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是去了哪裡嗎?」蔣母拉著黃家老宅的老鄰居問。
「不知道,都走了有一個多月了吧。我們都還以為他這是去尋找親戚了。」鄰居說。
蔣母蔣父詫異不已。按照鄰居這個說法。黃濟儒離開老宅有一段時間了,而且誰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裡。
現在別說他們要去哪裡找黃濟儒,光是黃濟儒離家後有沒有事,都成了問題。
蔣母與黃濟儒接觸不多,但是,對黃濟儒這個兄弟是打心底裡愛戴的,因為黃濟儒是黃家裡最出色的子孫。如今若是黃濟儒出了事,她不敢想像。急忙是到了村委會,打電話聯繫黃家在世的長輩們。
黃家人得知這個消息一樣很震驚。要知道,他們也都是至少半年以上沒有和黃濟儒聯繫過了。只因這黃濟儒脾氣太怪,連自家親戚都不愛求上門。
蔣母得知黃濟儒都未住在其他黃家家人裡,心想這可怎麼辦,莫非得報警。
蔣父陪著她,上了公安局,報告情況請求協助。
如此一來,黃濟儒的失蹤,成了確鑿的事。
蔣衍在家裡接到蔣父的電話,說是自己舅舅黃濟儒失蹤了。失蹤的日子據黃家的鄰居回憶,蔣衍自己掐指一算。
如果他算得沒錯。他給黃濟儒寄出的第一封信,理應寄到黃家的那封信到黃家的時間,應該是黃濟儒失蹤的那天前後。
「阿衍。」看老公心事重重,蔓蔓走過來問。
今兒是正式的臘八了,眾人都在家裡吃臘八粥。陸夫人昨晚回來後,又帶了個好消息過來,說杜儒霖經觀察沒事,昨晚上,已經送回初夏的病房了。
蔣衍沒事兒人似地將她一摟,道:「走吧,吃完臘八粥,想去哪兒玩?」
「趙夫人約我去雍和宮看熱鬧,我不大想去。」蔓蔓說。
後來趙夫人自己想,大腹便便的蔓蔓,去熱鬧的地方遊玩並不合適。
蔓蔓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和老公坐坐。可是昨晚下了場雪,不大不小,搞得今早太陽一曬,融雪路滑。她想出去,都要再三考慮。
一家人坐在客廳裡喝粥。陸歡將昨晚上眾人做的面塑,拿出來給母親看。陸夫人一邊看一邊微笑地點頭。接著陸司令問及今早家裡人都有什麼安排,難得他今天休息在家,是很想全家去照一張全家福之類,因為接下來下一代都要出世了。
父親大人發令,眾人定是全力要配合。陸歡立馬打電話推拒了姚子寶的邀請。本來這兄弟倆是想去科技館玩玩,據聞那裡有新展覽,然而少去一次無關緊要。
君爺打電話回單位詢明情況,若是情況允許,會抽出一點時間來達成家裡的願望。
「爸呢?」陸司令問起陸老頭。
「爸今早大早的,被小叔接走了。他們孩子從美國回來,全家去踏青。」陸夫人說。
這個正常的。陸司令是日理萬機的大兒子,陸賀棟相較起來,工作比較清閒,最重要的是,陸賀棟比自己大哥陸司令性子顯得較為活潑,鬼主意多,家族裡什麼活動都是陸賀棟來構想來組織。陸老頭,當然是跟著愛玩的小兒子走。要是留在大兒子家過節日,八成得悶死。
陸司令悻悻的。自己的確算不上個好兒子,沒能給老頭子帶來什麼娛樂節目。
蔓蔓對老頭子做的決定,能理解。這家裡,她和她老公不提,除了她弟弟陸歡能賣萌外,一個個基本都是鋸嘴的葫蘆。
陸司令帶頭的家裡活動,說實話,大家都不指望。每個人都想著,八成一路都是悶著去,悶著回來,最多不過一兩個鐘頭能返家。於是,陸歡小盆友深思熟慮下,又反悔了,打電話給姚子寶讓等自己。君爺對單位裡的人也說:我等會兒就回去,你們好好給我幹活。
見兩個兒子都這種反應,陸司令想,幸好還有個可以指望的女兒和女婿。轉過身一看,女兒女婿已經在商量,照相後去哪裡順便兜風。
陸夫人見老公整張臉都氣得青了,連忙將他拉進屋裡,給他挑件合適的衣服。畢竟這是去照全家福,至少衣服不能邋遢。
「孩子都長大了。」陸司令長吁氣短,感覺一下子自己能老了好幾十歲,都比得上自己的爸了。
陸夫人拿衣服在老公身上比劃著,聽到老公這句沮喪的話,笑:「瞧你說的,我們養孩子,不就是指望他們長大嗎?」
「可心裡,我總想著他們是孩子,還是那麼小。」陸司令用手,舉著當年兩個兒子只到自己膝蓋頭的個子高度,回味無窮。孩子還是小好,多乖,能整天粘著父母,哪像現在,一個個自有自己的世界。
「我們的兒子女兒,算是好的了。」陸夫人是很容易滿足的,比比其他人家成家立業半年一年甚至好幾年都沒有回家一次的那些孩子,陸家的孩子,最少,是和他們夫妻住一塊。
陸司令知道老婆說的都有理,孩子長大了,總是要展翅高飛的,難道做父母的能抑制他們飛?然而這做父親的心裡每想到這失落落的,不知道自己父親陸老頭,是怎麼邁過這道坎的。
給老公換了衣服,打了領帶,陸夫人自己給自己稍微上了點淡妝。
陸司令在老婆梳妝打扮的時候,站在老婆身後,笑瞇瞇地說:「你看我都老了,你怎麼看,還是像以前那麼漂亮。」
陸夫人窘,回頭先看看孩子在不,一打老公的手背,道:「我人都人老珠黃了,哪能和以前比。你把我和以前比,豈不是我以前也是這個樣。」
陸司令呵呵呵笑:「那哪是。要不,把你以前的照片拿出來,給孩子們都看看,讓他們說,是不是我說的有理,還是你說的有理。」
陸夫人窘迫羞加,背過身:「不和你說了。」
陸司令握住老婆的肩膀,左左右右,對著鏡子裡的老婆,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一次,他是在找自己女兒和老婆長得相似的地方。發現無論這眉毛,嘴巴,鼻子,都是很像。說:「囡囡現在養胖了些,是愈來愈像你了。」
這話,陸夫人中聽,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再看。其實,她自己小時候,常常覺得有點兒奇怪。她長的不像其他楊家人。比如楊樂兒的五官,與她相差甚遠。後來她聽說,楊家她那些叔伯,有部分,都是抱養來或是從其他親戚過繼的。說不定,她爸,都是不知從哪個地方抱來養的孩子。楊老太對這事捂的很緊。
追蹤自己可能有其他老祖宗的事,陸夫人本人並不感興趣,並且,若真是一早有這方面的疑慮,她爸媽臨去世前,應該囑咐她或是與她說清楚,可是都沒有,說明她爸媽,對這事根本不想她追究。既然與楊家不親,最多少回娘家。自從跟了自己老公離開後,她是鮮少回楊家。自己爸媽去世後,回楊家的機率基本為零了。
一代一代,她媽生下她,她又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到現在女兒都要生寶寶。日子過得不僅飛快,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所謂認祖歸宗這種事,遠沒有賺錢來的重要。哪怕認祖歸宗,更多人,衝著利益的目的,實在讓人唏噓。
陸夫人想了這麼多,感覺自己像片葉舟在茫茫大海中飄蕩,唯有同舟共濟的老公是真實的,其它,都是虛假的。
都老夫老妻了,學年輕人的激情,有點異樣。陸司令和老婆,就這麼靜靜地交握著手,好一陣,回味的是夫妻間這麼多年長久的艱辛與磨難。同甘共苦,不是每對夫妻都能做到的,而他們做到了,已是人生裡最可貴的事情。
愛情是什麼,婚姻是什麼,他們一路走來,覺得就是最普通的,過好每一天的日子。三餐吃得飽,衣服穿得好,房子不漏水,個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看起來容易,實際最難。
小兒子打開門,探進個腦袋瓜,對著他們兩人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打趣道:「爸,媽,你們太不厚道了。你們過節想自己過兩人世界,早說。害我們一群人都在外面等。我們又不是不開放的孩子。」
陸司令當即折回去,學大兒子,在小兒子腦瓜上搗拳頭:「一家人,沒有孩子行嗎?」
陸歡小盆友接受了父親大人這一拳教訓,哭爹地跑了回去,一路喊著以後再也不做這種打擾爸媽好事的孩子了。
陸司令聽著小兒子的賣萌,咬牙切齒的:「這孩子,愈來愈不像話了,怎麼愈來愈長不大了!十八歲了,才撒起嬌,像什麼!」
陸夫人笑:「他那是他姐姐回來後,性子才變的。」
也即是說,現在的陸歡能變回小孩子,都是蔓蔓這個姐姐給寵出來的。
對這事,陸司令哭笑不得,總不能叫做姐姐的蔓蔓不疼弟弟吧。說起來,蔓蔓與弟弟的感情,比起與哥哥君爺的感情,要融洽得多。
「那可不一定。」陸夫人道,有做孩子親生母親能看到別人看不出來的看法和心得,「你忘了,很小的時候,囡囡已經很緊張她哥了。她哥要是摔了什麼的,她比誰都哭得厲害。」
「可你看他們兩個天天幾乎吵的。」陸司令每次介入兒子女兒的糾紛中,都忒感頭痛。
一家人準備齊全,跟人家借了一輛比較大的商務用車,全部人坐在一輛車上後出發。
過節日,街上張燈結綵,尤其是飯館,生意熱鬧非凡。杜宇要陪剛生產完的老婆,沒空回【畫餅充飢】,全是王學斌一人張羅。王學斌說,早在一個星期前,定位的電話已經絡繹不絕。今天的生意,必定又是會創下營業額新高。說回來,陸司令,還從未光顧過女兒的飯館。
「中午到【畫餅充飢】吃吧。」陸司令想都沒想,下了這個命令。
眾人愣。蔓蔓最愣。
不是不歡迎父親光臨她飯館,只是今天人這麼多,一家人到飯館去吃明顯不大合適,不清淨。不過想到父親日理萬機的,難得有這樣一個時間。蔓蔓深思後,給王學斌打了電話,讓他盡可能在中午時分騰出個包廂來。
可是,陸司令卻說:現在提倡節儉,包廂不合適。我只是想像平常人一樣去你飯館裡坐坐,吃個家常菜。
聽到父親這話,君爺回了頭:看來,還是老父親想的仔細。現在什麼政策,到處提倡勤儉節約,去吃包廂,給人抓著,只怕妹妹的生意給人揭出來。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被一些討厭的蒼蠅騷擾,也是很遭人煩的。俗話說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蔓蔓答好,馬上又與王學斌通了趟電話。
於是一行人先來到了照相館。這是一家坐落在街頭巷尾的照相館,小小的,門面狹窄。孩子們,都不知為什麼陸司令偏要找這一家完全不出名的小照相館。
還是陸夫人瞭解老公。這裡開業的老闆,八成當年與自己老公有什麼交情。果然,老闆是個退伍的享受國家勳章和待遇的殘疾軍人,坐著輪椅,但不要想,他這是落魄了,才淪落到這裡開家小照相館度日如年。相反,這個老闆自己是有大產業的,不過現在退居大公司幕後了,閒來沒事,玩起攝影的業餘愛好,又不想被人擾了清淨,非要把店面開到這裡,故意將門面裝修的落魄,不惹人注意,圖個安靜舒適。
「馬營長。」陸司令與坐在輪椅上穿軍裝的軍人握握手。
馬營長笑看他,和他一家子,道:「這都是你兒子女兒?我怎麼記得,你好像沒有女兒。」
「這個——」陸司令瞅瞅蔓蔓,「說來話長。」
馬營長是個通情達理的,知道不便過問,就不再過問。問了他們來做什麼後,馬上讓他們先坐下喝茶,自己先進照相間裡擺弄背景和工具,待準備好,讓他們進去拍照。
君爺拿著茶杯,低聲問父親:「我怎麼覺得他有點眼熟,是在哪裡見過?」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他那條腿,不是被炸彈炸的,是被垮塌的橋樑砸的。」陸司令啞著聲音說,「你見過他,可能是因為白隊給他處理過傷腿。當時他一受傷,我命人趕緊將他往白隊那裡送,結果腿還是沒有保住。」
退伍後,能開大公司,當大老闆,又有如此閒情修養隱居起來,都足以說明這個馬營長,之前在部隊裡,能力絕對不會差,應該是陸司令有意培養的幹部。這個斷了馬營長部隊生涯的意外,說是馬營長純粹自己運氣不好,說不過去。陸司令當時狠狠懲處了在場指揮官,不惜將對方都給得罪。
陸司令的脾氣,有點像亮劍裡面的主角,偶爾耿直過頭,少不了和人結下樑子。為此,陸司令的人生也是一波三折,頗為艱辛。
蔓蔓在旁慢慢地聽,父親是個官,可父親一路走過來的艱辛,走過來的痛楚,好像現在,她才能聽到一點點。平日裡,陸司令都把愁苦放在心裡面。這讓她想起了自己的養父溫世軒。兩個父親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不是沒有相似之處。都是心腸善良的,都是力所能及想讓家人過得好,自己吃點苦都沒有關係的。
偉大的父愛,在這兩個父親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她蔓蔓算是個幸運兒了,有這麼好的兩個父親。
馬營長準備好,讓他們一家子進來。背景選擇了古香古色的,中國傳統的四合院子。馬營長建議他們,陸司令和陸夫人作為父母坐在前面的椅子,其他兒女站在椅子後面圍成個半圓,看起來錯落有致,長幼有序。
照相前,蔓蔓拿了把梳子梳了下頭髮,心情有點緊張。這次不同和老公自己照結婚照。那時候,自己想怎樣都行,老公又是自己選的。這次全家福,她是有真正要被拉入了陸家裡的感覺。自己親生的爸,自己親生的媽,還有兄弟。
明明,已經回陸家,和陸家人相處了這麼久了。可是,在這時候,她還是會回想起南方那個老家,那間小小的雜貨鋪,溫世軒那張臉。
兩邊家人,都是她不想失去的。
「姐,你好了沒有?」陸歡敲門,進化妝間問。
蔓蔓忙把梳子擱下,點點頭。
走出來,她被安排在中間,一邊站著自己老公,另一邊站著自己的大哥。隔著大哥,弟弟陸歡向她擠擠眼:「姐,你照相都緊張嗎?」
蔓蔓是很少照相,很多女人愛現,但她並不喜歡。
「好好站著。」君爺把弟弟伸過來的頭推回去。他都能感覺到,自己妹妹站在身旁週身緊張地像拉滿的弓,讓他都不得為之緊張了起來。
陸歡聳聳肩膀:「回頭,姐夫給姐再買個蘋果,拿那個整天在家裡自拍,以後照相就不用緊張了。」
「買蘋果,容易。」蔣大少張口就是答應,為老婆花錢天經地義。
蔓蔓給他們兩個一人一個瞪眼:「浪費!要買,也得支持國貨!」
「姐,你說買小米?你愛國情操這麼高,爸聽了定高興。」陸歡有一句沒一句,反正停不下嘴。
陸司令對小兒子的話不苟同:「你姐本來的愛國情操愛國意識都很高。開飯館,解決了國內多少人的就業。一句話,比你們幾個都強。」
未想當官的老爸將自己的事業提高到這種覺悟,蔓蔓大囧。
兩個兒子和女婿,都被父親批評比不上女兒,囧囧有神。
馬營長在旁,早就拿著照相機,幫他們一家人拍攝了。正規的全家福要照,但是,像這種家人裡頭的日常互動,顯得更為靈動,真情流露,抓拍下來後的感覺,肯定更棒。
最終,陸家一家人,肅起臉,在馬營長指揮的「茄子」下,咧出一個個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笑容,總算將這張全家福照下來了。
如今,都是數碼相機,馬上可以出照。拍一張照片都能滿頭大汗的陸家人們,回到茶間,坐下歇氣。幾個人正解了領子的衣扣和外套,懶洋洋地斜坐著。
照相館的玻璃門突然被人推開,緊接聽姚夫人歡喜的叫聲:「哎呀,還真是都在這裡。我就說,老陸要拍照,定是要衝這裡來,沒錯吧。」
陸家人只得匆匆忙忙地全部直起腰來,看著姚家四個人魚貫而入。
陸司令看到姚書記都出現了,一怔:「怎麼了,這是?」
「怎麼?只准州官放燈不許百姓點火?」姚書記進來後,衝著老鄰居老戰友老朋友一家斯斯艾艾地笑。
蔓蔓看著姚書記這個笑,真是與姚爺很像。姚書記年輕時,定也是美男子一個。回想到那個像紳士的姚爺爺,這姚家的外相基因,實在是太好了。也因此,當她今天在大白天,突然發現,姚子寶臉上的痘痕,似乎有了消隱的跡象,露出了本來姚家美男子的一些端倪,好比小荷露出尖尖角,顯得特別清新。
姚子寶是姚家的孩子,父母長得好看,輪廓骨骼,本來就不差,只是一直被青春痘困擾。可謂是陰差陽錯吧,在他被林佳靜甩了的軍訓期間,本是該倍受煎熬的他,不知怎的,曬黑了一層皮膚脫皮後,這青春痘,居然是開始好轉了。按照他哥姚爺的說法,怕是將以前身體裡面積聚已久的毒,借這個機會排出來了。
正因為如此,今天姚夫人趁著陸家出來照全家福,提議自己家裡也照全家福時,一直不肯面對相機的姚子寶,點頭同意了。姚子寶今天是把眼鏡都取了下來,換上了隱形眼鏡。
斯斯文文的氣質,穿起白衫來風度翩翩的公子貌,極像他哥姚爺和姚書記。
蔓蔓都心裡驚奇:如果這姚子寶再過段日子,臉上疙瘩都長好了,想變成第二個姚爺,都不會不可能。眼看經過軍訓後,這姚子寶的身高,開始和她弟弟一樣,有了再度拔高的趨向。
馬營長見姚家來,馬上推著輪椅出來,笑著招呼道:「今天大過節的,真是吹風了。都往我這裡刮,是不是?」
姚書記親自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慰問:「小馬,近來身體怎樣了?生活上有沒有什麼困難的?」
「有什麼算困難的。我現在不缺吃不缺穿,錢一大把,說實話,比你們兩個老首長過的還要舒服。」馬營長擠眉弄眼的,一點都沒有殘疾人士的自卑影子。
縱使這樣,姚書記還是噓寒問暖了一番,叮囑了他一番。接著馬營長一一點著頭,看時間差不多了,說:「這樣,我把他們的照片弄出來了,你們先看,然後,再看你們想怎麼照,好不好?」
「行。」
折回工作間的馬營長,不會兒,將新鮮出爐的陸家全家福拿了出來。一群人,全是立馬伸長了脖子。蔓蔓則是不知覺地退到了後面,心口裡砰砰跳,跳得厲害。
剛是去給要喝溫開水的母親倒水的姚爺,拿著杯子走回來,看見她靠在沙發上一手扶著腰,長睞瞇緊,走過去拿手搭住她肩膀。
蔓蔓仰起頭,看是他,稍微收斂臉上驚魂未定的表情。
「怎麼了,不舒服嗎?」姚爺問。
聽到這話,所有人立馬回過頭來。
「蔓蔓?」蔣衍緊張地用力地握緊她的手。
蔓蔓覺得自己不緊張,都要被其他人一張張緊張看過來的面孔給弄緊張了,忙說:「沒有,剛,孩子踢了下。」
姚夫人聽她這麼說,就開始教育她了:「你這個預產期近了,自己要注意肚子有沒有疼痛。說不定哪天就臨盆了。」
「我知道。」蔓蔓點頭,其實有點生怕大家都按照這個話題再往下說。她不大習慣自己被成為話題中心。
可姚書記接住夫人的話往下說了:「陸君,給她安排好醫生和病房沒有?她這都快生了。」
君爺見是乾爸姚書記都質疑起自己是否關心妹妹,濃眉嚴肅地豎起,正正經經地答:「這個你們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一個團隊,整十幾個人,就等她生。」
聽到她哥這句如臨大敵的準備,蔓蔓不緊張都得變緊致了,衝著他質問:「你做什麼?人家初夏生孩子,不就兩三個人。」
「初夏生孩子是兩三個人嗎?」不瞭解實情的姚夫人問。
姚爺為此,不得不為被坑了的君爺解釋幾句:「不可能。原先想著她要順產的,助產士就給安排了兩個。然後,她生不出來,剖腹產,除了方敏,還有兩個手術醫生,加上麻醉師和護士,怎麼算都得七八個。孩子進新生兒室觀察,兒科醫生,也得安排,雖然孩子沒有什麼問題。」
蔓蔓才知道,那天她看初夏分娩,以為就兩三個人團團轉,其實裡面遠遠不止一個。可能初夏當時緊張,自己都記不清了。不知為何,這種眾人圍著團團轉的感覺,她想想,都要心跳加速。
換句話說,潛意識的排斥。一般,都是不安全了,才會出現這種團團轉的現象吧。
思定下來,蔓蔓對自己哥說:「那你安排七八個好了,別搞特殊。我們家,爸不是提倡嗎,從來不搞特殊。」
陸司令聽見自己變成女兒的擋箭牌,面對大兒子射過來的不滿的眼神,大喊冤枉。
這種情況,和那種情況能比嗎?
「安排幾個人,是根據情況定的。初夏生一個,你生兩個,按理說還得加倍呢。」君爺冷冰冰的,與妹妹討價還價,顯得無比冷靜與殘酷。
蔓蔓向他翻眼白,撅著嘴角,轉過頭,不睬他。初夏能和她比嗎?她是要順產,初夏是要剖腹產。怎麼說,給初夏安排多點人,是肯定的。
蔣衍握著老婆的手,能感覺到老婆的緊張,這種感覺,令他心裡隱隱約約的不安。
姚爺掃了一圈子的人後,把倒好的水送到母親面前,望著桌上擱的相片蔚然一笑:「感覺這全家福照的有點怪,還不如另幾張好。」
那是陸家人在聽到馬營長說正式拍時,表情緊張,都變成了殭屍狀。
姚夫人附和兒子的話,捂著嘴當著閨蜜陸夫人的面,不厚道地笑:「他們一家,都是不愛照相的,大概都是覺得自己不怎樣。」
陸家人聽到這話,陸夫人率先反詰了回去:「是,我哪有你生的兩個兒子俊,都是水仙花。」
水仙花不是自戀狂嗎?
拿著老公遞來的水正喝著的蔓蔓噗:從不知道自己的媽口才這麼棒的。
接到陸家人義憤填膺的請戰帖,等馬營長裡面準備好,姚家人立馬衝了進去,預備要比個高低。
之後,這拍出來的照片,自然是要比陸家人好一些。誰讓,姚家裡本身,個個都是模特兒的料。馬營長看了都歎息:這一家不進入娛樂圈,實在太可惜了。
陸家人憤氣。決定再來張兩家合照的,同等條件下大比拚。
馬營長忙得渾身大汗,費盡周折,總算將最終的戰果洗了出來。這樣一看,兩家人一塊站著,確實各有特色,難分仲伯。陸家人是典型的武將風格,濃眉大眼,大氣英姿。姚家人是典型的文將風格,溫文爾雅,又不失男子的英氣。
這其中,只有蔓蔓是一個女的,又是被姚夫人拿來和陸夫人說了:「囡囡長的,還是像你多些。不知她將來出世的孩子,會不會也像你。」
聽到姚夫人這麼說,蔓蔓摸著肚子裡的孩子,都覺得好像裡面最少有個是女孩子一樣。女兒的念頭,一下浮現在心裡。孩子是男是女,她和老公說不在意,因此幾乎從無去想過這個問題。若真是生了個女兒,會怎樣。蔓蔓想,想不到。生個兒子的話,眼看初夏在前面有個範例,感覺還挺好的。
自己全家福的照片,最終流轉落到她手裡。她低下頭,垂下臉,看著照片,看著看著,竟是眼眶裡有些生澀了起來。
這是她親生的爸,親生的媽,血液裡流著同一血脈的兄弟。多少年了,這是她第一次和他們站在了一起,照了這張相片,把真正是一家人的關係留了影,可以子子孫孫都看到流傳下去。
陸家人,各自拿到照片,也挺喟歎的。
陸司令內心裡激動不已:看著這張照片,終於感覺,女兒是回來了,一家團聚可以記在史冊了。
陸歡仰著頭,捏著照片,轉著照片,輕輕地吁氣:若是姐姐小時候在,照的話,會是怎麼樣。畢竟,以前家裡也有一張全家福,不過,當時他還未出世。總覺得全家福,應該是在每個孩子出世的時候家裡人留的合影,表示添子添孫的喜悅。可是,他出世時,姐姐已經不在了。這種遺憾整整到了今天才補償,說是圓滿了,是不可能的。
陸夫人怕在人面前掉眼淚,使勁兒忍著。
君爺將照片擱在桌上,拿著杯子喝茶,冷眸,若有若無地掠過相片,偶爾眸光裡閃過一抹很深很深的厲色,那代表他心裡永遠都不會原諒某人的一道坎。
看到陸家人種種不表露出來的反應,姚家人與陸家人幾乎已是一家人一樣親,感同身受,同樣心情很不平靜。
中午約好了去【畫餅充飢】聚餐。陸司令和姚書記,堅持招呼今早為他們兩家忙碌了一早上的馬營長一起走。馬營長本來不想去,但聽說飯館是陸司令女兒開的,立馬改變主意,欣然應同。
一行人到達飯館。按照陸司令囑咐女兒的安排,並沒有給他們特殊地安排了包廂,只是在大廳裡留了張桌子。又因為一開始,只說是陸家人過來吃,留的只是一張六個人的餐桌,這一下又增添了五個人,服務生急急忙忙給他們再加了張桌子合併起來。現有的空間,卻是不能再擴了的。一群人坐著,必定有些擁擠。但是,吃飯最開心的是,能和自己熟悉的喜歡的人一起吃。所以,這餐吃的,可以說是和樂融融。
陸司令、姚書記,對飯館讚不絕口。
蔓蔓都被誇的,有些抬不起頭來。
馬營長最讚的是,這飯館有建設殘疾人的特殊通道,方便殘疾人就餐和出行。
蔓蔓謙虛地說,那是設計這些分店裝修的經理,學習和經營理念都來自國外,國外很重視這一點的管理。
她這說的不是范慎原,是王學斌。當初王學斌提出新開分店必須惠及坐輪椅的人時,她和杜宇都是先吃一驚的,因為沒有想到王學斌居然很注重這個,好像家裡有什麼坐輪椅的親人。
吃完飯,大夥兒回家。蔓蔓從不把自己爸和乾爸當成首長同志,兩個首長,在家裡,都只是個親切的長輩。這一次出來吃飯,大家也都當成是一家人聚餐,沒有人有其它遐想。
問題是,他們自家人這樣看覺得理所當然,其他人可不這麼認為。實際上是,當他們在【畫餅充飢】用餐時,已經有人注意到並認出陸司令和姚書記的身影。
隔天,劉秘書拿著份報紙急匆匆進到陸司令和姚書記的辦公室,上面刊出了他們兩家人在飯館用餐的照片。
兩個首長面面相覷,未想一場普通的家庭用餐,都會被媒體抓到。這麼說來,他們平常限制自己不和家人一塊用餐的自律,破了這一回,還是不小心露餡了。其實,他們這次在飯館吃飯,也沒有什麼。不是吃大餐,是普通餐,沒有違反組織紀律,媒體抓不住把柄。可是,這些愛抓人眼球的小媒體,為了提高報紙銷量,還是下了番功夫,注意力,都停在了他們的兒女身上。
楊老太等人,看到陸家姚家都登報了,都笑了:沒想,自己沒動手,照樣有人對陸家姚家感興趣。
現在他們要做的,只是推波助瀾即可以了。
不久,陸家人姚家人接二連三接到了短期調令,這些調令五花八門,十分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