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是提早準備好的,雖然隆重,卻是井然有序。按著流程一套下來,李老太太做東,在慶安堂裡擺了幾桌,請大夥兒吃飯。
高嬤嬤帶著挽墨忙乎了好幾日,當天熱菜一道道上桌,都是好口味的。
宴席上,孫氏說了一樣事,叫聽的人都怔住了。
孫氏上一回聽了段氏的話,年節時娘家時就去問了孫家太太,孫家太太上一回也是托了人的,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就答應有機會去打聽打聽。
昨日孫家太太傳了話過來,說是那位乳母便是皇商夏家的大老太太。
夏家?
臻璿聽到這裡的時候抬起頭去看孫氏。
皇子乳母的出身一般都不高,很多都是平民人家的婦人,離開丈夫孩子進宮去哺育皇子。而夏家百年皇商,不缺那些銀子,怎麽會叫家中的大媳婦進宮呢?
臻璿這時候又想起了另一個傳聞。
夏家大老太太是懷安王爺的乳娘,王爺和當今聖上一母同胞嫡親的兄弟,那在聖上登基之前的奪嫡之中,夏家定是站在了聖上站一邊,所以才會說夏家有過擁立之功。
也因此,夏家頗得聖上信任,甚至是暗中幫朝廷收集棉花準備戰爭之需。
孫氏後頭的一條消息才更叫人目瞪口呆。
夏家大老太太娘家姓鄭,是鄭閣老的嫡出的么女。
眼前浮現起了在莫大人府上遇見過的那位鄭夫人,她曾說過,自己家中有一位姑母嫁到了甬州,可誰曾想到。竟然是這一位呢,而且,門不當戶不對。
是什麽原因讓權傾朝野的鄭閣老把么女嫁到皇商之家,又讓她進宮去做了皇子的乳娘,以她的身份,便是配給哪位皇子做正妃都是可以的。
不僅僅是臻璿,聽到的人都驚訝了。
只是,這些驚訝都在心中翻滾,誰都沒有掛在嘴邊,避而不談。是對牽扯上皇家舊聞的事的最好的態度了。
三月十八日。皇上正式定下了的南巡的日期。隨駕的嬪妃大臣的名單也都出來了。這也傳遞了一個消息,北疆的戰事很順利,若不然,皇上也沒有心思南巡。
張皇后隨皇上出宮。后宮暫時交給皇貴妃打理,這叫因為娘家侄子打人而受到牽連的四皇子和皇貴妃長長松了一口氣,雖不能隨駕出行,但能替皇后管著后宮便表示之前的冷落已經要過去了,四皇子一脈的人頓時活躍了起來。
惠昭儀也要跟著南下,大約是因為七皇子已經在這兒主持夏家大老太太壽誕的事了吧。
大臣之中,許多年沒有回過甬州的裴大老爺的名字也在其中,消息傳回來,叫馬老太太好好高興了一場。
聖駕到甬州的時間大約是五月中旬。
馬老太太一直算著日子。翹首企盼著。
四月底的時候,家廟的已經有了模樣,只等著粉刷裝飾了。家中隻供觀音像,金身的觀音由天寧寺準備,等家廟好了。選個好日子再去把菩薩請回來。
五月初三,天空下了小雨,天氣比往年暖和一些。
天寧寺送了信來,請裴家人去寺中看一看那觀音像,若沒有異議,便要開始鍍金身了。
劉氏帶著臻琳去的,一大早就走了。
下午時,臻璿去了慶福堂。
臻瓊要開始準備嫁妝了,只是對於女紅,真不是她的所長,隻好叫臻璿過來幫幫忙。
姐妹倆正忙乎著,劉氏和臻琳回來了。
臻璿與臻瓊說了一聲,先給劉氏問了安,又去找臻琳說話。
臻琳如今跟著劉氏住,衣服也簡單了許多,房間裡的擺設也少了,見臻璿來了,臻琳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我瞧著三伯母比原先走動得多了。”臻璿支著下巴看臻琳。
臻琳在臻璿邊上坐下,喝了茶潤了潤嗓子,道:“若是別的事,三叔母還是不想操心的。這請菩薩的事,六叔母說了,這家裡誰也沒有三叔母懂,外行人萬一一個疏忽沒做好,反倒是不美了。三叔母聽著有道理,這才應下了這個事。”
“說得也是。”提到了菩薩,難免問一聲那座觀音像,臻璿開口道,“如何?”
“蓮座觀音,手中持淨瓶楊柳,栩栩如生的。瞧著是樣樣好,就叫師傅們鍍金身,等吉日去請。”臻琳說到這裡頓了頓,抿著嘴唇有半刻的沉默,才慢慢說了另一樣事,“又遇見七皇子了,正聽住持大師講經。”
臻璿一怔,撲哧笑道:“看來七皇子也是一位信佛之人。”
五月初九,比聖駕先到甬州的是鄭學士家的那位夫人。
段氏迎了人在慶榮堂裡坐了,說了一會話,鄭夫人開口說想與尚書的夫人說說話。
段氏叫人先往慶安堂裡報了信,又坐了一會,才陪著鄭太太一道來了。
李老太太聽臻璿提過一回鄭家,即便是六老太爺不在了,對鄭閣老當年的關照還是記在了心裡,叫臻璿去慶安堂門口等著。
臻璿沒等多久,青帷馬車就到了,丫鬟擺好了腳踏,段氏先下的車,後頭跟著鄭夫人。
臻璿福身行禮:“大伯母,鄭夫人。”
鄭夫人笑著拉了臻璿的手,把她扶了起來:“好孩子,一年不見,越發標致了。”
臻璿笑著道了一聲“不敢當”,陪著段氏和鄭夫人進了李老太太的屋子。
鄭夫人與李老太太和季氏見了禮,才在一旁坐下,接過茶盞喝了一口,讚道:“好茶。”
李老太太臉上帶著笑容,道:“是今年的新茶,前幾天老大媳婦剛叫人給我送來的。我今日也就是借花獻佛了。”
鄭夫人附和著笑了幾聲,說了來意:“我是來甬州看姑母的,過些日子她做壽,我想著總歸要磕個頭。既然來了甬州,就想來府上拜訪拜訪,老太太千萬別怪我來得突然。”
李老太太笑著道:“怎麽會。你那姑母是夏家的大老太太吧,六十大壽是整壽,連皇上都惦記著,不曉得正日子是哪一天?”
“下個月十六。”鄭夫人說完抿著嘴笑了笑,目光在臻璿身上一轉。眼中笑意更濃了。“七小姐及笄了吧?可說親了?”
李老太太滿是慈愛看了臻璿一眼。道:“三月裡的生辰。親事還沒定下。”
“在京裡的時候我就說過想替七小姐保媒,不曉得老太太肯不肯。”這才是鄭夫人的正經來意,笑容還掛在臉上,整個人卻鄭重了很多。“我想替我那姑母的嫡孫求一求。”
李老太太目光倏地一凌,笑容都淡了幾分,問道:“哪一位?”
鄭夫人也看出了李老太太的變化,心說自己果真是急躁了,可話一出口哪裡能收回來,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行二,叫頤卿。”
臻璿愕然,竟然是夏二爺。
那張冷峻的面容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臻璿扭頭去看李老太太和季氏。
季氏也是吃驚。看著李老太太沒有說話。
李老太太的笑容掛不住了,幾乎就是一聲冷哼出口,剛想說些什麽,可一想到對方畢竟是鄭閣老隔房的侄媳婦,看在鄭閣老的面子上都不能把話說難聽了。隻好端著茶盞喝茶不應聲。
段氏在心中暗暗後悔,若是知道鄭夫人為了替夏家求娶臻璿而來,她定要先和李老太太通個氣的,如今把老太太惹惱了,她夾在中間兩邊為難。
段氏面上功夫好,笑容絲毫沒受影響,反而更加和聲細氣了:“不知這是您的意思還是夏家大老太太的意思?”
鄭夫人見過段氏和副使夫人的那出戲,知道段氏的表情做不得準的,便乾笑了兩聲:“姑母是這個意思,我挺喜歡七小姐的,又想著要來裴家走動,便自告奮勇攔了這媒人的差事。”
李老太太哼笑了一聲,睨了鄭夫人一眼:“裴家和夏家都不往來,不知道夏家大老太太是從哪裡知道我們丫頭的?”
李老太太說不知道,臻璿卻是隱約曉得的。
幾次相遇不說,夏二爺更是救過桃綾幫過自己,夏家大老太太大約是聽說了些什麽才知道有她這麽一個人。
鄭夫人曉得一時三刻談不攏,也就不多坐了,說了幾句吉祥話,與段氏一塊走了。
等人走了,李老太太才把茶盞重重按在了桌上,忿忿道:“真真是莫名其妙!不是我看不起商賈之家,求的是八丫頭也就算了,四房沒有功名。我們五房,老太爺和世迢雖然不在了,可身份改變不了,我還是一品誥命,叫我把尚書的孫女、探花郎的女兒送去商戶!這是要氣死我呢!”
季氏給李老太太添了些茶, 但沒有開口,對於李老太太說的,既不附和也不反對。
李老太太又抿了幾口,抬眼看了季氏一眼,想著莫非是鬱均與夏二爺做買賣的時候說過些什麽?可這念頭一冒出來,李老太太自己就先不信了。鬱均是個懂事有分寸的,定然不會亂說內宅女眷的事。
那為何夏家老太太突然就提了這麽一門親事呢?
李老太太皺起了眉頭。
夏家是皇商之家,深得皇上信賴,下個月皇上和懷安王爺就要替夏家老太太做壽,這個節骨眼上,夏家僅僅是想替夏二爺娶親了還是另有目的?
到底是年紀大了,許久不經歷官場事,又是關心則亂,很多事情都看不清了。
喝完了茶,緩緩把茶盞放下,李老太太開口道:“媳婦、璿兒,陪我去慶榮堂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