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見馬車駛來,金碧輝煌美玉鑲嵌,這般奢華,不似景姒的風格吶,洪寶德正想著,車簾被掀開,一白衣絕色的男子從轎中出來,哦,原來這招搖過市的馬車是欽南王府的,那就難怪了。
隨後,楚彧將蕭景姒抱下了車,生怕她磕著似的,小心地站在她左後側,一手扶著她的肩,一手摟著她的腰。
這般謹慎小心,不知道的人,指不定還以為國師大人是受傷了,或者……懷孕了。
「你可算回來了。」洪寶德走過去,**裸地打量蕭景姒與楚彧二人一番,笑眯眯地說,「你再不回來,秦臻便要揮兵去倉平了。」
秦臻看了一眼楚彧摟在蕭景姒腰間的手,便視而不見,問蕭景姒:「可有受傷?」
她搖頭,轉頭對楚彧道:「你先回欽南王府。」
因著楚彧身子不大好,一路慢行,欽南王爺大抵兩三日前便到了。
楚彧不想回去:「我要和你一起。」
她說:「明日我去王府尋你。」
他就乖乖點頭了:「好。」隨即,睃了秦臻好幾眼,又依依不捨地抓著蕭景姒的手,好一會兒才撒手,叮囑了幾句一定要快點來找他之類的話,然後留下馬車,與菁華一同騎馬走了。
呵,常山世子在景姒面前,居然是這般樣子,倒像嬌養的寵物,時時刻刻纏著要疼愛,洪寶德真是大開眼界啊,笑著揶揄:「嘖嘖嘖,我家阿嬈抱得大涼第一美人歸,實乃幸事啊。」
蕭景姒笑:「嗯,是我三生有幸。」不似玩笑,她眸中燦若星子,顧盼生輝。
看得出來,景姒也是非常疼寵常山世子那隻嬌養的『寵物』的,洪寶德暗嘆了一句,瞧向秦臻。
他倒沒有太多神色表露,一雙濃墨色的瞳子,深不見底似的:「如今你與常山世子都是皇帝的眼中釘,你二人往來密切了,盯著你們的眼睛會越來越多,萬事都不可大意。」
蕭景姒點頭。
秦臻又道:「也切莫太明目張膽,你畢竟位居國師,流言可畏。」
蕭景姒又點頭,秦臻的話,她向來是會聽的。
「嘖嘖嘖!」洪寶德用手肘碰了碰秦臻,調侃,「秦臻,你身上越發有慈父的光芒萬丈了。」
秦臻也不過比她與景姒大了幾歲,只是回想來,似乎秦臻才七八歲時,便是這樣老氣橫秋的。洪寶德覺得,秦臻可能真老了,因為那是景姒還小,所以,他便急著長大了,急著給她獨當一面。
「秦臻,你再操心,白頭髮就要長出來了。」洪寶德笑著說,眼裏盈盈水光。
秦臻不接洪寶德的話,問蕭景姒:「去將軍府用膳?」
蕭景姒搖頭:「我先回宮中看看我那貓兒可好。」
秦臻便依她,倒是洪寶德好生感嘆:「誒!如今在你心中,我與秦臻還有何地位啊,楚彧爬到我們頭上,我們便認了,連那隻貓都比我們受寵。」盯著蕭景姒,洪寶德一臉受傷的樣子,「嘖,世道不古,人不如貓啊。」
蕭景姒忍俊不禁。
秦臻道洪寶德:「油嘴滑舌。」
她回嘴:「本相是言之有理!」
秦臻不與其爭辯,隻道先送景姒回宮。
進了涼都城,只見街上人山人海,小肆茶樓中,座無虛席,天寒地凍的,倒好生人煙鼎盛。
「今日街上怎如此熱鬧?」
洪寶德為蕭景姒解惑:「楨卿公主今日入涼都,傳聞這楨卿公主貌美無雙,這不,京都的男兒都來一睹芳容。」
蕭景姒不言,看著遠處八人抬的轎子,流蘇軟帳被撩起,女子輕紗覆面,一雙眼,艷絕無雙,眼角,一點赤紅色的淚痣,更添了三分媚骨。
洪寶德大嘆一聲:「好個小妖精,這才露了半張臉,就怎地魅人,莫不成是那北贏山上的妖精下了凡塵,專門來禍害人間男兒的。」
蕭景姒笑而不語。
紫湘好奇地問一句:「這世間真有妖精?」
洪寶德博覽群書,旁門左道的野史小傳最得她偏愛:「奇聞異志裡說過,北贏古域,有妖而居,低等族群,與獸類無異。次之,可修得人形,與常人無異,存於數百年。天賦異稟者,可幻人形,妖顏惑眾,刀槍毒火不入,不死不滅。」
紫湘聽得津津有味。
蕭景姒沉思,秦臻亦若有所思。
洪寶德端著下巴:「至於是真是假,我等凡人就不得而知了。」她看向蕭景姒,戲謔,「不過,」
「不過什麼?」
洪寶德道:「你家楚世子那容貌,便是北贏妖族也不及三分,當真是妖顏惑眾。」
紫湘點頭。
常山世子的美貌,天下人有目共睹,若不是楚彧深居淺出,怕是所到之處,數之不盡的芳心要失魂落魄了。
常山世子前腳剛回欽南王府,宮裏的聖旨後腳便送去了欽南王府,寥寥數語,詔令道:欽南王府世襲爵位,擁兵自治,永不削番,且後世之君亦不得削番。
欽南王楚牧惦著手裏的聖旨,隨口一說:「那女娃子能耐倒不小。」他倒是此時此刻才明白,為何蕭景姒挑了兩國戰火,又親自平息,原來是逼老皇帝就範啊。
楚彧立馬接話:「那是自然!」語氣相當得意驕傲,「我阿嬈當然不是一般人類能及,若不是她聰慧,欽南王爺才不會有免死金牌。」
給個杆子他就順著往上爬!
楚牧陰陽怪氣地:「需要本王感恩戴德?」
「不用。」楚彧信誓旦旦,「阿嬈是為了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楚牧無言以對了,心裏堵了一團棉花,十分不舒坦,「得意什麼,那女娃子回涼都還不是先撂下你去宮裏看杏花,它可比你受寵多了!」
果然,知子莫若父。這話,就戳中楚彧的禁區了,當下便冷了一張俊臉,沖著楚牧吼:「你胡說!」他惡狠狠地說,「再胡言亂語,你就回嶸靖去!」
說完,楚彧氣沖沖走了,屋裏,楚牧在哈哈大笑。
菁華追上去:「世子,您去哪?」
「宮裏。」
楚彧運功,身影一閃便沒了,菁華目瞪口呆,用不用這麼急,妖法都用上了,這沒了內丹,可不能亂用啊!菁華比不得妖王大人妖法好,任性!去牽馬來,騎馬進宮,出門時,遇上剛回來的小灰。
小灰看起來灰頭土臉的,精神氣不大好。
菁華問:「你同凌織郡主早便啟程回都了,怎還晚上一天回來。」
小灰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那個女人,病了一路。」
那個女人,自然說的是宜陽郡主凌織,小灰奉了世子爺的命,將人護送回宮,他有感而發:「女人,好生麻煩。」
菁華作為比他大了幾十年的過來妖,就說:「等日後你成親,便不會如此想,看世子爺不就是例子。」不過,他覺得,還是要把那位不是喊他淫賊就是偷樹賊的公主除外,她是真麻煩,見了都要繞道走。
小灰不予苟同:「我不娶女人。」
莫不成娶男人?菁華作為一隻思想成熟的大妖,也不會鄙視小灰的。
小灰申明:「我就娶一隻母貓。」
菁華:「……」小灰才多大,就開始想娶母貓了,他可是五十年都沒娶過母兔子。
小灰揉揉眉頭,看四下無人,便幻成了原身,鑽進了王府的假山後面,去自己窩裏養養神。
回想那一路……
小灰是要帶凌織騎馬回去的,她那嬌貴的身子,還沒上馬,就弱不禁風地像要被吹走,不是說是將門之後嗎?不是說會拉弓射箭嗎?可是居然——
「我,我不會騎馬。」凌織看著那比她還高的馬,臉色有點白。
小灰糾正:「是我騎。」指了指馬背,「你坐。」
然後,他先行上馬,再伸手,很粗魯地把女人拉上馬背,讓女人抓住他兩側的衣服,就開始跑馬。
還沒跑一裡路,馬背後面的女人就說:「小灰將士,能否騎慢些。」她聲音聽起來很虛軟,「我暈。」
嬌氣!
小灰騎慢了一點。
又過了一會兒,凌織又懨懨地說:「小灰將士,能否再騎慢些。」她半個身子已經趴在他背上了,「我還是有些暈。」
比白靈貓族的母貓還嬌氣!
小灰再騎慢點。
還沒安生一小會兒,後面的女人又開口了:「小灰將士——」
小灰隱隱動怒:「我不叫小灰。」
欽南王府的菁華將軍就喊他小灰。
小灰一個字一個字糾正:「我叫灰貓。」
凌織沉浸在眩暈感與噁心感中不可自拔:「小灰將士,能否下馬歇會兒。」她扯了扯小灰的衣角,「我越發暈了。」
小灰哼了一聲,然後一夾馬腹。
「啊!」
凌織一把抱住小灰的腰,大喊大叫:「小灰將士!小灰將士!」
小灰懶得理這個麻煩的人類,用力踢馬腹,騎得飛快。
「小灰將士,我想,」她很痛苦的樣子,「我想吐。」
小灰猛地一拉韁繩,已經來不及了,背後發女人哇的一聲,吐在他背上。
「!」小灰真特麽想把這個女人一掌拍飛!
後來,他還是用身上所有的銀子,還有那匹馬,換了一輛馬車,那個人類女人就病懨懨地躺在裏面。
他看她可憐,撕了一半魚乾給她當午飯。
凌織虛弱地問:「小灰將士,有沒有別的乾糧?」
他已經懶得糾正她小灰和灰貓的區別了,十分沒好氣地說:「這是我在嶸靖能買到的最好的魚乾。」
凌織捂住嘴:「腥。」
然後,跑到馬車下面,又吐了好久好久。
小灰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人和妖王大人一樣嫌棄魚!
吐完,凌織又喊他:「小灰將士。」
小灰將士灰頭土臉地把自己的水壺遞給她,他發誓,以後修鍊成了大妖,一定要找個好養活又愛吃魚的母妖過活,千萬不能找這個人類女子這樣嬌氣還要伺候的!
一天了,他們還沒走出嶸靖的邊境,夜裏,小灰特地找了個能遮風擋雨的破廟歇息,然後做夢都能到有人喊她小灰將士。
「小灰將士。」
「小灰將士。」
「小灰將士。」
有人在拉他的衣服,他醒過來,原來沒有做夢,真的是那個人類又在喊他:「你又怎麼了?」
凌織咳了幾聲,面色潮紅:「我許是病了,能給我請個大夫嗎?」
這荒山野嶺,哪裏有大夫!
「沒有大夫。」
「小灰將士。」她有氣無力的。
他是真不想管這個人類的死活了,可是又怕妖王大人怪罪,還是把女人背到了馬車了,跑了一夜,又回到了起點,還在嶸靖城裏,用自己的劍,換了幾袋牛肉干糧。
憶及此處,小灰堅決:「喵!」人類太麻煩,他要娶一隻跟他一樣愛吃魚乾好養活的貓。
且說,國師大人坐著欽南王府那招搖過市的馬車,方到宮門,便忽然停下了。
「怎了?」
紫湘道:「太子與太子妃的坐輦在前頭,四馬駕車,狹路相對。」
蕭景姒掀開車簾,她側躺著,手裏還端著一杯茶,淡淡睨了一眼馬車外,那四馬其驅的轎輦,越發近了,笑道:「東宮可好大的架子。」
太子妃腹中,可是鳳家第一位皇孫,自然金貴,是以,太子妃免了戴罪之身,東宮也不似之前那般無權無勢。
「主子,我們如何?」
「抓緊韁繩,扶穩了。」
紫湘將韁繩勒在手上:「主子,你想?」
蕭景姒將杯中茶水飲盡,道:「撞上去。」
話落,她輕輕一擲,手裏精緻的瓷杯飛出,正中馬腹。
「嘶——」
一聲馬嘯,東宮的轎子被甩出去了幾米,震了好幾下才穩住。
駕馬的宮人大喝:「大膽!東宮的轎輦也敢衝撞,不想活了!」
簾卷冬風,隱隱能看見轎中光景,那還欲發作的宮人這才瞧清對面轎子裏坐的是何人,神色頓時變了,下了馬車參拜:「老、老奴見過國師大人。」
這時,太子妃蕭扶辰亦掀簾而出:「國師大人,這是何意?」
蕭景姒便道:「馬兒受了驚嚇,是本國師失禮了。」
鳳傅禮沉沉嗓音從轎中傳來:「你一句馬兒受了驚嚇,本宮便能不追究了?」
「悉聽尊便。」她懶懶地躺回軟座裡,放下車簾,道,「紫湘,回星月殿。」
奢華的馬車,便緩緩慢行,宮門裏外守衛的禦林軍,跪了兩側,恭迎國師回宮。
鳳傅禮緊握拳頭,滿臉陰鷙。
「殿下,稍安勿躁,她囂張不了多時了。」
龍藤花已失,帝君大限將至,蕭扶辰預言道,年初,帝病危,平廣王攜帝令詔書,傳位儲君,太子攝政。
這日子,算算,也不多時了。
鳳傅禮盯著遠去的轎子,許久,才收回視線:「回太子府。」
回了星月殿,紫湘問道:「主子,可是有蹊蹺?」
蕭景姒凝神,片刻:「蕭扶辰的肚子,是假的,這母憑子貴的戲碼,確實有些拙劣了。」
想來也是,被撞了馬車,那反應,也太淡定,紫湘道:「屬下立刻去查。」
蕭景姒卻搖頭:「國舅府的蘇神醫出手,怎麼可能查得到蛛絲馬跡,何況皇帝早便想讓太子得勢,這皇孫也是個不錯的由頭。」
可不是,這天家第一個皇孫,簡直是免死金牌。
「那我們怎麼辦?」
「靜觀其變。」她笑笑,「看東宮這般垂死掙扎,日子倒也不無聊了。」
紫湘點頭,死太痛快了不好,北倉茅山有種狼類,喜好吃老鼠,抓了回來也是咬了松,鬆了咬,等那老鼠反覆地死去活來,到最後,就會自己往狼嘴裏跑,因為,生不如死……
東宮,就是一窩老鼠。
蕭景姒剛踏進殿中,雲離便從偏殿跑來,滿頭大汗。
「七小姐,您終於回來了!」雲離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
蕭景姒帶了古昔與紫湘去嶸靖,便將不會武的雲離從文國公府接來宮中照看杏花,這嶸靖一趟,也足足一月了。
蕭景姒問雲離:「怎了?可是誰欺負你了?」
宮裏哪裏有人敢欺負星月殿的人,雲離紅著眼搖頭:「沒有誰欺負雲離,是杏花,」濃濃的哭腔,雲離吸了吸鼻子,「杏花不見了。」
蕭景姒墨染的眸色,有些許變了:「是何時不見了?」
雲離哭得一抽一抽的,愧疚得不得了:「從七小姐您走那日之後,雲離便在沒有見過杏花,宮裏宮外都尋遍了,仍是沒有半點消息,雲離知曉七小姐是在嶸靖帶兵,也不敢寫信去叨擾七小姐,便去國公府找江姨娘幫忙尋,可是,可是還是找不到杏花。」
蕭景姒眉頭,越蹙越緊。
雲離越說越傷心欲絕:「七小姐,是雲離不好,沒有照看好杏花,杏花它、它,」雲離哭出聲,「它可能已經被人宰了。」
「喵!」
------題外話------
二更晚上九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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