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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謝夫人回去之後,謝嶼澤念著師徒情誼,也因為謝夫人憐惜臻琳,暗示了幾位關系不錯的禦史將過錯推到程家去,雖然對臻琳的影響已經無可挽回,但說成是男方過錯,總比被人一股腦兒地潑髒水強。
金鑾殿上一場鬧,謝嶼澤恍然大悟,指責裴家幫著程家說話的,很多都是六皇子一派的。
程琅元何德何能,能叫張皇后嫡出的六皇子的簇擁者替他說話?答案顯然易見。
臻璿聽到這裡垂下了眼簾,她不忍心去看臻琳的反應,連她都覺得悲涼得透不過氣來,更不說臻琳了。
原來,到了最後,感情再深也終究是抵不過功名利祿。
想程琅元和大老爺,一同在書院念書,一同上京趕考,一同金榜題名,卻是一個因家族遺澤留在京城仕途平坦,一個常年外放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進京留任。
嫉妒,本就是人性深處最黑暗情緒的開始,一旦開始嫉妒,便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五老爺說著說著也暗了眸子,他想起剛才大老爺聽謝嶼澤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的神情,忍不住難過。
大老爺握著他的手腕才有力氣說話,他道:“我知道他一直想進京,也一直托我疏通。這些年,我能幫著的地方都幫了,只是派系鬥爭激烈,京裡大大小小的位子都有人盯著,我一個中立的人哪裡是那麽容易就能給他安排的。這次他總算謀得了一個詹事府丞的位子,我為他高興,特別為他高興,覺得他是熬出頭了。誰知道他竟然是投靠了張家!行!人各有志,我也不會說他什麽。”
說到這裡大老爺重重咳嗽了幾聲,手不停地顫抖:“只是為何,為何要這麽對待我的四丫頭?四丫頭是他看著出生長大的,他怎麽狠得起心腸來害她一輩子啊!”
謝嶼澤對程琅元嗤之以鼻:“若他不上演一出轟動全城的戲碼,怎麽坐得穩張家狗腿的位子呢?”
“皇上怎麽評斷?”大老爺急急追問。
謝嶼澤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皇上什麽都沒有說,可我瞧著,是很不滿意的。只是儲位未定,皇上是不會在現在對六皇子的人多做懲戒壞了平衡的。可在心底怎麽想六皇子,就不是我們這些臣子可以妄加推斷的了。”
五老爺說完這些,看著一屋子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謝大人說,這件事做得這麽不體面,對六皇子沒什麽好處,估計是被人盯上了,幾位皇子相互傾軋設計的結果。可憐我們四丫頭,做了他們的棋子。”
答案已經攤在了跟前,可即便如此,解決的辦法依舊沒有。
就算是靠著輿論幫臻琳挽回一些,這一輩子大約也就只能如此了。除非等到程家被口誅筆伐的那一天,才能有一個說法,只是那一天,誰知道要叫臻琳等上多少年?
段氏眨了眨血紅血紅的眼睛,把淚水逼回去,拍著臻琳的手,道:“四丫頭,剛才答應我的都要記著好好的,我們不管那些男人們做什麽,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我們回甬州去,自然有老太太做主,你莫怕。”
臻琳重重點了點頭。
五月初十,京城大街小巷最熱門的話題不再是裴侍郎的女兒上轎時被退親,而是之前被鄧皇貴妃的娘家侄子打傷的富商的傷好利索了,大手筆大排場要替那位風塵女子贖身,想要抬進門,誰知道那女子不知怎麽勾搭上了禮部尚書的兒子,民不與官鬥,富商氣急,只能看著佳人在別人懷裡笑。
禮部尚書白大人一開始還被蒙在鼓裡,知道了之後氣得不行,派了人去花樓抓了兒子回來,結果鬧得雞飛狗跳,那花樓的老鴇還報了官。
一時滿城風雨,百姓各個在看笑話,禦史又有新鮮事可以說,金鑾殿上白大人又是磕頭又是認罪的。
裴大老爺聽了這事心裡也明白,這都是謝嶼澤為了讓那些人不再惦記著臻琳的事才布置的,曉得幾個丫頭在京中也確實不會再有好的歸屬,便答應讓段氏帶著她們回去。
回程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底,時間抓得很緊,所有人都在忙著收拾東西。
臻琳的嫁妝都留在京城,不帶上了,一來輕裝簡行,二來睹物思情,平添煩悶。
臻璿的東西不多,早早就收拾好了。
五月二十八,由七老爺、臻徹、臻徽、臻德幾個送行,五老爺與妻子、嫂子帶著幾個孩子返回甬州。
段氏怕臻德鬧出事端來,特地多囑咐了一句:“便是聽到有人胡言亂語,你也不要去理會。隻管讀書,爭氣一些,無論四丫頭將來如何,都要靠你這個做弟弟的。”
臻環含淚別了臻徽,跟在姐妹們身後上了船。
臻璿這一次暈船沒有像頭一回那麽厲害了,可到底是沒有心情去甲板散步,留在自己那一間屋裡,偶爾去陪臻琳說說話。
再過一夜就要到甬州了,臻璿剛要起身從臻琳那兒出來,卻被臻琳拉住了:“七妹妹……”
臻琳皺著眉頭,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臻璿沒有催促,等著臻琳慢慢開口。
“我知道,在被退親的那一天,我就應該自我了斷的。”臻琳說得很輕,可她話中的內容還是叫花露花霽都嚇了一跳,怔怔看著臻琳,臻琳渾然未覺一般,繼續道,“我了斷了,你們幾個才能再說一個好人家。可是,我坐了一整夜,我下不了那個手。”
臻璿握緊了臻琳的手,隻覺得她的指尖冰冷冰冷的:“四姐姐……”
“說我膽小也好,自私也罷,我不敢這麽去死。我死了,父親、母親會如何?老太太知道了要如何?白發人送黑發人……”臻琳說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反握了臻璿的手,“我苟且偷生,卻是要連累了你們。我曉得你們現在一個個都不會怪我,若我真的死了還會為我不值,可將來呢,等到將來你們的婚事受阻,又會怎麽看我呢?”
不是試探,不是以退為進,是真的彷徨,真的擔憂,兩難之間,臻琳做不到坦然一死,她想活著,卻更怕以後遭姐妹們唾棄。
臻璿把臻琳抱在懷裡,柔聲道:“四姐姐,不是只有自盡一條路的,大伯祖母會想出一個辦法來的,我們只要你好好活著便好。”
臻琳沒有再說話,垂著眼簾靠著臻璿。
第二日中午,大船靠岸,沒有多做停留,上了馬車之後一路往甬州趕。又兩整日才終於入了甬州城。
裴家老宅早就收到京中快馬加鞭傳回來的信,速度開了門,馬車停在了慶榮堂外,一下車來不及梳洗,所有人都去了馬老太太屋裡。
與此同時,薑老太太由臻珧扶著來了,季氏也陪著李老太太進了慶榮堂,周氏忙裡忙外的。
伺候了幾位老太太坐下,段氏帶著臻琳跪下,垂著頭聽著馬老太太的吩咐。
馬老太太沒有看段氏,隻把目光停在了臻琳身上,這個她所有的孫女兒裡頭最有福相最懂事的一個,原來以為最不需要她操心的一個,卻受了這樣的災難。
半年不見,馬老太太的聲音又蒼老了許多:“信裡說得也不清楚,老五啊,你再給我說一說,到底京城裡現在是怎麽一回事?”
五老爺應了一聲,細細說了幾位皇子的奪嫡之爭,又說了程家退婚的緣由。
馬老太太聽得傷心,重重拍了一下幾子:“程琅元啊程琅元,叫了我十多年的娘,到最後卻是一個白眼狼。好!那是相當的好啊!”說完了這句,馬老太太眼神一凌,盯著臻琳,道,“四丫頭,這便是你的命了,不要去恨,你姓裴,裴家的小姐好吃好喝養到了這個年紀,你也要承擔起責任來。”
這句話聽得所有人都是一怔。
臻璿看著馬老太太,就怕她老人家嘴裡會吐出那句話來;李姨娘渾身一震,突然就想起了那時候何姨娘對臻珂說的話來。
段氏面色刷得白了,她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個女兒的, 她重重磕了三個頭,帶著哭腔道:“老太太,媳婦想過了,媳婦送四丫頭去城外的庵堂,叫她出家去,替全家誦平安經。”
馬老太太豈會不知段氏想趕在自己前頭替臻琳爭取一番,她心中也不舍得,看著垂頭跪在那兒沒有一點害怕和委屈的臻琳,又是一陣痛:“我老太婆大把年紀了,難道願意做這種事?你自己數數,底下還有幾個?還有六個沒上轎啊!不僅僅是我們慶榮堂,慶德、慶福、慶和、慶安,哪個裡頭沒丫頭?”
段氏的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去,哀求地看著薑老太太和李老太太:“兩位叔母……”
“大嫂……”李老太太率先開了口,她和馬老太太多年妯娌,怎麽會猜不到她的心思。馬老太太千般萬般不舍,可不能先松口,要由其他幾房人來開口,才能順著竿子下。平心而論,臻璿馬上就要說親了,但要把逼著懂事溫婉的臻琳去死,她也做不下去,不如賣李老太太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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