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聽了,面色舒緩不少,點頭道:“聽起來不錯。再過些時日吧,等天再冷一些,我帶著幾個丫頭去玩玩。”
老祖宗情緒好些了,身邊伺候的人也松了一口氣。
怡翮感激地看了鄭老太太一眼,別人都說老祖宗不喜歡鄭老太太這個身份出眾的兒媳婦,可她卻看不出有什麽不滿意,起碼今天是何老太太惹得老祖宗發了脾氣,而鄭老太太叫老祖宗舒坦不少。
老祖宗端起茶盞喝了口,熱茶下肚,少了煩悶,添了舒暢,她看向臻璿,問道:“頤卿媳婦,這些日子看什麽書呢?”
“在讀《易經》,聽說天一院的‘天一’二字從中而來,就看了。”臻璿答道。
“我記得我初讀《易經》時,一炷香的工夫就要放下,讀了許久才瞧出些皮毛。”老祖宗似是想起了往事,思索片刻後,又問,“你讀起來覺得如何?”
臻璿答得恭敬:“確實晦澀,許多地方不明白,問了二爺之後才能懂一二。”
老祖宗哈哈笑了:“頤卿打小愛看這些‘雜書’,老祖宗爺書房裡的書,有一大半叫他搬了去。現在還有一些收在庫房裡呢。等天氣好了。你來幫我曬一曬。這幫丫鬟識的字不多,別叫她們糟蹋了。”
等臻璿應下,老祖宗又問了夏頤卿這幾日起居,待臻璿一一答了,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確如鄭老太太講的,她如今是想逗逗孩子,頤養天年,從臻璿的言語之中瞧出他們夫妻和睦。估摸著一年半載的就會有好消息,她自是放心不少。
又陪著老祖宗說了會兒話,外頭來報鄭氏與夏湖卿來了,臻璿瞥見鄭老太太對她示意,便起身向老祖宗告了罪,迎了出去。
鄭氏踩著腳凳下來,臻璿上去扶了,待夏湖卿也下了車,低聲說了老祖宗的情緒,鄭氏正了神色。又關照了夏湖卿幾句,便準備進了長生居。
此時。二房的小車也到了。
鄭老太太可以不理何老太太,鄭氏卻不能失了禮數,領著夏湖卿站在一旁,候著何老太太,臻璿見此,也上前站到了婆母身邊。
何老太太戴了薑黃色抹額,正中白玉寶珠添了貴氣,領口戴了鏤空嵌綠松石金質領扣,她緊緊抿著唇,神情嚴肅,光從面上看,全然瞧不出剛剛叫老祖宗訓斥了一番的模樣,仔細看了,才發現臉上的粉抹得比往日裡厚重些,眼角皺紋卻沒有蓋住。
何老太太站定後理了理衣衫,待聽見鄭氏問安之後,她慢條斯理點了點頭,似乎是對她的恭敬很是滿意。她的左右是張氏與周姨娘,後頭站了陳氏,領了楊氏與六小姐毓卿與鄭氏見禮。
全了禮,按著輩分自是何老太太先行,臻璿扶著鄭氏正要跟上,突然聽見後頭夏湖卿一聲驚呼,她不明所以扭頭要看,隻覺得身子一晃,被人拉著要往地上倒去。
臻璿趕緊松開了扶著鄭氏的手,身體已經失了平衡,與衝過來護她的桃綾撞了滿懷。
夏湖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丫鬟婆子都愣住了,也不知是哪個先回了神,趕忙扶的扶拉的拉。
夏湖卿一臉慘白,她本是跟著鄭氏的,不料夏毓卿直愣愣從後頭擠了上來,還絆了她一腳,慌亂之間,夏湖卿本能伸手拉了臻璿,差點就把她拉倒在了地上。
她自個兒也就算了,若是害得臻璿摔傷了,或者連鄭氏都一並帶倒了……
夏湖卿思及此處,幾分慶幸之余,全是惱怒。
臻璿看了一眼邊上嗤笑的夏毓卿,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替夏湖卿整了整歪了的發簪,道:“三妹妹摔疼了沒有?”
夏湖卿咬著唇搖搖頭,轉頭瞪向夏毓卿,問道:“六妹妹絆我做什麽?”
夏毓卿哼了一聲,開口要辯,周姨娘快步走了回來,陰陽怪氣地對著夏湖卿道:“哎呦我的三小姐,怎麽這麽不小心,你便是摔了又怎麽能拉二奶奶呢?好在二奶奶沒有身孕,這要是個雙身子,這般磕磕碰碰的豈不是要出大事了?這誰擔待得起啊!是不是呀,二奶奶。”
周姨娘這幾句話瞧著是在替臻璿說話,可卻是略過了夏毓卿絆人,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夏湖卿身上。
鄭氏很是不滿,只是她實在不願意與一個隔房的姨娘多費口舌,叫了夏湖卿過去瞧了瞧,低聲寬慰了幾句。
臻璿也不願意搭理周姨娘,可要是叫她們這般吃了啞巴虧還不反擊,事後鄭老太太肯定不高興,她直直走到了何老太太身邊,道:“侄孫媳婦初來,還有好些規矩不懂,想請教二叔祖母。”
何老太太上下打量了臻璿一番,卻沒有說話。
周姨娘跟了過來,揮著帕子道:“二奶奶還有不懂的規矩?這倒是稀罕了,中和院裡是怎麽教導新媳婦的呀。有什麽不懂的,二奶奶盡管問,我與二奶奶說說?”
這些不安分的姨娘,臻璿素來不喜歡,只看段氏身邊那三個姨娘就各個不叫人舒坦,臻琳偶有提及時亦是無奈,虧得段氏好手段,一個個彈壓著,才算是後院安寧。
然而張氏這個主母,是壓不住周姨娘的,即便是周姨娘越了身份,張氏也全當沒聽見。
臻璿抬頭冷冷掃了周姨娘一眼:“母親可沒有教過我,家中是由姨娘評說規矩的,姨娘這規矩不單單能教我們三小姐,還能教上我這個奶奶了?”說罷,再不去瞧周姨娘,望著何老太太,道,“二叔祖母,我們長房可沒有這樣的規矩,莫非,這是您屏翠園裡的規矩?”
周姨娘上一刻還春風滿面,聽了這幾句話,笑容僵在了臉上。屏翠園裡,她頗得何老太太歡心,張氏都比不過她,極少被這麽下臉面,咬著銀牙想駁回去,剛一張嘴,想起了這是長生居,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扭頭苦著一張臉,帶了哭腔,委屈地與何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看……”
何老太太自臻璿認親那日叫她堵過一回之後,就很不願意與臻璿說話,免得又叫她添一回堵,況且今日叫老祖宗趕出了屋子,顏面盡失,實在不願意在這當口上再出些事端,所以臻璿過來“請教”時,何老太太就沒有搭話。
不想周姨娘蹬鼻子上臉與臻璿去說什麽規矩,真真叫人生氣!
惡狠狠甩了周姨娘一個眼刀子,何老太太喝道:“侄孫媳婦與我說話,你多個什麽嘴!”說完,也不理臻璿,叫張氏與陳氏扶了她就往裡頭去了。
周姨娘氣結,卻不敢再放肆,跺了跺腳跟了上去。
夏毓卿見她姨娘吃了虧,心裡一團火,一雙怒目瞪向臻璿,似是要把那火從眼睛裡噴出來,咬牙切齒道:“二嫂嫂,我姨娘也沒有說錯,虧得你沒身孕,若不然,我們可要被人打一頓了。”
被打一頓,被誰打一頓,不就是在說打了夏恪卿的辰哥兒嘛。
打人之事確實是辰哥兒不對,事後雖賠禮道歉,也不能完全彌補,夏毓卿和夏恪卿記恨了,亦是人之常情。
再說,夏毓卿一個十歲小丫頭也沒旁的本事,伸腳絆人這種把戲實在上不了台面,比起那些笑裡藏刀的害人手段,完全不值一提。
若單是這些,臻璿也不願意與夏毓卿多費口舌。
只是,周姨娘也好,夏毓卿也罷,對著她一個進門剛剛一個月的媳婦開口閉口就是身孕,未免欺人太甚。
臻璿盯著夏毓卿的臉頰,直瞅著她不自在了,才冷聲道:“我進門一個月,哪裡來的身孕。六妹妹端好你的嘴,莫要被人打了。”
夏毓卿被臻璿盯得背後發毛,不自禁用手掌捂住了臉,愣在原地沒有動,眼瞅著臻璿與夏湖卿扶著鄭氏進了正屋才回過了神, 氣急敗壞地衝了進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指著臻璿跳腳道:“你敢動手?”
夏毓卿的嗓音尖銳,指尖幾乎碰到了臻璿的鼻尖,屋子裡人人都皺了眉頭。
臻璿氣惱夏毓卿的無理,抬手撥開她的手,反問道:“我動你什麽了?”
老祖宗從內室出來就瞧見這一副情景,她沒指望長房和二房能和睦相處,只是兩個小輩在她跟前如此不知輕重,原本消散了不少的火氣一下子又冒了起來。
重重敲了敲拐杖,老祖宗沉聲喝道:“胡鬧些什麽!還有沒有規矩了!”
見老祖宗陰著臉,夏毓卿嚇了一跳,她腦子動得快,幾步到了老祖宗跟前,委屈哭訴道:“老祖宗,二嫂嫂說要掌我的嘴。”
這般惡人先告狀,哭得還有七分真,變臉的能耐可比她姨娘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