,沒有仔細思考過,卻也沒有片刻遲疑過。
蕭景姒口吻篤定:「孩子是秦臻的吧。」
洪寶德沉默不語。
蕭景姒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溫熱的液體落在了她手背上:「除了他,這世上不會再有誰能讓你這樣義無反顧。」
寶德這樣寧為玉碎的性子,除了秦臻,她怎會委曲求全。
「你大婚之日,溫伯侯送的那蠱合歡酒,被秦臻飲下了,他什麼都不知道。」洪寶德抬起頭,懇求她,「景姒,不要告訴他,我不想他為難,也不願壞了我與他多年至親的情誼。」
洪寶德很冷靜,冷靜地在一步一步後退,一步一步將自己逼入絕境,只是為了給秦臻留一方凈土。
她便沒想過自己嗎?
只要她自私一點點,想想自己,這個孩子便留不得,或者,不用瞞。
蕭景姒不知該如何勸,同她一起眼紅,一起嘆息:「紙如何包得住火,你能瞞他到何時?」
洪寶德苦笑,一雙總是流光溢彩的眸子,黯然無神:「能瞞一天便算一天。」
「那你怎麼辦?」
她分明已經妥協了,已經打碎了希望,便那樣同魏崢走一世,無波無瀾平平庸庸地,人活一世,有了無可奈何,便總要屈服。
只是,屈服之後呢?
人這一世,卻還沒有走到盡頭。
洪寶德摸了摸肚子,覺得神奇,分明平平坦坦什麼都沒有,卻為何突然覺得沉甸甸的,她抬頭看蕭景姒,答不出她的問題,她反問她:「景姒,我怎麼辦?」
蕭景姒沉默,滿屋安靜,隻余嘆息聲。
江太醫開了保胎葯,洪寶德拿了葯,沒有回相府,而是去了魏崢的府邸。
正是午時,魏崢在用膳,很簡單的膳食,大概因著魏崢在軍中待久了,他對吃穿從來都很隨意。
見她來了,魏崢笑了笑:「用過膳了嗎?要不要一起?」
洪寶德走過去,將手裡的保胎葯放在桌子上,她很冷靜,說:「魏崢,我懷孕了。」
「咣!」
他手裡的瓷碗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洪寶德還是很冷靜:「我們解除——」
魏崢起身,打斷了她的話:「我們成親吧。」
她沉默了許久,說:「孩子是秦臻的。」
她不能瞞他,即便瞞下所有人,也不能讓魏崢稀裡糊塗,這個在她絕望時伸出手的男子,她虧欠不起,所以,寧願束手待斃。
魏崢走到她身旁,遲疑了下,抬手扶住她的肩:「我們成親好不好?儘快。」
洪寶德笑了。
這個傻子,為何要給她犯的錯當替罪羔羊,她有什麼好,有什麼好,這樣一個心如死灰的女子,到底有什麼值得他一次次遷就。
她一動不動地,抬頭對著魏崢的眼睛說:「八歲時,家破人亡,到我十八歲時,入仕為官,秦臻扮演了我生命裡所有的角色,他之於我,不止於男女之情,這樣的感情開始得太早、藏得太久,久到成了一種習慣,要淡忘,興許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即便真的能淡忘了,我也就這樣了,湊合著到老。」她心平氣和地說完,問他,「魏崢,你耗得起嗎?你甘願同我將就這一世嗎?」
他那麼好,她不值得。
魏崢剛要開口,洪寶德便搶了先:「不要急著告訴我答案,你好好想想。」她鄭重其事地像孤注一擲般,說,「我們的親事,是我開始的,錯了對了我都會認認真真地走,我會認真待你,只是這個孩子,我想留下,秦臻,我也不可能與他斷絕往來,會和以前一樣,他是我的至親,一輩子都剪不斷,這樣,你還想繼續同我走嗎?或者想結束,由你來決定。」
她很理智,想過了所有假設,將傷害降到了最低,這中間,她考慮了很多,考慮了孩子,考慮了秦臻,考慮了魏崢,唯獨,漏了自己,沒想過她要什麼,沒想過她會受什麼傷害。
魏崢握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他說:「寶德,跟我離開好不好?」
他說:「跟我去靖西吧,我帶你去沙漠看日出。」
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而是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三日後,洪寶德遞了摺子,辭官的摺子。
秦臻去了左相府找她:「為何突然辭官了?」
她笑笑,給秦臻泡了一壺花釀,那還是她上半年是從他那裡討來的,一直沒喝,玩笑似的語氣,說:「下個月我和魏崢去靖西,應該會在那邊成婚,以後便在靖西定居了,我便辭了官,日後在那裡放放牛羊什麼的,朝堂有你,景姒身邊還有楚彧,我有些累了,衣錦還鄉也好。」
她說衣錦還鄉。
嚴格來說,她的鄉,是衛平侯府,畢竟,她整個幼時記憶都在那裡。
秦臻一直看著她,盯著她看:「寶德,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最近,你不太對勁。」
她與秦臻也認得十幾二十年了,一同長大,一同成熟,他自然是了解她,卻也只是了解,不懂她藏著的心思。
洪寶德笑著聳聳肩:「能有什麼事,我長成大姑娘了,當然要嫁人生子,總不能像小時候一樣,還事事都依賴你和景姒。」她轉過頭去,「放心了,你和景姒還是我的娘家人,就算我在靖西,也忘不了你們的。」
聽起來,她在笑,轉過去的眼睛,卻濕潤了。
秦臻從來都不多加干涉她,隻問:「可想好了?為何這樣急?」
她擺擺手,說著不用擔心之類的話。
秦臻蹙著眉頭:「你的嫁妝我怕來不及準備。」
她沒有父母,同景姒一樣在衛平侯府長大,所以,景姒成婚時,是秦臻備的嫁妝,現在,輪到她了。
可是,畢竟她與景姒不同,景姒是衛家的人,而她不是,秦臻也不是她的舅舅。
「秦臻。」
「嗯。」
洪寶德突然認真了語氣:「你別再為我操勞了。」十幾年,也操勞夠了。
秦臻喝了一口花釀,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我還不老,操勞得動。」
她湊過去,搶他的花釀喝,像以前一樣,同他不拘小節地靠著,竟將這花釀喝出了酒的滋味,醉了似的,有點惆悵,說:「你再這樣,我會賴著你的。」
秦臻好笑:「從你進衛平侯府那天起,我何時不讓你賴了?」
雖然總是對她很無奈,很無語,不過,秦臻待她還是很縱容,大抵就是因為這樣,好好的至親,被她偷偷摸摸整出了這樣一段扎心的感情。
扎心一樣,是真的疼。
洪寶德仰著頭,灌酒似的灌著花釀。
秦臻無語失笑:「你又這般牛飲,浪費我釀了一年的花釀了。」
她打小就這樣,秦臻每次都說不給她喝,還不是到了開壇的時候,給她府上送來。
洪寶德笑得沒心沒肺,仰著頭,讓人瞧不見她的眼睛,說:「秦臻,前幾日,我看了個話本,裡面有一段戲我讀得不甚懂,你給我剖析剖析。」
秦臻雖說她,還是又給她倒了一碗,省得她沒個女兒家的樣,用壺喝。
他說:「說來聽聽。」
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話本裡的女角兒懷了她深愛之人的孩兒,但自知絕無可能,她深愛的那人心有所屬,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移情別戀的那種,女角兒便與人將就了一世,那人很好,她待他也很好,只是他們不相愛,相敬如賓無情無愛地過活著,孩子也長大成人了,他的親生父親到死都不知道。」她撇過頭去問他,口吻無波無瀾,「秦臻,你若是孩子的父親,你會讓她嫁給他人嗎?」
秦臻似乎認真捋了捋這個沒頭沒腦,卻情節清晰的故事,搖頭:「不會。」又想了想,「我會娶她,只是,」
洪寶德接過話:「只是不愛她。」
秦臻點頭。
洪寶德笑。
她是了解他的,他就是一根筋的性子,讓他認真的東西與人不多,只是,一旦認真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比如這花釀,他已經給景姒年釀了好多好多年了,那麼那麼多個花開時,沒有漏過一次。
洪寶德把碗推開,拿著壺一口悶,笑笑:「原來,這個話本是個悲劇啊。」
秦臻他也說是。
十月了,涼都的氣候開始轉涼,時不時吹吹風,飄幾縷小雨,夏和與西陵的戰亂如火如荼,涼都卻一片安逸。
楚彧沒有親征,將菁雲與楚家軍的眾位將軍派去了邊關,西陵與夏和的摺子,都是楚彧在批閱,除此之外的時間,他會寸步不離地守著蕭景姒,不讓她操心任何事,也不讓她插手任何事。
蕭景姒開著窗,有風吹著雨打進來。
「當心著涼。」楚彧走過去,將窗戶關上,從身後抱著她,親了親她耳邊,「怎麼了?不開心?」
蕭景姒歪著頭,靠在楚彧懷裡:「我擔心寶德。」她眉頭一直蹙著,眉宇全是憂慮,「她已經退到絕路了,我怕她會崩潰。」
楚彧扶著她的肩,讓她正對著自己,手指拂了拂她眉頭,他說:「我隻擔心你。」他牽著蕭景姒進屋,給她披了件披風,摸了摸她手上的溫度,有些涼,「他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只能自己走,錯了對了,都要自己負責,與他們同行的人,不是你。」
她聽著,並不言語。
楚彧捧著她的臉,讓她對視他的眼睛:「阿嬈,與你同行的人,是我。」他親了親她眉心,見褶皺鬆開,這才放開她,楚彧又說,「而我有點自私,不願意你放太多心思在別處。」
他更不願她一分一毫的不開心。
蕭景姒伸手,抱住他,不說話。
楚彧緊了緊懷裡的女子,眉頭一皺:「阿嬈,你太瘦了,抱起來會硌手。」他輕聲嘆著,語氣悶悶不樂,說,「我心疼。」
她的肚子已經四個月,卻沒有半點隆起,身子纖細消瘦得緊,楚彧一隻手便能環住她的腰身,完全不像懷了身子。
他知道,她是思慮過多,擔心他的身子,也擔心孩子與洪寶德。
她笑著應他:「那我日日多吃些。」
這兩個月,她害喜得厲害,基本吃了什麼也都會吐出來。
楚彧擔心得不得了,心裡越發篤定了,等這一胎後,再也不生了,再來一次他可能會心疼死。楚彧半蹲著,抱著蕭景姒的腰瞧了又瞧:「為何肚子還沒有動靜?」
四個月了,尋常人家的婦人,也都會顯懷了。
蕭景姒也很惆悵啊,想了想,她猜測:「楚彧,會不會我懷的是顆蛋?」
她見過雞生蛋,也沒有肚子的,而且菁華說,北贏很多種群都是生蛋,然後親情觀不重的種族,就會把蛋扔了,小獸能不能孵化出來,就看他的造化咯。
楚彧無語了很久,糾正他家阿嬈錯誤的認知:「阿嬈,貓不是蛋生的。」
「……」
蕭景姒一臉懵然,普通的貓,她自然知道不是蛋生,可是北贏的貓,不是一般的貓啊。
好吧,她懂了,又問楚彧:「楚彧,你生下來便是半妖原形?」這樣的話,那她也極有可能也會生個半妖原形。
楚彧點頭:「嗯。」他耐心地與她說來,「那時候我母妃將我藏了許久,我才幻成了人形,到我半歲,我才能變成貓崽子。」
蕭景姒詫異:「你都記得?」
楚彧很無奈,也很挫敗:「阿嬈,我是白靈貓族。」他有些不平地問,「菁華沒有同你說過白靈貓族?」
蕭景姒點點頭,又搖頭。
平日裡她想到什麼便問菁華什麼,並沒有刻意問過白靈貓族這個神奇的種族。
楚彧覺得菁華太沒用,都沒有告訴他家阿嬈他的厲害,牽著她坐在窗前的小榻上,他一一說道:「白靈貓族是北贏最尊貴的族群,也是最有靈性與天賦的妖類,白靈一族生下來便能記事,也會修術,素來便比別的族群修鍊得要好,壽命也是最長的,自然,相貌也是最好的,只是北贏現在白靈一族單薄,僅有的幾隻貓都是大妖,我母妃是最後一隻純種的白靈貓族,只是,她隻承了白靈一族的容貌,不精修為。」想了想,楚彧著重補充,「當然,我是最得天獨厚的一隻。」
蕭景姒笑著點頭,這個她聽菁華的父親沂水妖主說過,說楚彧是妖族千千萬萬年來,最天賦異稟的白靈貓。
楚彧又著重補充了一下:「當然,我的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蕭景姒啞然失笑。
楚彧見她笑了,也歡喜了些,輕輕揉著她的肚子:「所以阿嬈你別擔心,你腹中的胎兒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族,都會比別人家的強。」語氣有點激動了,「雖然現在你的肚子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不過,我敢肯定,我的血脈不會是劣質貨色。」
這語氣,是來自白靈貓族、北贏妖王的自信啊!
只是,劣等貨色?
蕭景姒囧:「……」囧了好久,她說,「我只要他健健康康的便好。」
楚彧說,當然,這可是妖王的種。
蕭景姒:「……」
被楚彧說中了,蕭景姒的肚子果然是暫時的,五個月的時候,蕭景姒不害喜了,吃得也多了,楚彧給她各種大補,只是蕭景姒依舊很瘦,就是她的肚子突然像吹了氣似的,大了許多許多。
先前,沒有肚子,有些奇怪。
現下,這般大,也很奇怪啊。
蕭景姒還是很擔心,晚上都睡不好覺,問楚彧:「楚彧,我是不是懷了一大窩?」
貓不是一生就一窩嗎?她這肚子,看起來也不小,想來不止一隻。
楚彧安慰她:「不會的,白靈族素來子嗣不多。」
那為什麼肚子這麼大?
蕭景姒完全沒有被安慰到,輾轉反側,睡都睡不著。
楚彧便又寬慰她說:「就算是一大窩,我也不會丟掉幾隻的,你生的,我都會養。」
「……」
蕭景姒更擔心了!怕生多了他會丟掉。
到底蕭景姒肚子裡有多少隻?
溫思染大婚後回了涼都,第一件事便是在凌織開的茶館裡擺了兩桌喜宴宴請大婚時沒有出席的欽南王一家,順帶……開了注,賭蕭景姒肚子裡有幾隻貓。
宴請欽南王一家才是順帶吧,主要是下注。
對此——
蕭景姒:「……」無語凝噎。
楚彧脾氣不好:「滾!」
溫思染把楚彧的話當耳旁風,繼續開注開注,規則簡單粗暴,猜中了就翻三番,沒中賭注歸他這個莊家。
菁華說了句公道話:「白靈貓族頂多三隻。」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白靈貓族子嗣單薄,一窩通常都只有一隻。
菁華壓了所有銀錠子。
鳳觀瀾自然夫唱婦隨:「我也壓三隻。」
鳳昭芷看了看蕭景姒的肚子:「四隻。」
鳳朝九想了想貓的大小身量:「五隻。」
沈銀桑在一旁笑,抱著魚乾和夏喬喬玩,魚乾不怎麼理夏喬喬了,最近小灰在宗人府盯梢暫時回來了,魚乾認識了小灰,很喜歡小灰哥哥,要和他玩。
夏喬喬很不爽,吃他的魚,小灰也很喜歡吃魚,很眼紅,夏喬喬就是一條都不給他,一個人吃獨食。
然後茶館的郡主老闆凌織問小灰:要不要加菜?
小灰說:紅燒魚。
凌織笑著說:我去給你做。
茶館的店小二:誒,郡主老闆從來不親自下廚的呀!
那邊一大桌子人,繼續下注。
紫湘與古昔,不敢拿自家主子開刷。秦臻是正經人,沒參與。
鳳玉卿同溫思染關係不錯,這次沒去也海賀喜,便也被請來了:「三隻吧。」心裡酸澀,不動聲色地又倒了一杯酒。
鳳容璃完全不懂女兒家生兒育女的事情,丈二的和尚,就猜測:「九隻?」
洪寶德一個白眼扔過去:「你當我家景姒是豬嗎?」洪寶德跑過去摸了一把蕭景姒的肚子,趁楚彧發怒前,跑開了,然後篤定,「她這肚子,頂多六隻吧。」
蕭景姒囧:「……」
楚彧暴怒:「立馬滾!」
這是凌織的茶館,又不是欽南王府,大傢夥才不滾。
欽南王老人家聽得樂開花,歡歡喜喜地說:「哈哈哈,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
楚彧真的有可能丟掉好嗎?
這群人,真淡定,真見慣了世面,那可是妖族啊,是白靈貓族啊!白靈貓族的子嗣,能隨便開刷嗎?
到底蕭景姒肚子裡有幾隻?這裡提幾句後話。
後來啊,梨花哥哥和桃花妹妹生出來了,一窩倆。
梨花哥哥五斤三兩,是隻半妖的貓,是白毛的,瘦不拉幾。
桃花妹妹八斤六兩,是個大胖的姑娘,白白嫩嫩的,很胖很胖。
眾人:「……」
搞什麼,才一隻貓,感情都是桃花那隻胖的佔了位置,虧了虧了!下九隻鳳容璃輸得慘不忍睹。
溫思染賺得盆滿缽滿,抱著桃花妹妹就親了一口:「看我曾外孫女,多可愛。」
楚彧把桃花從溫思染的魔爪裡搶回來,擦掉桃花臉上的口水,擦了好幾遍:「這是我女兒,眼紅就讓你媳婦給你生八斤六兩的女兒。」口吻,濃濃的自豪感。
鳳昭芷:「……」八斤六兩,這,有點難度啊。
八斤六兩的桃花妹妹砸巴砸巴嘴,她餓了,她飯量大,老是餓。
關於八斤六兩這個出生體重,這裡又不得不說幾嘴後來之事了。
後來的後來的後來,桃花妹妹懂事後,知道醜美胖瘦之後,就耿耿於懷了好多久好久了,甚至,幾度為此都鬧著不想吃飯了,她要瘦!要瘦!要瘦成一道閃電!
可架不住杏花爹爹與梨花哥哥疼愛,總是給她好多好多好吃的。然後,桃花妹妹渾圓了整整十二年,圓滾滾的身子,在北贏那也是自成一道風景線啊。
十二歲的年紀,桃花妹妹楚擇華的志向有兩個,一個是瘦,還有一個是給聽茸妖尊鳳青生一窩小鳳凰。
聽茸妖尊對此,無語凝噎。
桃花便日日上聽茸境叨擾妖尊老人家清修,一口一個愛稱:「青青,青青,你不肯讓我給你生鳳凰,是嫌我胖嗎?」
聽茸妖尊正在擺膳,未理會小姑娘的童言無忌。
桃花妹妹不死心,將整張臉湊到鳳青的眼前,努努嘴,眨眨眼:「青青,你看你看,我爹爹說,我五官其實很好看的,我生出來的鳳凰,肯定不醜。」
她自然是好看的,白靈貓族的後裔,怎會不好看,便是這般白白胖胖的渾圓模樣,也是極其精緻的,粉粉嫩嫩的,會讓人食慾大增。
也怪不得北贏那群野妖們,各個都想吃大陽宮的桃花公主。
也怪不得楚彧成日裡誇自己的閨女傾國傾城,天上有地下無。
聽茸妖尊老人家不同乳臭未乾的小姑娘辯駁:「莫要再胡說,先用膳。」
桃花妹妹好傷心,鳳青就是不答應同她生小鳳凰:「那就是嫌我胖。」小胖腿一跺,「我不吃午膳了!」
那日,桃花妹妹將自己餓了整整一天!
關於桃花公主白嫩圓滾的身形,簡直是身為貌美的白靈貓族千千萬萬年來的恥辱,好在,桃花妹妹在十三歲時開始抽條了,瘦了下來,和其母一般纖長窈窕了,這才保住了白靈一族的美譽。
這就又是後話了,暫且不提,暫且不提。
怪不得桃花妹妹那般重,感情這營養都補到她身上去了,瞧瞧蕭景姒,五個月大的肚子,除了肚子,身上便沒幾塊肉,這可心疼壞了楚彧,天天想著法子給他家阿嬈弄吃的,大魚大肉的,都給她弄。
蕭景姒口味淡,不愛葷腥,胃口也小,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楚彧端著碗,喂她,哄她:「阿嬈乖,再吃點。」
蕭景姒搖頭,推開了碗,揉揉腰:「楚彧,我腰酸。」
她五個月大的肚子,大概有普通孕婦七個月肚子那麼大,時常會腰酸,即便她武藝好,懷孕時,也與一般人無二,會腰酸腿疼。
楚彧聽她喊腰酸,便放下了碗,扶她坐在榻上,蹲在她面前給她輕輕地揉,看了看蕭景姒的肚子,確實很大。
楚彧抬頭:「阿嬈,若是不止兩隻,桃花梨花便不夠用了。」
他與他家阿嬈說好了,小名叫桃花梨花,大名嘛,楚彧私自決定了,女孩兒就叫擇華,男孩就叫貓妖。
懶得他家阿嬈費腦啊。
蕭景姒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說:「可以叫桂花,荷花,牡丹花。」她笑,「九隻都不怕。」
楚彧震驚:「……」
蕭景姒很認真地問:「不好聽嗎?」
他點頭:「好聽,都聽你的。」叫什麼無所謂,阿嬈高興就好。
蕭景姒嫣然淺笑,隻覺得日子靜好,一直這樣便好了,不用攻於算計,家長裡短也不錯。
這時,華支在屋外道了一句:「世子爺,沂水夫婦來求見。」
是菁華的父母親來了。
楚彧取來毯子給蕭景姒蓋上:「應該是來給菁華議親的,阿嬈你睡會兒,我過會兒便來陪你。」
她點頭,說好。
楚彧回來時,天都黑了,蕭景姒醒著沒睡,對著燭火正在做女紅,手裡是小孩子的衣服,她不太熟練地在繡花紋。
蕭景姒的女紅很一般,不過,她性子好,而且聰慧,學得有模有樣。
楚彧走過去,皺了皺眉:「怎麼還不睡?」
「我在做衣服。」她將自己繡的樣式給楚彧看,眼眸裡全是笑意,「好看嗎?這是女孩子的,這是男孩子的。」最近她很喜歡給孩子做小衣服。
楚彧將她手裡的針線拿走,看了看她的手指,確實有被針扎的痕跡,心疼地親了親:「請人做便可,哪用你親自動手,累著了怎麼辦?」
「我反正閑著。」她心情似乎極好,摟著楚彧的脖子笑著,「而且,親手做的,自然不同。」
楚彧抿抿唇,有些怏怏不樂:「阿嬈,你都沒有給我做過衣裳。」
他啊,又吃陳年老醋了。
蕭景姒笑:「我給你做過小披風,還有小鞋子。」
楚彧不開心地反駁:「那是給杏花做的。」
蕭景姒:「……」
杏花不就是他,蕭景姒覺得,楚彧醋勁有些大了。
燭火昏黃,映著楚彧的臉,容貌好看,沒了平日的冷漠清俊,滿眼溫柔的暖色,他討好地放軟了嗓音:「阿嬈,你也給我做一件好不好?」
蕭景姒很快便點頭:「好,做什麼?」
楚彧笑得妖嬈:「褻褲。」
「……」
蕭景姒隻覺得猝不及防。
楚彧起身,拉著她進屋:「阿嬈,過來,給我量尺寸。」
「……」
蕭景姒紅著臉,覺得,馬有失蹄。
沂水夫婦給菁華議完了親,還在欽南王府用了膳,便打道回府,鳳觀瀾不肯回竹安公主府,非要拉著菁華走路消食。
清秋的大涼街,人來人往的路人不多,今日是月中,月亮兒圓圓,籠著城西河畔一團朦朧的光華。
鳳觀瀾心情很好,走路有點飄,能不飄嗎?她都議親了,過幾天就會納吉。
她想遠了,興緻勃勃地問菁華:「菁華,我們成婚後,是住你府上,還是住我府上?」
菁華想了想:「我府上。」
鳳觀瀾又想了想:「不如打通吧,反正公主府留在隔壁。」她倒退著走,看著菁華笑得眉眼彎彎,「萬一我也像蕭景姒一樣生一大窩,也有地方住。」
菁華窘:「……不會。」他表情不瘟不火,沒表情一樣,很淡定,「我母親一窩都只有一隻。」
鳳觀瀾有點遺憾啊,倒是不介意生一大窩,而且未來婆婆也旁敲側擊表示喜歡兒孫滿堂。
她突然起了興緻:「伯父伯母都是什麼顏色的?」
菁華有問有答:「父親是白色折耳兔,母親是黑色。」
鳳觀瀾很是驚訝:「那怎麼生出來了一隻紅色的兔子?」
這也是北贏一大奇事了,菁雲可是唯一一隻大紅的折耳公兔子。
「大概是,」菁華想了想,「變異。」
既然說到生兔子了,鳳觀瀾滿臉期待,絲毫不掩飾她迫切的小眼神:「菁華,我想生粉色的兔子。」
菁華腳步一頓,沉默了。
「你不喜歡?」鳳觀瀾很鄭重其事的口吻,畢竟事關子嗣,她還是喜歡粉兔子。
菁華撇開頭:「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鳳觀瀾笑得前仰後翻,花枝亂顫。
菁華耳根子發燙,不理她,加快了腳步,她追上去:「菁華。」
「嗯。」
菁華放慢了些。
她走到他面前,倒著走,抱著手瞧菁華:「你都快做我的駙馬了,可你都沒有說過你歡喜我。」
菁華一言不發,一張沉穩臉,很正經。
這種話,怎麼說得出口。
鳳觀瀾湊上去,踮起腳:「說不出口?」
女子的氣息噴在臉上,菁華下意識後退,臉有點薄紅了。
他退,她就又進了一步,墊著腳,故意把氣息呼他臉上,看著菁華平日冷峻沉穩的臉綳不住了,十分滿意,笑得明媚:「說不出口,你可以做啊。」
菁華再退:「……」
眾目睽睽之下,做什麼!
她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笑得一臉壞氣:「要不要跟我親親。」
刁蠻跋扈都是假的竹安公主,這般地痞流氓才是她吧。
菁華是隻根正苗紅的折耳兔子,他一向正經,不亂來,便一本正經地訓她:「大庭廣眾,成何體統。」
耳根子都紅了,還裝穩重!
鳳觀瀾聳聳肩:「那好。」她指了指身後的巷子,「我們去那裡,偷偷摸摸地親。」
不等菁華說什麼,鳳觀瀾就把他拽進了巷子深處……
不大一會兒,僻靜的巷子裡傳來女子歡快的笑聲:「哈哈哈,原來折耳兔子長這樣啊。」
「萌化本公主了!」
「……」
空中飄過一朵浮雲,遮了一角月亮,半扇月光,繾綣的暖。
這日子啊,過得平平淡淡,卻踏踏實實,有種淡淡的溫柔。
這段日子,大概是蕭景姒重活一世後,最輕鬆愜意的時候了,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明槍暗箭,養養胎,下下棋,與欽南王聊聊楚彧小時候的壞脾氣,不過,最近楚彧有些焦躁不安,時常一時半會兒見不到她,便會悶悶不樂很久。
這會兒,楚彧批閱完奏摺又開始尋蕭景姒了,她正和欽南王老人家在院子裡做木工活。
「阿嬈,你怎麼又亂跑了。」楚彧不滿,不忍心說蕭景姒,便瞪了楚牧好幾眼。
楚牧懶得理他,最近楚彧脾氣壞風不得了。
蕭景姒說:「父親做了木馬,還有木劍。」然後拉著楚彧,帶他去看,欽南王的手很巧,做的栩栩如生,蕭景姒很歡喜。
楚彧板著張臉問楚牧:「給誰做的?」
「你兒子啊。」
楚彧瞬間不爽了:「誰說我要生兒子。」
難不成你不要,就不生兒子?
隨著蕭景姒月份變大,楚彧神經越綳越緊了,似乎很擔心蕭景姒生出一窩公的貓崽子出來,又不能丟掉是吧,他就很不爽。
楚牧翻了個白眼,不和重女輕男的人說話,拉著蕭景姒說:「景姒,來來來,我給你看看圖紙。」圖紙是西廂院子的圖紙,楚牧打算改造成他寶貝孫子孫女玩耍的院子,剛讓人畫好圖,對蕭景姒一一解說,「改造成這樣如何?這裡,可以讓我孫子孫女練武,這裡,可以種一片果園,還有這裡——」
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阿嬈,你該午休了。」
蕭景姒聽得很起勁,沒回頭,繼續同王爺老人家看圖紙,隨口敷衍了一句:「還早。」
楚彧很不滿了:「可是我想睡了。」
然後,他就直接把蕭景姒抱走了。
楚牧:「……」圖紙在風中凌亂。
華支不懂:「世子爺這是怎麼了?」世子爺近日來脾氣是越來越大了,莫不是像長白醫仙說的,產前焦躁了?
楚牧哼了一聲:「拈酸吃醋!」
世子院裡,楚彧把蕭景姒抱回來,便給她鋪被子,同她睏覺,也不跟她說話,一張好看的臉,冰凍三尺的。
蕭景姒翻身,偎進楚彧懷裡,抬頭看他:「你生氣了?」
他有一下沒一下很輕很輕地咬她的耳朵:「沒有。」
聲音悶悶的,鬱鬱寡歡的樣子很明顯。
蕭景姒失笑:「你是生氣了。」
楚彧重重啄了一下她的唇,糾正:「我是吃醋了。」又輕輕吻了吻被他啄過的地方,楚彧了無睡意,心事很重的樣子,悶聲悶氣地說,「阿嬈,你以後有了寶寶,會不會更喜歡他們,然後就不喜歡我了。」
最近,他家阿嬈,不僅給貓崽子們做衣服,還給他們念胎教的書,還彈琴給他們聽,還成日裡同老頭子說寶寶怎樣怎樣。
阿嬈都沒有彈琴給他聽過!
蕭景姒用臉蹭蹭他的臉:「別胡思亂想。」她家著隻貓,心思敏感得不得了,產前焦躁比較嚴重。
楚彧很一本正經的樣子:「不是胡思亂想,阿嬈,我是真的怕。」他抱緊她,不太愉悅,眉頭擰成川字,「你那麼歡喜孩子,你的心思只有那麼多,被貓崽子們分去了,就不會把重心放在我身上了。」
嗯,楚彧就是覺得,最近像失寵了,阿嬈肚子裡那一窩,就是來跟他搶阿嬈的,還沒生出來就霸佔著阿嬈,以後就不得了!
楚彧擔心得不得了!
蕭景姒哭笑不得,耐著性子安慰某隻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的白靈貓:「孩子是血脈親緣,是與生俱來,你不一樣。」她摟住楚彧的脖子,親了親他的額頭,又親了親他的唇,眸光溫婉,徐徐暖光,溫柔而清澈的嗓音,她說,「無關血緣,楚彧,你是要陪我生陪我死的人。」
楚彧所有憂慮,頓時煙消雲散了,開心地抱著她家阿嬈親親。
他覺得,不管生多少隻,他都是最受寵的!
誒,這令人啼笑皆非地產前焦躁啊,楚彧的性子,還是蕭景姒能治。
十月下旬,竹安公主大婚納吉。
因著竹安公主的母后已逝,她便去了宮裡請溫淑妃為她納吉,親事的事兒處理完,她便去了一趟鳳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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