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被窩裡打開手電筒,溫蔓趴在被坑裡頭,悄悄抽出了牛皮信封裡的信紙。
暗條紋的紅槓線上,飛揚灑脫的鋼筆墨跡一如他的人:
「嗨,蔓蔓,親愛的蔓蔓,
怎麼辦呢?
因為你那碗方便麵,我日思夜想,天天想著你那碗方便麵。
想我蔣衍三十個年頭,從沒有這樣思念過一樣東西。我害怕我這是中毒了,犯毛病了,跑到醫院,醫生給我下診斷說:你慘了,你這是中毒了,這毒若是找不到解藥,會侵入到五臟六腑。
我一想,這醫生的話怎麼像天龍八部裡面武俠高手中毒的症狀,分明不可信。
但是,在想著你的時候,我這心窩裡面疼了。
哪怕痛不欲生,我從沒有想著我會要死,這可能是我蔣衍最自豪的地方。可是,我卻會害怕,你討厭我——
被人討厭的滋味我蔣衍不是沒有嘗過,但是,如果被喜歡的人討厭的滋味,我蔣衍是第一次嘗到了,那就是你,蔓蔓。
蔓蔓,我喜歡你。
你會不會為這句話臉紅呢?
我每天幻想著這個問題,如癡如醉,又很生怕如果我當面問你這個問題時,你會不會討厭地對我說:
蔣先生,我多麼討厭你英俊的那張臉。」
看到這句話,溫蔓嘴角一咧。
睡在下鋪的溫媛翻了個身。
溫蔓趕緊用手摀住嘴巴,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下掃著信紙,一字一字地讀:
「其實你不瞭解我。
蔓蔓。
我脖子後面,有塊傷疤,很醜呢。
蔓蔓,
不要那麼討厭我好嗎?
我是那麼的喜歡你。
我蔣衍向天起誓,
我對女人表白,
這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光榮,
神聖,
偉大。
所以,想瞭解我並不難,蔓蔓,讓我們再再再……n次方見面吧。
到時候,或許你會對我說:
蔣先生,固然你那張英俊的臉能讓我生氣,但是,我並不討厭你。」
看完整封信,嘴角的笑意都笑進了心窩裡面,暖烘烘的。
如果他存心是要她笑,要她歡心,他辦到了。
折疊好信紙重新放回到牛皮信封裡,下面的溫媛忽然一聲:「姐,你沒睡嗎?」
手電筒一按,立馬關了。
然溫媛已經發現到她沒有睡,出口便是一串不饒人的埋怨:「你每天上班九點,我上課要七點半,你知道不知道?!」
溫蔓微皺那兩條纖長柔順的眉毛,看著漆黑的天花板說:「對不起,媛媛,我剛剛有點睡不著。」
彭一聲,溫媛在下鋪劇烈地翻個身,這一震,讓整張鴨子鋪上下抖動,伴隨著怒火沖天的咆哮:「你考不上好大學倒好,還想我考不上好大學嗎?!」
下唇緊緊地咬住道痕,溫蔓壓住胸口的起伏:「媛媛,如果你真有本事,考上了中央美術學院再和姐說這話!」
等了許久,下面的溫媛再沒有敢發出聲音。
溫蔓嘴角上浮顯的笑意,一點點地掉了下來,沉入黑暗裡。想到他那封信,她忽然在心裡想:
蔣先生,你明知道我們這個家是這樣的話,還會喜歡上我嗎?
蔣衍在那封平生第一次寫的情書送出去後,心裡快樂得像只飛翔的小鳥。當晚他失眠了,打電話給杜宇,問可不可以再把蔓蔓約出來。
「今天才見面,明天又見面?」初夏吃驚。
「我看他這樣熱忱,倒有幾分真心。」杜宇對蔣衍很有信心。
初夏回想後,說:「你這話說的倒沒有錯。至今嘛,我從沒有過有人這樣追過蔓蔓。」
「我看啊。」杜宇側過身,與妻子面對面商量,「不如我們找個時間,四個人到郊外遊玩吧。一方面,我們兩個很久沒有浪漫了,另一方面,給他們製造點親密機會。」
「好啊。」初夏真心覺得這個建議很好,就應該讓蔓蔓多出來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悶在那個溫家,早晚得被氣死。
溫蔓再聽初夏約自己週末出來,有些戒心了:「除了你和我,還有誰?」
「你負責準備郊外的野餐,其它由我來安排。」初夏耍賴。
溫蔓真不知道怎麼說,或許是那封信在她心裡紮了根。在見到蔣衍如期出現的時候,她心裡並沒有排斥。
蔣衍借了莫文洋的東風。杜宇要開,初夏陪著老公要坐前座,餘下的兩人只好坐後座。
行李拎上了車,是在公司門口匯合出發。
坐在後座靠著車窗的溫蔓,幾乎是把自己的臉都貼到了冰涼的窗面上。
她第一次和男人挨這麼近,心裡燥,臉皮子燥。
蔣衍見她侷促拘謹的樣子,在心裡一直笑,手偷偷摸摸地伸過去,指尖摸到她蔥白的手指末。
溫蔓一驚,剛要縮回手指,卻被他的指頭給夾住。
緊接,他手指沿著指縫插入到了她的五指間,宛如蔓籐一般纏繞起來,溫暖的熱流通過指尖,流入到心窩口裡。
車窗裡的茶色玻璃,映出自己嘴角邊上的笑,溫蔓看見,內心裡彷彿打翻了罈子什麼滋味都有。
「在想什麼?」蔣衍發現她臉上的怔疑,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
溫蔓那小心肝兒,又是砰砰跳了好幾下,他身上的味道一點點地漫入到鼻間,是清新乾淨的皂香,好比剛切開的檸檬。她的小臉蛋,被這檸檬給熏的,像水潮漫上了通紅。
在蔣衍眼裡,眼前這張佳人的秀容,像是秀色可餐的紅蘋果,惹得他喉嚨裡一癢,連帶小腹熱了起來。他乾渴地舔舔嘴唇,卻見佳人這般羞澀,不敢越軌。
這十隻纏繞的手指,一路纏到了終點。
春天的氣息正濃,天氣不涼不熱,踏青剛剛好。
沿路見著不少結伴踏青的年輕人,情侶也多。
上山的時候,杜宇與初夏握著手。
蔓蔓跟在後面,心裡很緊張。
這樣的情景,讓她想起大學那時。
太青春,太恣意飛揚,她覺得夢幻,不實在,想她今早上還在家裡數錢怎麼給上北漂存錢。
「蔓蔓?」
一個聲音纏過來在她耳邊低下去,濃濃的溫熱氣息撩著人。
蔓蔓如驚弓之鳥往旁邊一小跳。
蔣衍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這麼拘束的女孩子,心裡面的笑不由自主地掛在嘴角,指著路旁邊的花:「喜歡嗎?」
「喜歡——」見他做勢要摘,急忙「哎」,阻止,「摘花不好。」
羞答答的秀手這會兒倒是挺有勇氣的,抓在他捲著半截袖子的胳膊上。
等意識到了,小手又忽的收了回去,觸電都沒有這麼快。
忍不住了,實在忍不住了。
一把將她的小胳膊肘一抓,他向她挑著英挺的眉,眼睛亮得像星光:「蔓蔓同志,要相信解放軍同志是不會耍流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