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我少吃了一個糯米糰子,明日,爭取少吃兩個。」
——摘自《桃花公主手劄》
鳳青心情好,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那張軟軟的小胖臉,一戳一個璿,滑滑的,嫩嫩的,手感十分好。
正當他要再戳一下,桃花就用小胖手包住了他的手,咧出一個燦爛的笑:「你的手不涼了呢。」
鳳青好脾氣地瞧著趴在他身上作祟的小丫頭,瞧著她拽著他的手,放在了她圓滾滾軟乎乎的肚子上,怎他:「桃花的肚子暖和吧。」
說著,她拉他的手蹭她的肚子。
真是……又軟又暖。
鳳青笑:「嗯,很暖和。」
他一雙冰涼冰涼的手,漸漸不那麼冷了,怪了,幾百年不知冷暖的他,突然懂了冷暖。
小丫頭似乎特別得意開心,可勁兒用她圓滾滾的肚子扭:「以後桃花的肚子就是青青的了,給你捂手。」
鳳青點頭。
難得覺得,這個早晨的空氣特別好,聽茸境的風,也不刺骨。
小東西窩在被子裡滾了幾下,探出腦袋:「青青,桃花餓了。」
鳳青:「……」
差點忘了,該給小吃貨餵食了。
桃花不滿七歲,早便到了念書識字的年紀,只是楚彧夫婦並未給她請夫子,是蕭景姒親自教她,並沒有特別管制,桃花看的書也不是一般人族妖族孩童所學,涉及層面十分廣,卻也隨性。
事實證明,蕭景姒教得很好,桃花雖看著不精明,卻十分通透。
此番楚彧夫婦去了人族,便無人教桃花課業,織霞織胥打包了許多桃花日常看的書籍,上頭有許多註解,是蕭景姒的筆跡,圖文並茂,桃花能看懂七八分。
鳳青呢?
是隻極其無趣的鳳凰,一天的事,不莫非就是參讀佛經,打坐睡覺,煮酒喝茶,無人對弈也有,不過時常少,霍狸的棋藝,他興緻缺缺。
這日,未時,是鳳青看經書的時辰,桃花便搬了小凳子,趴在矮桌上,捧著她娘親給她準備的書本,有模有樣地看著,也頗有孜孜不倦的架勢。
然而……
安生不過一刻鐘。
「青青,青青。」
「青青。」
小姑娘撐著下巴,搖頭晃腦地一直喊。
「青青~」
帶了撒嬌的意味,嫩嫩的,著實綿軟。
鳳青放下經書,抬起頭:「嗯?」
桃花這才抱著書,顛兒顛兒地跑到鳳青跟前:「這個字桃花不認得。」
鳳青耐著性子教,小姑娘天馬行空,十萬個為什麼,話特別多。
不大一會兒……
「青青。」
「青青。」
桃花又抱著書,躥到了鳳青的案桌旁。
鳳青頭疼,著實是看不進去:「又怎麼了?」
桃花笑,絲毫沒有攪了人安生的覺悟:「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教完了字,他又教詞,好在桃花通透,一點即懂,然而便又乖乖坐回去,捧著書,像模像樣地學課。
只是,鳳青剛拿起自己的經文——
「青青,這句話桃花看不懂。」她趴在他的桌上,睜著眼,求知若渴的樣子的。
鳳青:「……」
之後的一個時辰,那團圓滾滾就沒安生過。
「青青。」
「青青。」
「……」
「青青。」
鳳青揉揉眉心,放下了經書,到底是看不進去,老半天了還是一頁都未翻過去,認命地收了竹簡:「過來,我來教你識文斷字。」
桃花抱著自己的樹,歡歡喜喜地跑過去,然後爬到鳳青腿上,把書攤平,說:「青青,我可以一邊吃一邊學嗎?」
鳳青皺眉,再失笑:「……可以。」
自這日,桃花的課業便是由鳳青親授了。
上午看了書,下午小姑娘就坐不住了,拉著織霞織胥去梅園耍雪,到底是孩子,玩瘋了,遲遲不歸。
「怎麼還不進來?」
鳳青放下竹酒提子,已經是第三次詢問了。
鳴谷回道:「小殿下貪玩,在堆雪人兒呢。」看看天外,天色還早呢,小孩子貪玩也實屬正常。
鳳青卻有幾分煩躁,語氣有些不由分說:「外面天冷,讓她進來。」
這是幾個意思?
在時,不是嫌鬧騰嗎?不在時,又操碎心。
鳴谷摸不準妖尊大人的心思,乾脆說:「妖尊放心,給小公主佩戴了上好的暖玉,不會冷的。」
鳳青直接撚滅了煮酒的明火,起身出了屋子。
「……」鳴谷一臉懵逼地跟出去。
聽茸小築外,正大雪紛飛,十裡梅園一盞風存,花色正好,落花飄飄,白雪皚皚上鋪了一層淡淡緋色,美極了,遠處樹下,小女孩兒穿著粉色的裙子,奔跑跳動,笑聲朗朗。
鳳青站在聽茸小築處,突然喊:「桃花,過來。」
桃花回頭,現在雪裡笑得明媚,圓滾滾白胖胖的小身子跑不快,不過看著還是靈活,顛兒顛兒地跑過去了。
她笑眯眯:「青青。」
鳳青站在聽茸小築隔欄處的樹旁:「把手給我。」
桃花乖乖把手伸過去。
白嫩嫩的手,被凍得紅通通的,摸著冰涼冰涼的,鳳青皺眉:「很涼。」收了唇角的笑,「不準玩了,進來看書。」
桃花回頭,依依不捨地看著遠處的大雪人,姑且叫大雪人,就是倆堆在一起的雪球,她意猶未盡:「可是桃花的雪人兒還沒堆完。」
鳳青牽住那紅通通的手:「鳴谷,你去堆。」
鳴谷:「……」
活了一把年紀了,今兒個也要返老還童一回,聽得小姑娘說:「鳴谷爺爺,你要堆得漂亮一些哦,還要給雪人用梅花編好看的花環。」
鳴谷爺爺:「……」他這把老骨頭,哪會編什麼花環,這不是為難他嗎?
鳳青語調微提:「聽見了?」
鳴谷好心累:「花環是吧,爺爺會。」
這老祖宗與小祖宗了!
鳳青牽著桃花回了屋,她衣衫被雪打濕了,鳳青怕她受涼,給她換了一件外裳,桃花很乖,任憑鳳青忙活,動作熟練,已經不會撕碎她的裙子了。
隨後,他讓桃花看書,便繼續煮酒了。
桃花隻坐了一刻鐘,嗅了嗅,就湊到酒樽跟前,沒見過煮酒,十分好奇,眨巴著眼瞧。
梅花入酒,雪水融火,香氣襲人。
桃花舔舔唇,盯著杯中淺淺緋色的液體:「青青,桃花想喝這個。」
鳳青舀了一杯,落了一片梅花進去:「這是酒,你不能喝。」
「為什麼呀?」
她抬起眼,濃密的睫毛彎彎上翹,唇紅,齒白,小臉雖圓乎,可十分精緻嬌俏,尤其是一雙明媚的眼睛,真真是美人胚子。
鳳青笑了笑,道:「小孩子喝了酒會醉。」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嘴角微微上揚,眸中添了幾分愉悅與酒氣。
飲了酒的鳳青,褪去兩分溫潤,越發像個魅惑迷離又神秘莫測的妖。
桃花湊到他跟前,自然地抱著鳳青那執著酒杯的手:「什麼是醉?」
她問題多,時常問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問題。
鳳青正想著如何答,鳴谷趕巧從外頭進來,撣了撣雪,便代為解了小姑娘的疑惑:「小公主還記得上回妖尊馱你去月亮上不?」
桃花點頭:「記得。」
鳴谷笑得和藹慈祥:「醉了就是那樣。」
哦,醉了就會馱人到處飛啊。桃花懂了,開心地說:「那桃花也要喝,醉了我就馱青青你去月亮上玩。」
鳴谷:「……」他好像說錯話了。
鳳青瞥了鳴谷一眼,輕聲安撫小丫頭:「你飛不動。」
桃花眼珠子一瞪:「……」
青青說她飛不動……飛不動!一萬點暴擊!
她眨眨眼,眼眶說紅就紅,努努嘴,小臉一皺,本就白嫩,這一皺,像個白胖的薄皮包子,慘兮兮的樣子,又很生氣,控訴說:「青青,你是嫌我胖嗎?」
鳳青微愣:「……不是。」他解釋,「我是說——」
他的意思是說小丫頭沒有翅膀,飛不動。
桃花好生氣,好難過,打斷他,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公主,難得努嘴生氣:「你就是!你嫌我胖!」眼珠子轉悠了兩圈,泫然欲泣,她狀似傷心欲絕,捂著心口說,「桃花好悲傷啊。」
「……」鳳青哪裡應對過著說哭就哭的小姑娘,瞧著那紅紅的眼睛,兔子似的,明知她是佯裝的,還是心軟,放下杯子,耐著性子哄,「你不胖,你一點都不胖。」特彆強調,「一點都不。」
「……」鳴谷驚恐,妖尊這是睜眼說瞎話嗎?是吧,桃花那小胖身子,還不叫胖?都成球了好嗎?
桃花不信的樣子,還是好委屈的,皺著秀氣的眉頭,可憐巴巴地說:「可是你不讓桃花喝酒,你不相信桃花能馱你到月亮去,你說桃花飛不動……好難過呀。」
「……」鳳青拿她沒辦法,擦擦她眼角的淚珠子,細語輕聲地說,「一口,就給你喝一口。」
桃花咧嘴,明媚地笑:「好。」
然後她一把搶過鳳青喝了一口的那杯子,寶貝似的護住了,舔舔唇。
鳳青:「……」
這鬼機靈,就是想騙酒喝呢。
罷了,由著她了,反正這花酒不濃鬱,鳳青笑著囑託:「別喝急了,慢慢喝。」
「嗯嗯~」
嘴上應著,手上卻生怕別人與她搶似的,護食的樣子,端起來一口便喝了,喝完就眯起眼睛笑,砸巴砸巴嘴,意猶未盡地舔唇。
鳳青好笑:「好喝?」
她點頭,遞出杯子,笑著討要:「嗯嗯,好甜好甜,我還要。」
鳳青將她的酒杯收回手,正色道:「不可以喝了,會醉。」
花酒清甜,雖薄,但桃花年紀小,只能淺嘗輒止,莫得要醉了。
她也聽話,不敢再要了,趴在桌子上看鳳青喝,眼珠子一轉一轉,盯著酒樽裡瞧,不大一會兒,眸中便起了一層水汽,抬起頭,搖頭晃腦地說:「青青,你別晃,桃花暈。」
鳳青頓了一下,瞧著席地趴在桌子上的小姑娘,雙眼水汪汪的,兩頰泛紅,鼻子也紅紅的,迷迷糊糊地,晃著毛茸茸的腦袋。
鳳青失笑,到底是孩子,一杯薄酒,便醉了。
鳳青放下酒匙,走過去將趴在絨毯上的小姑娘抱起來,軟綿綿的一團,不大老實,扭來扭去。
一會兒摟著他的脖子,一會兒扒著他的胳膊,一會兒又用小手在他臉上拍打,著實是鬧騰。
「誒,怎麼有兩個青青?」
「青青,困。」
「青青,要抱抱。」
「青青,親親。」
小傢夥嘟著嘴,就往鳳青臉上湊,蹭來蹭去,他被她蹭了一臉口水,才將她這小白胖糰子放回榻上,沾了床倒老實了,拱了拱被子,窩成一個球就睡了。
鳳青給她掖好被子,去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她嘟囔了一句,一腳踢了被子,他笑:「小傢夥,一刻都不消停。」
鳴谷上前:「妖尊您去歇著,鳴谷來照料小公主吧。」
鳳青眼神也沒給一個,將桃花的小胖腿塞回被子裡,道:「桃花認生,不要你帶。」
「……」
鳴谷一臉懵逼,桃花公主認生?他怎麼不知道。罷了,反正妖尊現在照顧著小祖宗也順手了,就跟養了女兒似的,很是護犢子。
窩在榻上的小人兒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含含糊糊也沒說清楚。
鳳青湊過去,能嗅得到輕微酒氣,薄薄熱氣噴在他耳邊,小姑娘脆生生地念了一句:「青青。」
「嗯?」聲音不由得輕了,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眸,有多溫柔。
「青青……」
又咕噥了一句,便沒有了下文,呼吸聲淺淺。
她睡著了,夢囈呢。
鳳青用帕子擦去她額頭上的薄汗。
小姑娘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抓住那隻手,湊過去,抱住他的手蹭,乖得像隻饜足的貓兒。
鳳青摸摸她的頭:「真乖。」
鳴谷侯在一旁,臉色驟然沉凝了。
從這之後,鳳青便再也不讓桃花飲酒,一口都不行,若小傢夥纏得緊了,他便給他煮一股梅子茶,那樣她就乖了。
日子便這麼過著,匆匆幾日一晃而過,聽茸境突然多了個小傢夥,倒也沒有什麼不同,她不吵不鬧,十分乖巧聽話,白日裡不是趴在鳳青身邊看書,便是去雪地了玩耍,采採花,同鳴谷學學撚梅花糰子,或是和聽茸境裡的雪鳥戲耍,堆堆雪人。
只是,到底年紀小,吃飯睡覺洗漱都要人幫襯著,織霞織胥不得進聽茸境,鳳青也並未讓鳴谷動手,事事親力親為,動作從一開始的笨拙到現在的順其自然,越發有模有樣。
到了晚上,便一同安寢,別的倒沒什麼,就是小東西睡覺不老實,喜歡踢被子踢人,鳳青連著幾日都睡不大安穩,夜裡還要照看小東西如廁喝水,確實深睡不得,眼底掛了兩個黑眼圈。
即便這樣,鳳青還是帶著桃花睡。
鳴谷覺得,妖尊這是睡到了暖被褥,已經沒辦法再習慣冷被窩了,那日夜裡,他便聽妖尊念叨了一句,說什麼被子怎麼如此冰,他當時嚇了一跳了,自從妖尊兩百年前剜了心,就感知不到冷暖了,身子也和個冰塊似的,桃花才來多久,便讓他知了冷暖。
誒,才幾天,鳴谷就覺得,聽茸境這個妖族仙境突然有了人氣兒,他做飯都越來越有勁兒了!
「桃花,過來。」
「桃花,過來。」
「桃花,過來。」
這幾日,鳴谷聽得最多的,便是這一句了,每每這時候,妖尊便揚唇笑,連眼角都會上浮兩分,一雙好看的媚眼,難得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柔和。
「桃花,過來。」鳳青站在聽茸小築隔欄的樹下。
聽見鳳青喚她,滿園子蹦噠的桃花就會乖乖跑回去,撲過去,抱住鳳青的腿:「青青。」
妖尊曾經喜凈愛潔的習慣,打從桃花開了,便沒了這習慣了,任由小東西一雙髒兮兮的手,把水漬臟汙都蹭在他袍子上。
他撣撣她身上的雪:「耍夠了?」
桃花乖乖點頭,不敢再瘋了。
鳳青將她披風的帽子戴好:「回去?」
「嗯。」她笑著,張開手,彎彎眸子像月牙兒,說,「青青,抱我。」
鳳青俯身蹲下,自然而然地將她抱起來,她就乖乖摟住他的脖子。
十多天相處,這一大一小越發親近,沒有刻意,也不顯突兀。
鳳青到底是歡喜這小丫頭的,鳴谷也猜不透,到底是這丫頭討喜,還是妖尊念她年幼,或者別的什麼原因,總之,鳳青慣著她,也越來越習慣如此,習慣便成了自然。
幾步路,便到了聽茸小築,鳳青將桃花放下,剛抓到她的手,她便縮了一下,很輕地抽了一口氣:「嘶!」
桃花紅潤的小臉,頓時就擰起來了。
鳳青立馬便察覺到了,捋起桃花的袖子,神色驟變:「怎麼回事?」
桃花縮了縮手。
鳴谷上前一瞧,便看見小姑娘白嫩的胳膊上,有幾個水泡,紅通通的,有幾個還蹭破了皮,一看便知是燙傷。
大事,不好了!
鳳青臉色沉了:「說。」
語氣裡,怒氣很盛。
桃花沒有見過鳳青沉臉的樣子,有些怯怯的,小聲地問:「青青,你是生氣了嗎?」
鳳青輕吸氣息,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暗啞:「沒有。」他盡量平穩語調,耐著性子,「先告訴我這個傷是怎麼回事。」
鳳青的眼睛,有些紅了。
桃花從未見過他如此,乖乖的,不敢亂動:「是不小心燙的。」
鳳青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將眼底神色斂下:「什麼時候,在哪裡燙到的?」
桃花囁嚅:「是桃花自己吃東西的時候燙的。」她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有些不安地扣著手指。
小姑娘似乎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想息事寧人。
鳳青抬眸,看向聽茸小築外:「你說。」
織霞侯在外面,一五一十回道:「晌午過後小殿下在梅園戲耍,沉雪苑的霍狸女妖留小殿下用膳,霍狸的婢女摔碎了湯壺,應是那時候濺到了小殿下。」
「有意還是無意?」
口吻,逼人,分明不急不緩,波瀾不興的,卻像掀起了驚濤駭浪,撲面而來的壓迫。
都傳說聽茸境鳳青是神佛,無情無欲,普化眾生,原來,也會動怒。
織霞不自覺低頭,覺得氣勢凌人,回:「是無意。」
若是有意,她們姐妹第一個不會放過那個婢女。只是,小殿下嬌貴,卻並非嬌氣,便是被燙傷了,也並未吭聲,什麼都沒提,她們姐妹都未曾發現衣服下的燙傷,倒是聽茸妖尊心細。
就因為是無意,也不好追究……
鳳青道:「鳴谷。」
「是。」
鳳青沉著眸,眼潭深邃,喜怒一分也瞧不出來,似一潭深秋的水,他道:「去把霍狸和她的婢女請過來。」
鳴谷驚愕了許久,回神:「鳴谷這便去。」
這是要追究了……
鳳青避開桃花的手,抱著她進屋了,將她放在椅子上,轉身便去取了葯,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只是側臉輪廓緊繃著。
桃花伸手,抓住鳳青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青青,你在生氣嗎?」
「沒有。」鳳青蹲下,將她兩隻袖子與褲腿都捲起來,查看她身上還有沒有別處燙傷。
桃花乖乖地不動,垂著眼,睫毛一顫一顫,時不時偷偷打量鳳青的臉:「可是你一直在皺眉,和我爹爹生氣的時候一樣。」
青青他就是生氣了。
是不是怪她貪玩呢?是不是怪她受傷惹了麻煩?
桃花不喜歡他生氣,有點怕。
除了左手她身上並沒有其他傷,鳳青眉頭這才鬆開,抬起頭看怯生生的小姑娘:「以後不準隨意同別人走,更不能隨意吃別人的膳食。」
他神色冷沉,眼裡沒有一分笑,與平時溫潤如玉的模樣大有徑庭。從不動怒的人,動起怒來,即便只是一個冷眼,也如此凌人。
他說:「你爹爹沒有告訴你,北贏都是獸,獸性本惡。」
桃花點頭:「青青你也是嗎?」
他毫不猶豫:「我也是。」神色,不苟言笑。
自從她來聽茸境,鳳青便縱著她,她年紀小,他也好耐心,難得這樣對她疾言厲色。
方才有些怯意,這會兒卻突然不知怕了,桃花扯扯嘴角,淺淺的弧度,輕笑:「桃花不笨的。」一雙眼睛,十分有神,分明是個小姑娘,奶聲奶氣的,卻又像個懂事的大姑娘,聲音催眠似的,特別誘惑人,笑著說,「我娘親說,桃花的眼睛很亮,能辨是非善惡,我知道青青對桃花心存善念,我看得出來的。」
她說話的時候,認認真真的,像個說教的大人。
鳳青到底被她逗笑了,揉揉她的小臉蛋:「你才多大,懂什麼是非善惡。」
桃花笑著反問:「那青青你會對我凶對我壞嗎?」
他搖搖頭,打開瓷瓶,用小指蘸了一點藥膏,低頭道:「不會。」
桃花笑嘻嘻:「所以呀,桃花才沒有看錯。」
是善是惡,她才沒有看錯哩。
鳳青低著頭,唇角微微勾起,握著那胖乎乎的小手,輕輕塗抹藥膏,才剛碰到,桃花便縮了縮手。
他抬頭:「疼?」
她楚楚可憐地點頭,眼淚汪汪要哭不哭:「嗯嗯。」
鳳青默了須臾,便將藥瓶放下了,抬手,撚了妖法,掌心覆在了那隻白胖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