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衡難得有出門的機會,粘著季氏吵著要去,臻璿也是想去的,可李老太太不開口他們誰都去不了。
季氏知道李老太太的心思,拿著季老爺的信反覆看了幾遍,一咬牙去了李老太太屋裡,小半個時辰後紅著眼睛出來了。
“母親,可是祖母不同意?”臻璿上前扶住季氏,小聲問道。
“同意了,你們姐弟收拾收拾,明日裡就去吧。”季氏微微蹙眉,神情有些倦,“我不太舒服,是要躺上幾天了,不能跟著你們去,替我同你舅舅好好說說。”
臻璿聽季氏這麽說,心一下子沉了,李老太太的心思她能明白一些,可看著季氏的樣子又覺得心酸:“我再去同祖母說說?”
“不用。”季氏擠出一個笑容,“你好好照顧弟弟。說起來也是你們兩個頭一次出遠門,路上一定要當心。”
臻璿應了一聲,伺候季氏躺下休息,才退了出來。
因著只有一輛馬車,這趟出行也一切從簡,臻璿帶了桃綾,臻衡有奶娘照顧著,季氏不放心,特地安排了五房的老把式駕車,這才送他們出了慶安堂。
車一出裴家大宅,街上的熱鬧就讓馬車減了速。
臻衡閑不住,掀了車廂簾子往外看。奶娘盧媽媽一手抱著臻衡,一手指著外頭一一講給兩姐弟聽。
“那邊是濃香閣,聽名字就知道是個酒樓,裡頭東西可是真的好吃。小姐前幾天不還讓挽墨買了些點心來嗎?”
“那邊,最遠邊那塔的邊上,那邊是永涼王府,說起來可是我們甬州最最富貴的人家了。”
“還有那個拐角,是錦繡布莊,大小姐不少陪嫁聽說都是向他們采買的。”
盧媽媽挑了幾處說,臻衡歪著頭聽,也不曉得聽進去多少。
臻璿也湊過去看,她之前極少出門,這些名字都只是聽過卻不知道在哪裡,如今粗粗看一眼,新奇不已。
而那永涼王府,與季家表姐的夫家穆家是姻親,這樣想來倒覺得親切了幾分,忍不住往王府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待出了城,也就沒有那麽多好說的了,看了一會風景,隻覺得一股子暑氣上冒,有些不舒服。
桃綾倒了杯涼茶,一一遞給車中幾人:“從家裡帶來的,秦嬤嬤曉得小姐和十一爺怕熱,特地準備的,還有些涼呢。”
陳把式駕車快且穩妥,傍晚時便到了官道旁的客棧。
陳把式把馬車停好了,桃綾先打簾子跳了下來,放好腳踏之後,才輕聲喚了臻璿一聲。
臻璿挑起簾子,扶著桃綾的手正要下車,就見小二小跑著出來了。
“小二哥,可還有上房?”陳把式問道。
小二搓手賠笑,為難著道:“實在不好意思,小店今天被客人包了堂。”
陳把式一聽,皺了皺眉,以前六老太爺還在的時候他走過很多次官道,沿途的客棧偶爾有滿客,卻從未遇見過包堂的:“小二哥,你看天都要暗了,再往前趕也趕不到下一處歇腳的。車上有女眷,怎麽能露宿荒野呢。”
小二也是一臉無奈,低聲道:“老把式,我們還能把上門的生意往外趕嘛。確實被包了堂。那一家我也不曉得什麽來頭,排場大著呢。”
臻璿一時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正要與小二說想同那包堂的客人商量商量,就聽客棧那兒有人走了出來。
“有客人要住店?”來人的聲音不響,溫和如水。
臻璿想扭頭去看,桃綾趕忙止住了她,讓她回了馬車裡去:“小姐,不知是哪家公子,您先別忙下來。“
看了有些不明所以的盧媽媽和臻衡一眼,臻璿又偷偷掀起了簾子,只見來人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他一身青蔥錦緞,袖口輔以暗花刺繡,襯得皮膚越發白了。背著夕陽看不清五官,隻覺得那朦朧的笑容親切可人。
臻璿還要再細看,卻見那人也抬眼往她這邊看來,趕緊放下了簾子。
小二似是應了幾聲,那少年又開了口:“之前說車上有女眷,是哪家的。”
陳把式低著頭,看一眼少年鞋子上的刺繡就曉得這人有些來頭,又見小二的態度,猜出這位就是包了客棧的人。
桃綾也看出來了,上前幾步,行禮道:“公子,我們是甬州裴家的。”
“裴家?”少年微微偏過頭,想了一想,“原來是裴家的小姐。”
他細細看了看陳把式與桃綾,見他們的穿著打扮雖不精致,卻也與一般的小家族不一樣,再瞧見那車上裴家家徽,便放下了心。
“小二,我們人少,東面那小院子就給他們住吧,我家夫人那兒我會去說的。”見小二應下了,他又道,“我家夫人不喜外人,小姐今晚就留在院內,有事吩咐店家就好。”
桃綾心中咯噔一聲,她看得出這少年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爺,可這般禁足的要求多少還是有些讓人不舒服。
臻璿聽見了也皺起了眉頭,裴家幾個誥命夫人出門都沒有這麽大的規矩,可對方卻覺得是理所當然一樣。但人家既然包了堂,肯讓一個院子與他們已經是不錯了的,總比去露宿郊外強,也就一個晚上的事,將就將就也就過去了。
“多謝公子,我們會注意的。”臻璿開口應下了。
那少年似是沒想到馬車中的人會出聲,微微一怔,複又笑了:“委屈小姐了。”說罷,轉身往客棧裡去。
桃綾見人走遠了,才扶了臻璿下車,一行人跟著小二到了東院。
那是總共只有一進的小院,出門在外也講究不了什麽,陳把式與季家家仆住西廂,奶娘帶著臻衡住正屋,臻璿主仆住東廂。
才收拾妥當,小二送了些新鮮瓜果進來,先給臻璿姐弟賠了罪,才道:“之前的那位爺讓小的送來的,說是委屈了兩位的賠禮。”
臻璿看了一眼,除了時令的西瓜外,還有十幾顆妃子笑,心中大為詫異。
這新鮮的妃子笑,豈是普通人家可以一飽口福的,即便是他們裴家,一年也難得嘗上一回,何況如此大方的送人。
“煩請小二替我家爺與小姐謝過那位公子。 ”桃綾說罷,又遞了些賞錢與小二,“晚飯和熱水就送進來吧。”
小二收了賞,又見這邊並沒有想走動走動的意思,心下大安,恭恭敬敬下去準備了。
盧媽媽抱著臻衡坐好,一摸那瓜皮,道:“井水裡鎮過的,還涼著呢。”
臻璿疑惑,問桃綾道:“你剛才仔細瞧過他,可看出些名堂?”
桃綾笑嘻嘻看著臻璿,說起了玩笑話:“還不就是一個公子哥模樣,臉上又沒有寫著是哪家哪家的,哪裡看得出什麽來。”
臻璿輕輕推了桃綾一把:“那你把我塞回馬車裡做什麽,便是他瞧見了,我臉上也沒有寫字呢。”
“怎麽一樣?那時隻瞧著有人出來,可不曉得是個什麽脾性的,萬一是個浪蕩東西可怎麽是好?”
桃綾還未說完,盧媽媽就先啐了一口:“小蹄子越發不收嘴了,這些話都當著小姐的面說,仔細你的皮。”
桃綾曉得盧媽媽是嚇唬她的,卻也不敢再胡說些什麽,認真道:“看衣著打扮是個大戶嘞,那精細的刺繡線腳,奴婢看來可比大老太太身上的都好。那人又一副和氣像,奴婢這才說了咱們是裴家的。話說回來,咱們要不是裴家的人,那公子未必會讓我們一個院子。”
臻璿聽罷,卻也猜不出了方向,這一帶的官道,通著附近的幾座繁華城池,江南之地富商極多,官宦人家亦不少,沒有答案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