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小花壇外圍的長板凳上,蔓蔓扶著眼鏡往四周眺望。
這裡,不是部隊醫院,但是,的確是部隊的單位。
姚爺帶了小東子以及蔣梅進了一幢白色的大樓,上樓去找專家。她就此和兩個少年在外面等人。
本來,這裡的人都是非常好客和客氣,是把他們迎進接待室裡給他們端茶奉水的。然而,兩個二少似乎不喜歡這種被人捧著的氣氛,都覺得呆在那種悶悶的辦公室裡坐著數著秒針,對他們過於充沛的精力來說太枯燥了,不如在這明亮的太陽底下漫步,賞花摘草,於是順道帶了她出來。
單位院子內的環境極好,到處可見養眼的綠植。這裡聽說連園藝工人都沒有,花壇裡、路邊上,能看見的花花草草都是這裡的警衛連戰士自栽自種。
部隊,對於平常老百姓來說,似乎是個既親切又遙遠的名詞。嫁的老公是個軍人,但她似乎對部隊瞭解甚少。偶爾,會萌生出想上老公部隊看看的念頭。
「蔓蔓姐,你想喝什麼?天氣有點熱,我們想去外面買飲料。」兩個二少年輕富有活力,眼看連這地方都呆不住了,專門跑過來問她,是要找借口溜出去。
蔓蔓其實對他們種種古怪的行徑挺驚訝的:「你們今天不用上課嗎?」
「我們是保送生,愛上不上。」陸歡心直口快,沒有多想,脫口而出狂言。
蔓蔓抬頭隔著厚厚的玻璃眼鏡片望著站在太陽底下的少年,金色的陽光在他那張酷似君爺的俊顏上勾勒出陸家人固有的傲視天下的氣概,小小年紀已是這般不凡了,長大了,至少是和君爺一個樣。
喉嚨裡噎了口水:怎麼想,都覺得距離不小。
「我上次聽你說是想上北航?」純粹無話找話說了,不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陸歡大概是看出她有點異樣的情緒,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馬上將兄弟姚子業一塊拉下水,「我上北航,他想上清華。」
一個北航,一個清華未來學子?
「總是同一個學校,沒意思。要不同學校,到時候參加比賽什麼的,我們兩個火拚一場。」姚子寶當她是姐姐,毫無顧忌心裡想什麼,都當著她的面直話直說了。
聽都能聽出來,眼前的人,絕不是那些電視裡報道的,上得了名牌大學卻找不到工作的人。他們的未來,就如陸歡上回自己透露的,已經被人安排好了。
雄心勃勃,不會有顧慮,不需有後想,只需一心一意往前走。
真是羨慕。
當初自己考大學,兢兢業業,畢業後找不到滿意的工作沒法向家裡交代,外表故作堅強內心痛楚自卑什麼樣的感受都有。這些年一點點地熬過來,因而十分地珍惜現在得到的一切。
怎麼想,這成長的圈子不是一點的距離。
一絲不知如何形容的滋味,浮現在嘴角,月兒眼彎一彎:「嗯,你們去吧。我隨意,你們買什麼都可以。」
兩個二少聽到她這話,面面相覷。
「我聽我哥說你胃不好,蔓蔓姐,這樣,我們去問了我哥再看給你買什麼。」臨走時,陸歡好像個老頭子一樣仔細叮囑她,「蔓蔓姐,這裡是部隊的地方,你千萬不要亂走,還有,不要站到太陽底下,要是曬暈了,會擔心死我們的,我哥會直接把我罵一頓的。現在這個座位就挺好的,在大樹底下。」
說得好像她比小東子更需要別人照顧,蔓蔓哭笑不得:「我都知道了,你們可以走了。」
兩個二少肩膀勾搭肩膀,好兄好弟,一塊走了。
一路,能看見姚子寶拿出個手機向天空晃晃:沒有信號進來,被這裡的安保設備屏蔽了。
蔓蔓方是記起,自己的手機一樣沒有信號。擔心在這期間不知道畫廊有沒有事,雖然師哥杜宇告訴今天會代替她回畫廊,然而,畢竟師哥是過了這麼多天第一天回去,會不會上不了手。
總之,心裡擔慮著,沒法安下心,起來,走回辦公大樓的地方,想找人問問在哪裡打電話。
卻是不難問的。
在大樓底下的傳達室,穿軍裝的值班人員聽說了她的要求後,直接將電話機擱到她面前,告訴她怎麼加撥號接上外面的號碼。
指頭繞著電線,嘟嘟嘟,眼睛在等接通的時候,肆意地透過玻璃門往外看。
望到了辦公大樓斜對面一棵老槐樹底下,那抹冷冰冰的身影一成不變,雙手抱胸,剛毅的臉廓線條在樹葉透過的光斑下,像是鍍上一層金黃的銅像,透發的是強有力的力量的對比。
心口,某一處蹦的跳起,是想——什麼事?
習慣了看這張冰顏,偶爾,不需要多想,只憑直覺,都能察覺到冰層下面微妙的各種情緒變化。
看得出來,眼下這張冰顏,在蓄積某種急欲待發的力量。
於是,銳利的眼神,是落到了與冰山爺面對面站著的一名軍人上。
那個人是完全陌生的,她根本不知道是誰。
然而,在她這視線掠過去的一剎那,冷眸提起,像是早已察覺她的存在,或是說一直沒有放過她的一舉一動,在適當的時機回看一眼她。
她驀地收了視線:固然在冷眸中沒有發現什麼責備的含義。
「就這樣吧。你繼續讓人跟蹤。不止溫媛那邊,金父金母——」玉凝似的手指摸著唇口,到嘴角處一頓,眸光一緊,是想到了什麼遺漏的,「溫家那個老太太,住院的那個,近來病情都沒有好轉嗎?你讓人把老太太近來的所有病歷和檢查結果都抱來給我。」
對方連聲應下,領了命令後立馬退了下去。
他在和什麼人說話,說的都是些什麼,她都是聽不見的,卻是能清楚地感受到,當這段對話完結,他是要走向這邊來了。
手指末尾在話筒上方握緊,耳聽電話筒裡卡一聲,傳出師哥杜宇的嗓子:「喂,是誰?」
看到那抹冷冷的身影是如她所想,向辦公樓門口走來了,月兒眉小皺,是背過身去,對著話筒:「師哥,是我,蔓蔓。」
「蔓蔓,你怎麼不是用你的手機給我打電話?」杜宇露出吃驚的聲色,是暗地裡擔心她是否出什麼意外。
「我和一個朋友出門在外,不大方便用手機,借了人家的座機。」蔓蔓不能說的更清楚了,事關軍事秘密。
杜宇似乎能聽出她話裡的含義,問:「你找我有事嗎?」
有事嗎?細想想,師哥聲音如常,是她杞人憂天。
但是,生怕後面的人走來。
「我只是想問,我沒有在畫廊裡,這幾天的業務師哥在畫廊裡都問到了嗎?」
杜宇爽朗地笑兩聲:「原來是這樣。這個你不用擔心的。沒有問題,不是之前我們都招了小工打下手嗎?我只要看看進度表,再問下他們,一切要弄明白並不難。」
「初夏——好嗎?」心裡都明白,自己絕對是找話在說了。
「初夏?你昨天不是剛和她通過電話?怎麼了?她有說哪裡不舒服了嗎?」杜宇緊緊張張的,是被她的問話給問到了准爸爸的心情。
蔓蔓趕忙否認:「沒有,她很好的,我只是問候兩句。」
說完,怕是愈描愈黑,趕緊將電話掛了。
一聲極為短促的悶笑,浮現在她背後。
緩慢轉過身,牙齒暗自磨了下:「有事嗎?」
冷眸打在她稍微往下低的眼皮上,暗藏的顏色反覆翻轉幾遍:如果,當她知道溫世軒的親女兒可能找到了,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難受?
傷心?
或是很害怕?
非常害怕,溫世軒不要她了。
如果是這樣,她和溫世軒之間的突破口,儘是掌握到他手裡面了。
嘴角微勾,倒也不必那麼快喝起慶功酒,維持一個以往的冷聲:「打完電話了?走吧,我看他們看病也看得差不多了。」
幾乎是一個直覺,從他如此短暫結束話題的風格,可以料定——他有事瞞著她。
月兒眼驚疑不定的,掠過他,望向樓外,是想穿過距離達到某地,看到某人來確信。
記得前幾天,她和老公一塊去拜訪父親。
除了剛開始按門鈴時父親沒有能及時回她話,之後都是如常的模樣,三個人一塊喝茶聊個天,之後,互相叮囑慰問幾句,她和老公離開。
離開的時候,溫媛和許玉娥都還沒有回來。
這中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有可能發生什麼事嗎?
眼前,忽的是閃過今早上過公車站看到的媛媛。
溫媛的冷靜,的沉著,的胸有成竹,似乎都在象徵有什麼事正在發生。
「怎麼了?」見她沒有跟來,冷冷的身影轉了回來,帶了絲探究望向她。
「我想再打個電話。」說罷,立馬抓起電話機。
眸光在她背過去的像是急切的影子上轉了轉,無波無浪:
為了得到她回來,他甚至願意讓她傷心上一回。
聽著她抓起電話筒,餵了幾聲後,叫:「爸。」
眸裡的光立馬沉了下去:是他貪心吧?他忒討厭她叫溫世軒「爸」。
她與溫世軒任何的對話或是任何親近的場面,他都是聽不進去看不進去的。
霍然轉過身,邁開大步。
姚爺這會兒在樓梯口出現,走下樓梯,正好看見他們兄妹兩個人,對君爺解釋:「他們母子還在上面和專家談話,可能需要點時間才能下來。」
「嗯。」君爺應了一句意味深長的。
聽出些言外有意,看著蔓蔓在打電話,姚爺放輕了腳步聲,尾隨君爺走到僻靜的角落裡。
「剛我們的車路過公交站時,你有看見溫媛吧?」
君爺的問話有些多此一舉,姚爺在車上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一心一意和蔣梅說話,其實只是不動聲色地吸引住蔣梅,不讓蔣梅發覺異象。
「我是看見了。」指尖捏在下巴頜的姚爺,狹長的眸子微抬,是掠過冰冷的那張臉上後迅速微低,捏著說話的語氣,「所以,我知道你肯定是連線跟蹤的人了,調查溫媛是去幹什麼。」
「他們本是想一切都打聽好了,再向我報告的。」冷聲,如往常,帶了苛刻的本色,道,「我告訴他們,以後不能自作主張。這種事雖然不帶危險,但是,提早作報告是必要的。」
「那他們是怎麼說的?是怎麼一回事?」姚爺問。
「說了,說是溫媛故意去跟蹤金美辰的父母,竊聽金美辰爸媽的對話。結果我們跟蹤的人拖了溫媛的福,發現了金美辰一家的秘密。」冷聲說到這,冷不住地冷笑。
金美辰,金父金母手心裡捧大的金家小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他妹妹,真以為自己是小公主無所顧忌可以一手包天?如果得知護著她到今的父母不是親生的,是會做怎樣表情?
於是,姚爺不需再問,都能從他微勾極帶嘲諷的嘴角,猜到一個極帶諷刺性的事實。
「這——」姚爺發出的一聲驚歎,當然不是同情金美辰,只是歎這做人不能太坑爹,不然終有一天會砸了自己。
「不是金家的女兒?溫媛居然會想到去跟蹤這個事?是誰透露的?」姚爺緊接想到一連串的疑問。
君爺冷冷地笑,反問:「你說呢?」
姚爺恍然時,倒是有點被驚到了,狹長的眸子微眨,幾乎是不知如何形容了這種感覺。
一隻鳳凰從枝頭上摔落下來變成麻雀的感覺?
會是怎樣?
想必童話故事裡並沒有告訴人們有這樣的故事,所以誰都不知道結局。
當然,金美辰她要摔就摔,她要飛就飛,只要她不來惹火他們,與他們無關,他們懶得管她是麻雀還是鳳凰。
兩個爺需要考慮的是,金美辰這事兒,還真是嚴重地關係到他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姚爺指頭在額眉嘴唇上一遍遍地思摸著,柳葉長的眉微微地蹙緊:「是不是,想個辦法,把她的血液樣品弄過來,或是弄其它標本,和溫世軒許玉娥做親子鑒定?」
只要鑒定了是,金美辰立即能從金家的小公主墜落下雲端,變身為溫家雜貨鋪老闆的女兒。
但是,君爺同志舉起的手,充分表示了:「不需要。」
金美辰摔是肯定的了。
他要的是,金美辰一定摔,不管鑒定是或是不是。至少,在有人去提出做鑒定之前,他要百分之百保證,利用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拆散溫世軒與他妹妹的關係。
眨著眼的姚爺,露出一絲不出其意的微妙表情:
這是君爺的一貫作風——不擇手段。
而且,明擺著,蔓蔓又是把君爺給逼急了。
姚爺的眼和耳朵只要稍微往傳達室的方向轉一轉,能清楚地判定蔓蔓是在和誰通電話。
「你——確定真要這麼做?」狹長的眸光在蔓蔓那張夾帶複雜神色的側顏上停駐,是有些擔心她的,能不能承受得住這事之後帶來的後果。
「為什麼不這麼做?」冷聲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只要她在他那裡傷了心,她就只能到我們這邊來。到時候,她就會明白到,終究,有血親的才是親的,非血親,說什麼都是表象的虛偽的。」
聽著他這話的姚爺,卻沒有很快應同,僅是低下的眸子裡陷入更深一層的沉思。
見對方這幅表情,有了前車之鑒,冷聲不忘提醒:「如果你想告訴我爸和你爸,想策動他們出馬,最好和我先商量下,免得誤傷了自己人耽誤了大事。」
姚爺嘴角浮現出絲苦澀:「我明白的。」
說回來,兩個父親,早在當時和溫世軒那場面對面的對話之後,似乎心中有了自己的決意似的,倒是放手讓他們去做,並且,不像之前,處處找時機找時候從旁敲擊詢問他們,而是,完全變成不聞不問的樣子。
俗話說,薑是老的辣。
姚爺不以為,也絕不可能,兩個父親會就此罷手歇到幕後去。
這其中,定是在等什麼伺機什麼。
若是之前這段日子有些平波無奇,那麼,金美辰的事,無論如何,都算是一個契機了。
在兩人沉默的這段時候,兩位二少從門口回來了。
「蔓蔓姐——」看到蔓蔓在打電話,而且是全神貫注好像都沒有留意他們,陸歡剎住口,提起的俊秀的眉毛兒,是略帶疑問略帶不悅。
陸家人血液裡流淌的頑固性子在這裡表露無遺。
陸歡,是希望兄長和姐姐和好,然而,他同樣很討厭溫世軒,不管溫世軒是否對他姐姐好。
他姐姐是陸家的,憑什麼別人家的人可以來搶,可以由一個陌生人來霸佔他姐姐的心?
扶下眼鏡的姚子寶,似是一眼洞穿兄弟裡頭隱藏的很好的心思,一手搭住兄弟的肩頭,道:「我們先去那邊吧,我看到我哥和你哥了。」
饒是再不高興,也只能是掠過蔓蔓的背影,拎著裝滿飲料罐子的塑料袋,走到兩個兄長所在的地方。
在他們走過去時,蔣梅在樓上與眼科專家談完話,帶著小東子下來了。
「來,給你瓶營養快線慰勞你這個小四眼。」姚子寶從塑料袋裡輕鬆拎出一瓶白色飲料瓶,瀟灑地一塞,進小東子的懷裡。
小東子癟癟嘴:「你不是一樣是四眼男?」
「我沒有說我不是啊。」提拉眼鏡,淡定如是。
小東子癟著的小嘴巴平了下來,小手轉開營養快線的蓋子,接著一想不對,左右望著,找著:「舅媽呢?」
感情這小傢伙,一想到自己有的吃的,馬上先想到舅媽要分給舅媽,連自己的媽都放在後面了。
陸歡聽到,立馬擺出和姚子寶之前一樣的態度:怎麼一個吃奶的傢伙都來搶他姐?
「你喝你的,你舅媽的,我們當然是留著最好的給你舅媽。」
這傢伙,比姚子寶語氣更沖。小東子皺著小眉頭,益發覺得他們這些人很古怪,弄得遇到他們的舅媽也會變得有點古怪。
或許是聽見有人喝小東子,在邊上打電話的蔓蔓,才結束了與父親的通話。
指尖抹了下有點凌亂的劉海,走過來時,沒有對兩個爺和兩個二少,直接先緊張地問蔣梅:「二姐,情況怎樣?」
蔣梅正好缺個商量的,拉著她站旁邊說:「這個專家我之前就聽說過的,專業技術是沒的說的,很好的,想請都請不到的。現在是問清楚了,專家的意思是說,小東子這個弱視可能不是普通的弱視。」
「是病?」
聽到蔓蔓一言命中,蔣梅打心底裡佩服她的靈性,道:「專家說,要進一步仔細做檢查才能斷定。如果能查明不是弱視,而是另一種什麼因素造成的,比如是缺乏什麼之類,對症下藥,藥到病除的一天是不遲了。」
這可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蔓蔓喜不自禁時,發自內心底處的微笑,擴展到整張臉上,笑得月牙兒眼全彎成了一弧最明亮的新月,讓人頓是看到一幕最賞心悅目的月景。
咬吸管的姚子寶牙齒一用力,差點咬斷了軟管。
陸歡手裡拿起來要給她的菊花茶,在手掌心裡往下滑。
兩個爺齊齊回頭,凝注的目光看著她,那兩幅眼神兒,是巴不得將她這副笑顏用最美的畫框裝起來。
在他們心底裡面,更震驚的大概是:原來她的要求這麼低的。
低的超乎他們的想像。
吐開吸管,姚子寶往兄弟陸歡耳朵上一咬:「你姐,是吃了饅頭就不渴望包子的?」
「你胡說——」陸歡答半句,俊秀的眉毛兒絞成了個小疙瘩,嘴唇閉了開開了閉,說不出話。
因為他想的到,只有什麼樣的人,要求能這麼低。只有經歷過太多磨難,知道幸福那麼的難的人,因此只要是有一點點的幸福感,都足以滿足了。
蔓蔓以前經歷的東西,或許他們每個人所想像的,要難,難,難的多。
聽兄弟艱澀地吸一口氣,姚子寶提醒他手裡提的塑料袋子。
記起,急忙把手伸進塑料袋裡,拿出——「蔓蔓姐。你看看,你喜歡喝什麼?我哥說你菊花茶、紅茶、咖啡奶茶、純牛奶或是礦泉水都是可以喝的。」
與蔣梅說笑的蔓蔓回過頭,見居然拿了幾樣品種給她挑,有點詫異地看著陸歡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道:「我隨意就好了。」
「蔓蔓姐,你挑吧。」陸歡的眼神兒倒不是要她全部都拎走,而是非要她挑出一樣來,好像是要她享受下挑東西的感覺。
月牙兒眼眨眨:「那我礦泉水好了。」
兩個少年你看我我看你,兩個爺從旁見著聆聽的爺同望著地上。
儼然,對她這個挑的結果不滿意。
「為什麼是礦泉水?」陸歡像是板起一絲臉。
難道挑個礦泉水還有錯?
蔓蔓無奈的:「我習慣喝礦泉水了。」
「蔓蔓姐。」從塑料袋裡拎出最貴的品種咖啡奶茶,姚子寶提醒蔓蔓,「你再看看,這個是最貴最好的,你不想喝?」
「不想。」蔓蔓不假思索地把答案脫出口。
完蛋了~
兩個二少齊齊臉上一僵,背後能感受到陣陣寒風大面撲來,某個爺恐是在大發雷霆的邊緣了。
蔓蔓真沒有任何想法,非要說有,那就是她嘴裡說的習慣了,習慣了出外喝水的話,礦泉水是最便宜了,拿礦泉水成了習以為常。
而她這種所謂的習慣,輕而易舉的被兩個二少和兩個爺都體會出來了。
陸歡心裡都酸酸的,君爺心中的感覺可想而知。
蔓蔓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是有錢人現在都提倡喝礦泉水嗎,說是添加劑少,正想再補上兩句,抬頭對上姚爺輕輕的擺頭。
她再說都沒有用了。
骨子裡已經被溫世軒養成的東西。
姚爺轉頭看到冷臉已是黑成一片,心中苦笑,對眾人道:「既然辦完事了,走吧,這裡不能久留。」
於是,受兄長派遣的姚子寶,跑出去找司機把麵包車開來,送眾人離開。
蔓蔓如今坐車上,一臉迷惑。
或許,有些東西她再剔透再明白,養成的圈子截然不同,處於另一個圈子的她始終是無法看得透的。
猶如圍牆內圍牆外。
陸家教育子女的方針絕不是像溫世軒這種小市民,要求有抱負有慾望絕不能滿足於現狀。今天只能喝得起礦泉水沒有關係,但是,永遠要記住,終有一天你能喝到咖啡奶茶的時候,一定要拿來喝,喝得心胸坦蕩,理所當然。這是你努力勝利的果實,如果你不懂得享受,枉為你之前付出的一切。錢花完了,沒有關係,再賺,只要你有能力,這逼迫你不停地改進,不停地往前走。
比起陸家,溫世軒教養女兒的方針一如普通的中國老百姓,存著錢,哪怕有錢都得存著,哪知道這天會不會有塌下來的一天,到時候能不能再賺到錢,有錢防身終是好事。
並不是說溫世軒教育的就是錯的,陸家的就是對的,只不過是,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圈子,以至於教育的環境造成了子孫後代的不同。
對望暗茶色車窗上自己的影子,月兒眉兒輕輕地蹙顰,若是平靜的湖面起了微瀾。這會兒再怎麼看,都覺得某種東西距離她好像是很遙遠,很遙遠。
……
比起蔓蔓,金美辰那是,想都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是金家的小公主。
她沒法想像!
記得中學時候,語文老師拿童話作家鄭淵潔老師當年做作文的例子來啟發學生的思維,說是鄭淵潔老師當年寫了篇作文叫做「我是掏糞工」,獲得了嘉獎,之後寫了一篇「早起的鳥兒沒有蟲子吃」卻被老師批評了。
語文老師拿這例子,是為了形象地告訴學生們,中國應試教育就是如此,一是,你要懂得出奇制勝,二是你的創新千萬不能觸及了中國某些東西的底線。
學生們聽了,眾說紛紜。
議論是鄭淵潔錯在哪裡,錯在第一篇讚美勞動人民的勤勞,第二篇則直接抨擊了勤勞沒有好結果,是抨擊勞動人民。
或許鄭淵潔本身並沒有這個創作意圖,他當年只是個思維靈活開放的小男孩,純粹是按照最聰明的想法去寫這樣兩篇文。
可中國教育不允許,中國人民是要勤勞的,不能想著投機倒把的。
金美辰當時聽到很多人說來說去,自己在心裡笑個不停。
什麼勤勞?不投機倒把?
不說其它的,你這個語文老師,到了教師節,還不是照樣「受賄」?照著自己在學校裡的名氣,私底下不知道在外輔導了多少學生,收取了多少課外補習費。然後,你有這樣的成績了,你敢說你自己在學校裡從沒有巴結過領導?
從小到大,在金家,她已經對特權帶來的種種利益耳濡目染了。
只要她是金家的小公主一天,即使她高考考的再砸,絕不會有人敢拿壞臉色給她看。那些考的再好的學生能一個個都過得比她好嗎?笑話。上次高中同學聚會她都打聽過了,窮的,照樣窮的,富的,照樣富的,佔了百分之九十幾。或許有一兩個從窮脫富,但靠的絕不是成績,是關係,不停地拉關係。
因此,她只要坐在那裡,不需要動彈,自有人送上門來巴結她了。
「美辰,我記得你爸是某某部隊後勤設備採購——」
金父的人狡猾,別看他坐的位置,好像比陸司令低,但從來,占的都是肥缺。什麼叫肥缺,既是賺錢,又是不需要擔負起重大責任的。根本不需要像陸司令那樣常常是吃力不討好的,有責任全要一個人攬身上的。
如何利用特權,辦到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金父已經輕車路熟。瞧他給女兒弄到的種種,高考考不上,就上另一個不差的學校,畢業後,名牌大學生擠破頭都進不去的機關崗位,金美辰輕而易舉補了這個缺,誰讓這個缺都是老爸讓人設的,非她莫屬了。
外人講的一個蘿蔔一個坑,她就是那個蘿蔔。
結婚後,婆婆不敢說她一句話,就因有她老爸老媽撐腰,誰敢來著。
於是,別人羨慕她時,評論她是:上輩子做的都是好事,這輩子投對了胎。
她理所當然地享受父母帶來的一切:那是,天底下哪有父母不愛孩子的。
憑借這點,縱是父母都需給她讓道。
從小一帆風順到了如今,遇到了人生第一個坎:生孩子。
從不知道,原來孩子對一個中國女人來說,可以影響如此之大。
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小雞蛋的中國女人,到處都是要被人指著的。
這點,金母早已深有體會,不然當年不會是偽裝懷孕,想方設法終找到了一戶人家剛生下來的女兒與自己的血型相符,瞞天過海。到今天,就是金父那邊的家裡人都不知道金美辰是抱來的。
論起來,或許同病相憐,對金美辰,金母是很同情的。
金母也為女兒打好了後路,再不行,就使出當年她做過的那一招。
但是,如金父說的,現在科技發達了,想瞞天過海非是容易了。
金美辰卻體會不出金父金母的心裡仍是向著她的,雖說她是抱養的,但是金父金母沒有子出,就得把她當親生的。
金美辰懷疑的是,金父金母怎麼轉了性子,居然不維護她了?
虎毒不食子。
如果某一天一對父母對子女做出讓子女心裡認為無法接受的事情,這時候,子女對父母的情感自然而然會產生了一種左右徘徊的質疑。
這時,如果有人從旁進來挑撥一下,後果可想而知。
溫媛太瞭解這種感受了,因為她整天,就是被這種感覺折磨著。父親溫世軒,似乎更喜歡蔓蔓,母親許玉娥,當她是投資的東西。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溫家父母親生的?
不是一天兩天在心裡頭的秘密了。
只可惜,結果是——蔓蔓不是。
老天弄人。
但這不會消減她對金美辰的熱忱。
她做夢都在想,如果金美辰是自己的親姐姐會怎樣?
笑,冷冷的笑凝在嘴角。
她可不像許玉娥天真,以為金美辰會戀著什麼親姐妹姐妹情深,給她一點好處。因為溫家就是這種環境,哪怕有血緣關係,都抵不住利益關係。她早看透看穿了。
或許,蔓蔓比起金美辰還會對她更好一些。
再說了,那個金美辰看起來,真不怎樣,比蔓蔓更令人討厭。
這要說起來,這段日子她都在跟蹤金美辰了。
沿路看金美辰每天上百貨大樓,上名牌專櫃,一個女士手提包一買即上萬塊,出入的地方都是闊綽的場所。
金美辰有錢,真是有錢,而且花的一點都不棘手。她那個機關崗位,雖說是什麼垃圾崗位,但好歹屬於機關編製,錢沒有領導多,然而一個月比起下面的小市民工資,仍是綽綽有餘的。還有,金母時不時塞錢給她,因為知道她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
可金美辰沒有被人查出來,原因她在機關沒有做官,而且金父金母不讓她開車,不讓她購房,不讓她上夜總會。這不是,想被人抓的苗頭都不可見。
再說,人家某大學教授逢年過節讓個學生代自己拿人家送的購物卡上百貨大廈幫自己買名牌包,一花幾十萬都有,金美辰這種奢侈腐敗程度說起來是小巫見大巫了。
可對溫媛來講,一個包上萬塊,一出手馬上劃出去,仍是能立即刺紅了她眼睛。想當初,她不過是在專櫃買一個米奇背包,連一千塊都不夠,回家裡就被父母發脾氣。
溫世軒對她冷眼。
許玉娥因為這一點小錢,連她是最疼的小女兒都忘了,只記得那個被她花出去的肉疼的錢。
她恨,恨金美辰這種有錢都不懂得珍惜的。
金美辰拿錢去投資她都可以忍受,但是,金美辰拿錢當著她的臉揮霍,她沒法忍了。說起來,她金美辰啥都不是不是嗎?不就是一個金家假冒的小公主。
而且,說不定是,溫家雜貨鋪老闆溫世軒的女兒。
心裡陣陣發出的快意的冷笑,終是忍到了極限後,如流地溢出口齒之間。
一撥撥,在空氣中,蕩漾猶如地府裡的陰笑。
逛完街拎了大袋小袋,剛要在路邊攔輛出租車的金美辰,因為聽到這道冷意十足的笑聲,終於掉回頭,一看,是個戴鴨舌帽的女學生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後面笑。
瞇瞇眼,想起來,好像這個女學生,這幾天已經不止一次見過的影子。
這個女學生跟蹤她?
為什麼?
而且為什麼在她背後笑!
「你是——」金美辰出口問人的語氣極其不佳,誰讓她本人近來心情糟糕透底了,只怕沒有找到能發洩的出口。
走上來,走到她面前的溫媛,手指頭輕撥鴨舌帽的帽簷,露出一雙笑得像兩個括號的眼睛。
金美辰從眼前這個比自己年紀小了不少的女學生眼裡,看到的絕非是善意,而是令人能在心裡生出無限恐懼的冷意。
「你是誰?」金美辰的嗓子不由自主之間緊了起來,很緊很緊。
害怕了?
她害怕了!
溫媛笑得更樂了,沒法收住的笑。她太瞭解這種感覺了,只要她說出來,金美辰每天就會和她以前假冒陸家千金時一樣,終日惶惶不安,心臟像是要死了一樣。
只見眼前這女學生只是笑,笑得一臉好像電視裡陰魂不散的鬼魂,金美辰呼吸緊著,趕緊一手拉開車門,打算逃跑。
一道冷冷的,好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聲音,爬到了金美辰的耳朵:「金小姐,你可是知道,你親生父母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