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延續下來的習慣了,甬州城中百姓素來都是不過十五過十六,把十六這一日做為了中秋的正日子。
過節要用的要吃的都是早早就開始準備的。
高媽媽知道臻璿喜歡月餅,不加以人手,親自做好了餅皮胚子。
“奶奶吃月餅,講究酥皮,一層又一層的,餡兒倒是沒特別的偏好。”高媽媽一邊準備,一邊笑著與挽墨道,“姑娘且去問問,家裡老祖宗、老太太的喜好,看看今年我們做些什麽餡兒的。”
挽墨應了一聲,出了小廚房。
穿過遊廊往正屋去,挽墨瞟見了執畫和麝月。
執畫背靠著自個兒的屋門,麝月站在她跟前,賠笑著在說些什麽,執畫卻是心不在焉,捏著手指尖兒玩。
挽墨笑著喚了她們一聲。
麝月聽見聲音似是嚇了一跳,見是挽墨,她低下頭叫了一聲“姐姐”。
執畫笑眯眯與挽墨道:“怎麽?去奶奶那兒?”
“是啊。”挽墨隨口應了。
臻璿在東次間,面前擺著棋盤,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倒也是一種打發時間的樂子。
挽墨說了來意。
臻璿聽了,道:“二爺喜歡白麻椒鹽的;三小姐喜甜,水晶百果的餡兒應當是會喜歡的;其余的也都做一些,火腿的蝦仁的,口味多些,也省的膩了。”
挽墨一一記下。
臻璿轉念又想了想。與挽墨道:“去尋了執棋或是執畫來。”
挽墨今日裡沒見過執棋。想著執畫就在西廂房屋子裡。便出去尋她。
麝月還站在門外頭。
挽墨沒有走到近前,隻遠遠的衝執畫招了招手,見她看過來,又指了指正屋的方向。
執畫會意,理了理衣服鬢發,背身關上了門就要走。
麝月要說的事還沒有成,不肯就這麽退開,見執畫橫了一眼過來。她心裡一驚,也不管該說不該說,拉住了執畫的衣袖,急忙道:“好姐姐,若這事成了,我樣樣都聽姐姐的。以後就跟在姐姐身後,姐姐指東我就往東,姐姐說西我就往西,絕對不會礙了姐姐的路。”
執畫一愣,似是沒想到麝月竟然在這當口表起了忠心。只是這忠心落在耳朵裡,實在是有些可笑的緊。
從麝月手中抽出了衣袖。執畫嗤笑道:“怎麽?被這大日頭曬暈了頭了?要不要我也賞你兩顆楊梅燒?我的路是什麽路?嘖嘖……說的好像你現在不用聽我的一樣,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事去吧。可記住了,我是個一等,而你,是個二等,我吩咐你做事,你能如何?”
說罷,也不顧麝月什麽個反應,徑直往挽墨身邊走去。
麝月叫執畫這麽直白一頓羞辱,漲紅了臉,惡狠狠地盯著執畫的背影,用力拽緊了手心。
桃綾再過十來天就要上轎了,等她一走,屋裡大丫鬟的位子就空出了一個來。自打桃綾訂了親,雖是誰都沒有掛在口上,可哪個不是盯著那個大丫鬟的名額?
能成了臻璿身邊的大丫鬟,即便不能像桃綾一般一步登天、做上正經主子,但要尋個相對好一些的將來還是有指望的,況且,大丫鬟的月例與賞錢原本就是二等們無法比肩的。
天一院裡原就有四個二等,麝月起初還覺得自己機會不小,畢竟夏頤卿與臻璿進京時是帶上了她的。可前幾日聽幾個婆子聊天,誰說留在甬州的就比不上去京城的得臻璿的心?挽琴可是留守了甬州的。再說了,指不定會從別的院子裡調一個得力的進來。
麝月一聽這話,當下就沒了信心,況且,去了京城的還有一個淮香。
淮香話少,卻容不得麝月小覷。淮香是正經的家生子,她的老娘如今還在中和院裡當差,相比起來,麝月在夏家根基太淺。
麝月思前想後,她要一個助力。要拉攏臻璿從裴家帶來的幾個實在不是件容易事,執棋又是油米不進的性子,加上一家日子都穩妥,不會幫她,隻一個執畫。
執畫性子直,是個仗義的,若能叫執畫開口在臻璿耳邊說幾句,那這事就穩當多了。
因而麝月找上了執畫,偏她左敲右打說了許久,執畫一副全然沒聽進去的模樣,到最後竟然還這麽回答她。
麝月實在氣不過。
麝月的神情執畫看不到,挽墨卻是看到了,
挽墨皺了眉頭,小聲與執畫道:“她與你說什麽呢?”
執畫撇嘴,哼笑了一聲:“沒說什麽,就是個榆木腦袋,理她做什麽。”
聽執畫這麽說,挽墨也不好多問,兩人一塊進了正屋。
臻璿見執畫來了,把月餅的事兒提了提:“除了各個屋裡的,也要高媽媽多做些,我們院子裡也分一分,圖個熱鬧。想吃什麽餡兒的,就一塊與高媽媽說了。”
“奶奶記著奴婢們已經是恩典了。”執畫福身,笑著道,“奴婢一會去尋了高媽媽,與她說說長生居與聽風苑、中和院那兒的喜好。”
臻璿點頭,一切交由執畫去處理。
月餅做得了,臻璿叫杏綾送了一些回裴家。
杏綾去了小半天,一回來就進來回話,臉上喜氣洋洋。
臻璿笑著問她:“怎麽這般高興?”
“是奶奶有喜。”杏綾彎著眼兒道,“奴婢送月餅,與梨合說了幾句。聽她那意思,十一爺頭兩輪感覺似是不錯的,再考一輪,等到放榜的時候,定是會榜上有名的。”
臻衡念書有天分,功課抓得緊,臻璿叫裴大老爺看過他的文章。因而心裡也有底。
只是這科考之路。一日沒有放榜。一日不能松懈。
臻璿頷首與杏綾道:“可別急著討賞,等放榜了再賞也不遲。”
杏綾聞言,笑著稱是。
等到了中秋,院子裡分了賞銀,家人在府裡的,讓她們回去吃頓飯,家人在外頭的,前一日就給了假。放了半日。
長生居裡擺了團圓宴。
何老太太上一回叫何小姐氣得不輕,原本是裝病,這一回是真的病倒了,吃了一個月的藥都不見好。
楊氏就坐在臻璿身邊,即便是蓋了粉,臉上倦容都掩不住。
臻璿關心,問了幾句。
楊氏苦笑著道:“祖母跟前少不了人伺候。”
“家裡那麽多婆子丫鬟,嫂嫂也不是躲懶……”
“我最操心的,是三叔的婚事。”楊氏歎了一口氣。
夏蘇卿的婚事是個燙手山芋,臻璿知道這一點。楊氏又何嘗不知道,只是何老太太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陳氏自己也沒個好的人選,叫楊氏左右為難。
臻璿小聲著與楊氏道:“大伯怎麽說?”
楊氏搖了搖頭:“他自有他的事體,家裡的事,我能幫上他一些的,何必去叫他操心。”
臻璿沒有接話。
夫妻相處之道,各家自有不同,夏黎卿與楊氏之間的事,臻璿插不上話也弄不清楚。
楊氏也不想多說,隻另起了一頭:“咱們那位表小姐可算是到了宿水城了。送她去的兩個女鏢師聽說也是叫她折騰得夠嗆的。”
臻璿失笑搖頭,這一點光想想也就能知道了。
楊氏把泉響抱在腿上,親自喂了幾口蟹黃,泉響喜歡,還想再吃,卻被楊氏阻了。
“螃蟹性寒,不能多吃。”楊氏勸了,又夾了一塊肉給泉響,扭頭與臻璿道,“你也吃不得這些。”
臻璿笑道:“也就再幾個月。”
楊氏的目光落在臻璿的肚子上,瞧著是比上個月時大了不少:“大約是正月裡生吧?冬天有冬天的好處,做月子舒服些。夏天就是受罪。”
臻璿想到了周氏,大熱的天,因為做月子,屋裡的冰都放得很少,又不能碰水,想想就不舒服。
這麽一看,自己這個月份倒是正合適了。
過了中秋,桃綾的日子越發近了。
聘禮早送了來,單子看紅了不少人的眼,這幾日嫁妝也都備齊了,只等著踩花堂時送去。
臻璿喚了桃綾來,伸手與她道:“鑰匙給我吧。”
這麽多年了,臻璿屋裡的鑰匙都是由桃綾收著的。
聽了這話,桃綾眼眶一紅,取出鑰匙看了看,不舍地交了出去。
臻璿把鑰匙給了挽琴,挽琴開了床尾櫃子裡的盒子,裡頭收著的是房契、地契,以及屋裡丫鬟們的賣身契。
挽琴找出了桃綾的那一張,交到了臻璿手上。
臻璿看著那份契書,一晃那麽多年了,紙張泛黃、微皺,而上面印著的紅色指印小小的。
那時候的桃綾才那般大。
臻璿吸了吸鼻子:“燒了吧。”
桃綾沒有接過去, 只是看著那指印愣神,連眼淚順著臉龐落下來都沒有察覺。
“燒了吧。”臻璿擠出笑容,催了她一句。
桃綾這才抬眸看向臻璿,顫著手接過去。
挽琴端了個盆兒來,桃綾點了火折子,火舌點了賣身契的角,燒成了卷兒,最後成了盆兒裡的黑灰。
桃綾盯著那黑灰,痛哭出聲。
不是終於脫了奴籍的解脫,而是不舍,沒有了賣身契,她就再也不算是臻璿的丫鬟了。
臻璿架不住桃綾的眼淚,也是傷心不已:“錢五爺過年的時候不都會來給祖母磕頭嗎?你也能跟著來。平日裡若是方便的時候,給我遞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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