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桃花公主手劄》
桃花懵懵懂懂的:「為什麼呢?晚月也說,母的不能和公的一起睏覺,爹爹也不和桃花睏覺,只和娘親睏覺,所以才有了桃花和哥哥。」
晚月?
白靈貓族那隻浪蕩貓啊。
鳳青並不覺得公母之間那些俗事小傢夥需要知道,便說:「你還小,不會生小鳳凰。」
桃花眼珠子一轉,豁然開朗:「那等桃花長大了就有了嗎?」
鳳青:「……」
怎麼解釋好?
小姑娘還是太小,太小!
桃花一直覺得自己悟性是十分好的,邀功似的:「桃花懂了,等桃花長大了才能生,那好,我變這麼大了,就生小鳳凰。」
她用兩根嫩生生的手指畫了一個最大的圈,表示要長到那麼大。
鳳青:「……」
成百上千的年頭,這小丫頭是第一個,讓他無言以對,也是第一個如此明目張膽地當著他的面談論他的繁衍之事。
一窩小鳳凰,說得容易。
上古神獸,鳳凰為尊,幾百年也就能孕育幾隻。
鳳青揉揉隱隱作痛的眉,他想這些作甚。
小姑娘興緻來得快,去得也快,生小鳳凰的事被她拋到腦後去了,她摸摸肚子說:「青青,我餓了,要吃梅花酥。」
青青,青青……
才半天時間,她朗朗上口,他倒也不陌生了。
鳳青對屋外道:「鳴谷,去將梅花酥端來。」
「是。」
鳴谷撓撓頭,覺著妖尊似乎心情極好,語調都上揚了幾分,幾百年了,破天荒頭一次呢。
屋裡,鳳青的聲音很輕柔,本就溫潤,似乎可以放低,更顯得溫柔,說:「吃完了,讓鳴谷送你回大陽宮。」
女孩兒笑吟吟地:「那我以後想吃梅花酥了,還可以來嗎?」
遲疑了一下,鳳青輕言:「……可以。」
「誒!」
鳴谷看著滿樹梅花,搖頭嘆氣,以前妖尊多寶貝他的梅花呀,自從那小公主來了,聽茸境十裡梅園便成了菜園子,摘,摘,摘!
楚彧家的小寶貝蛋兒,真是個寶貝蛋兒,得了鳳青不同以待。
桃花走的時候,鳴谷給她打包了好多好多梅花酥,鳳青還在她脖子上掛了一塊玉,掛完就不冷了。
桃花拉著鳳青的袖子磨磨蹭蹭了許久,才戀戀不捨地跟著鳴谷出梅園,她好生不捨得,一步三回頭。
突然,有人大聲喊她的名字。
「桃花!」
桃花看去,是花滿,縮在大氅裡,圓滾滾的一團。
桃花抱著一大半梅花酥跑過去,盯著那一坨瞧:「誒,滿滿,你怎麼變成一顆球了?」
花滿小兔子變成了原形,把自己圖案成了一顆球,鑽出一個腦袋出來,扯破了喉嚨地吼:「老子快凍死啊!」
老子……
盡跟著張大蟹不學好。
桃花想了想,好像她確實去了很久,好生自責,把懷裡的梅花酥都遞過去:「滿滿,我給你帶了好多梅花酥呢,可好吃了。」
花滿看了一眼,然後變回了小光頭滿滿,整理好衣服再從大氅裡鑽出來,問桃花:「我的葯呢?」
葯?
什麼葯?
桃花懵懵的。
花滿頓時火冒三丈,頂著個光頭瞪桃花:「你說會讓鳳青給我治長毛的,你居然忘了!」
噢!想起來了……
桃花縮縮脖子,好心虛好心虛……
花滿瞧她畏畏縮縮的樣子,更氣了,小光頭都氣紅了,青筋都出來了,一個鋒利的眼神甩給桃花:「桃花!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好對不起滿滿呀,桃花知錯就改,十分討好乖巧地說:「都是我不好,滿滿你別生氣,我現在就回去給你討葯。」
一想到他在這裡挨餓受凍了整整一天,桃花在聽茸境裡面吃香喝辣,花滿的公子脾氣就上來了,甩開桃花的手,擺了一個類似於梨花太子的冷漠臉:「不用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我要跟你割袍斷義,哼!」
說著,他想總妖力撚一把刀出來割袍,可是,屁都沒撚出來一個,他咬咬牙,徒手撕袍子,用力一扯——
布料太好了,沒撕破。
割袍斷義老天都不讓,還能更心塞嗎?
花滿牙都快咬碎了,扭頭就走,桃花跑著去追:「滿滿。」
他回頭,瞪了一眼:「你別跟著我,我要跟你絕交!」
桃花摸摸鼻子,就沒有去追了,兔子急了真會咬人的,這不是滿滿第一次跟她絕交了,不記得多少次了,上一次絕交是因為她的蛐蛐鬥贏了滿滿的蛐蛐,他絕交了,還咬了她的蛐蛐一口,那隻蛐蛐都殘廢了。
桃花正愁著,織霞突然就出現了:「公主殿下,尊上讓臣下來接您回宮。」
「現在就要回去嗎?」桃花有點不捨得呢,葯也沒討。
織霞說:「尊上說立刻。」
那好吧,桃花回頭,抱著手規規矩矩地作揖,很懂禮貌地甜甜地喊:「鳴谷爺爺。」
爺爺……
鳴谷也就也就兩百多歲?
「……」他講一口老血咽下去,扯嘴笑了笑,盡量和藹可親,「小殿下叫我鳴谷就好,不需如此——」
「那怎麼行,娘親說要懂禮貌。」笑開了一朵花,眼睛亮晶晶的,桃花又甜甜地喊了聲『鳴谷爺爺』。
鳴谷:「……」爺爺就爺爺吧,鳴谷認命,「小殿下可是有什麼吩咐?」
桃花笑眯眯地點頭,眼裡總是融了千樹萬樹花開,十分討喜可愛的姑娘,站起來露出幾顆白白的牙齒,俏生生嫩生生地說:「桃花現在要去追滿滿了,等我回了大陽宮我會給青青寫信的,靈鷹飛不進聽茸境,鳴谷爺爺你幫桃花收信好不好?」
鳴谷怎就不大舒服,遲疑了一下:「……是,小殿下。」
桃花又笑著作揖:「謝謝爺爺。」
「……」鳴谷更不舒服了。
妖尊大人年紀是個謎,但最少也有九百歲,他才兩百多,為什麼妖尊是青青,他是爺爺……
隨後,桃花便去追花滿了,織霞織胥一路保駕護航,只是花滿換道了,桃花沒追上,很是著急,織霞安慰她說不打緊,折耳兔家的護衛也來了,不會有危險的,桃花這才寬心,拿出小包袱裡的梅花酥來吃。
真的是好好吃呀……
再說變道的那隻兔子,一個人頂著個光頭,爬到樹上去摘果子充饑,心裡很是後悔,早知道就應該把桃花的梅花酥拿來吃。
摘夠了,光頭兔就乾脆坐在樹上吃,那樹很矮,他怕高,不過還是能瞧見,不遠處四個少年郎正圍成一團,推推搡搡把一個小姑娘推到了水裡。
那小姑娘就和桃花一樣高,厚厚的劉海蓋住了腦袋,一雙眼珠子黑不溜秋的,盯著那幾個少年郎。
一隻長得像雞的,脖子很長,罵:「醜八怪!」
「長成這樣就別出來丟人現眼,給我們牧獒犬一族抹黑。」
原來是牧獒犬,也不照照鏡子,明明長得像豬,肥頭大耳。
「雜交種。」
北贏的雜交種很少,跨種群生下來的獸,不是殘就是死,能修成人形的更罕見,花滿伸出腦袋去瞧,那小姑娘好像也沒缺胳膊斷腿。
那隻長得像豬的牧獒犬把小姑娘的頭按進水裡,罵咧咧的:「你睜開眼,怎麼不敢睜開眼,被你自己醜到了?」
「你這狗不狗人不人的東西,還有臉出來,我要是你,刨個坑就把自己埋了,省得噁心別人。」
這一隻像猴,尖嘴猴腮。
「看看你的鱗片,噁心死了,你怎麼不去死。」
這一隻像鴨,公鴨嗓難聽得不得了。
四個少年郎吵吵嚷嚷罵罵咧咧,唯獨被反覆按進水裡的小姑娘一聲不吭。
突然,一個野柿子砸過去,整好砸在那隻長得像豬的牧獒犬腦門上。
「喂。」
伴隨著一個聲音,稚嫩的童音。
四隻修成了少年人形的狗齊齊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樹上趴著一個身形小小的男孩子,他手腳並用地從樹上跳下來,把身上的葉子撣掉,嘴裡還叼著一顆大柿子,含糊不清地說:「再按她就要淹死了。」
那隻長得像猴地齜牙,吼:「少多管閑事,小光頭!」
花滿嘴裡那顆大柿子咚的一聲就掉地上了,摔了個稀巴爛,一眼瞪過去:「你說誰小光頭呢!」
猴子牧獒犬大聲地嘲笑:「就說你,小光頭,小光頭!」
不長毛,這是花滿小兔子的痛處,一戳就爆!
扔了手裡的柿子,花滿摸了一把光溜溜的腦袋,眼一橫:「老子咬死你!」
隨即,一個猛撲,彈跳力完美!
花滿是誰?
兩歲就開了靈智,得了妖王尊上點化的兔子,折耳兔族第十九代純血種後裔,他是懶,他也是不思進取,可那速度和牙齒也不是蓋的,兔子急了咬起人來也不得了好嗎?大陽宮那一群小崽子,還沒誰幹得過他的!
除了梨花太子,他還沒怕過誰!
頓時,兔飛狗跳,一場惡鬥,毫無技巧,毫無修為,就是蠻力乾!
「嗷嗚!」
「嗷嗚!」
「汪汪汪!」
「汪——」
四隻牧獒犬,上躥下跳。
不遠處的草叢裡,人影晃動,正是折耳兔家的護衛隊。
兔小妖說:「大妖,小公子在打架呢。」
兔大妖面無表情:「哦。」
兔小妖很擔心:「要不要去幫忙?」
兔大妖很淡定:「不用。」
兔小妖看著那邊混戰情況,還是不放心:「對方妖多勢眾,修為可都在小公子之上。」
兔大妖坐在草叢裡歇腳,叢地上摸到一個大柿子,就開始啃:「就那四隻剛化成人形的狗,也就叫幾聲,再說別看我們小公子一副弱雞相,狠著呢,沒點底子尊上會點化了他?」
兔小妖年紀不大,閱歷少,沒見過風雨:「萬一被打殘打傻了呢?」
兔大妖護衛長一個柿子塞住這隻聒噪兔子的嘴:「菁華大妖不是說了嗎,還有一口氣就別管。」
兔小妖含含糊糊地嘟囔:「是親爹嗎?」
「……」
這小公子這股狠勁兒,皮相,像親生的,不像他爹,像他爺爺年輕的時候,一股熱血,天不怕地不怕。
就是憑著這股勁兒,還有花滿小兔子從小挨打練就出來的皮糙肉厚,還真就把那四隻牧獒犬給咬趴下了,一個個趴地求饒。
「別打了,別打了!」
「我們認輸認輸。」
那四隻嗷嗷亂叫。
花滿個子還不及那四隻犬,不過爪子鋒利,一手撓一個,腳下踩啊一隻,膝蓋還壓了一隻,當然,他也一臉鼻青臉腫,齜牙咧嘴地問:「還罵不?」
長得像猴子那隻連忙搖頭:「不、不罵了。」
炸了毛的小兔子很兇很兇:「不罵什麼?」
「不罵那隻雜交種。」
花滿瞧了瞧還坐在淺灘裡的小姑娘,不大在意,繼續用力:「還有呢?」
那四隻面面相覷,要哭的樣子:「還有什麼?」
嫩生生的一張臉腫得不像樣,花滿惡狠狠:「再敢說我是光頭,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什麼英雄救美,屁!
小兔子還沒長大,沒有英雄情節,就是罵他光頭不行!
那四隻連忙點頭哈腰:「是是是。」
花滿這才鬆手,活動活動打疼了的拳頭,磕磕有點鬆動的牙:「滾吧。」
四隻牧獒犬得了鬆懈,連滾帶爬地起來,跳遠了好幾步,這才敢不甘心地怒瞪:「你是誰?敢不敢報上名來!」
花滿捋袖子叉腰:「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爺爺!」
對方四隻落敗狗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
花滿做了個鬼臉,嗷了一句:「汪!」
四隻狗:「……」
這隻兔崽子!
四隻狗又打不過,罵咧咧就走了。
花滿得意地抬頭挺胸,示了一會兒的威,這才捂著臉揉,痛死他了!他齜牙咧嘴,扭頭看見那個小姑娘還坐在水灘裡。
他走過去,蹲下:「他們為什麼罵你?」
小姑娘個子很小,仰著頭,一雙眼睛很亮,生得很白凈,儘管臉上髒兮兮的,還是十分好看,尤其是眼神,一股子倔強,雖怯懦,可十分堅定。
花滿又問:「你得罪他們了?」
她還是不吭聲。
「以後再有人打你罵你,你就咬他,你不是狗嗎?」花滿搖頭晃腦,盯著小姑娘看,「長牙了嗎?」
對方不說話。
花滿小兔子很聒噪,一個人碎碎念個沒完,說:「沒長牙就用爪子撓。」他還說,「那群狗崽子就是欺軟怕硬,他們欺負你,你就要加倍欺負回去,那樣才不會再有人騎在你頭上,以前張大蟹就是這樣的,我揍了他幾次就老實了,幾十歲的螃蟹還不是要喊我當大哥,現在可老實了!」小兔崽子越說越起勁,扭頭就看見水裡的小姑娘愣愣的,他想,怎麼比桃花還笨呢,他就問,「懂了嗎?」
小姑娘點頭了。
小兔子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搖頭,垂下眼,厚厚的劉海遮住了小半張臉。
「你沒有名字?」
她點頭,局促地顫動著眼睫毛。
花滿想了想,也是,北贏雜交種都不受待見,她父親母親肯定把她扔掉了,所以才會有人來欺負打壓她。
他沉思,老氣橫秋地,說:「那你就叫梅花酥。」花滿氣鼓鼓地說,「今天有個可討厭的人為了梅花酥插了兄弟兩刀。」
她突然抬起頭,一雙眼炯炯有神。
「你不滿意?」
她搖頭。
花滿笑了,露出兩顆兔牙:「那好,你以後就叫梅花酥。」
梅花酥點頭,坐在水裡,破舊的衣服很大,越發顯得她瘦小。
花滿覺著不對:「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啞巴?」
她轉開眼睛,似乎有點慌張。
花滿起身:「不想說就算了。」他抬頭,四十五度望天,「我也不想說話,心情好悲傷。」
梅花酥也抬頭,看著眼前小小的少年,光頭,鼻青臉腫,很狼狽,他突然低頭,兩雙眼睛相撞,他眼睛乾淨又清澈,對她伸出了手。
她愣在那裡。
花滿撓撓頭,一根毛都摸到,有點煩躁:「上來呀,水都被你搞渾了,都照不出我俊俏的小臉了。」
小小的少年郎,純真極了。
她伸出手,鬼使神差一般。
花滿低頭便看見了,她手上的鱗片,藍色的一層,在太陽下,反射著深藍色的光,從手背一直到胳膊。
哦,她啊,是牧獒犬與藍鱗蜥蜴的雜交種,原形是犬類,卻生了蜥蜴的鱗。
她慌促地縮回手,卻被一隻白嫩的小手抓住了。
花滿使了吃奶的勁兒,用力一拉,把梅花酥拉了上來,他一臉羨慕:「真好,你還有鱗片,我連毛都沒有。」
梅花酥呆住,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小少年,在北贏,雜交種群,人見人打,從未有誰,對她和顏悅色過。
鼻青臉腫的光頭兔把地上的柿子撿起來,揣進懷裡:「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擺擺手,小小的人兒瀟瀟灑灑地轉身,一蹦一跳大步離開,只是,才走了十幾步——
「咚!」
光頭兔一腦袋栽下了,滿地柿子被他砸了稀巴爛。
梅花酥愣住。
灌木叢裡那隻護衛隊這下不淡定了。
「大妖!小公子暈了!」
「還不快去瞧瞧。」
「小公子,小公子!」
「還有氣不?」
「有。」
「要緊不?」
「沒大事,估計就是打架用力太猛了。」
忙活了一陣,餵了丹藥,輸了妖氣,然後兔大妖與兔小妖一前一後把小兔子抬起來,急急忙忙就要走,這才發現小姑娘還跟在後面,破破爛爛得像個小叫花子,又臟又黑,一雙眼睛像個瀕死的戰士似的。
兔大妖被這眼神怵了一下,吼道:「別跟了。」
梅花酥盯著花滿,置若罔聞。
「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她抬起眼睛,張嘴:「他是誰。」
一開口,聲音乾啞,嗓音破碎。
她的脖子上,又一道很長的疤,兔大妖一聽便知道,這隻蜥蜴犬的聲帶被人毀了。
興許是她眼神太堅韌、逼迫,兔大妖幾乎脫口而出,回了話:「折耳兔族的小公子,花滿。」說完就恨不得咬牙,怎麼被個小女娃娃給唬住了。
隨後,折耳兔族的護衛隊把光頭兔馱走了。
那髒兮兮的小姑娘現在水灘讓,許久許久沒有動。
------題外話------
又只寫了一丟丟,良心好痛!
明天二更!要是做不到,我就,我就……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