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搞不清楚時辰,身邊的夏頤卿睡得很沉,呼吸綿長。
臻璿又闔上眼,卻是半點睡意沒有,思緒越發清醒起來。
腦海裡翻來覆去想了很多,可又抓不到重點,跟尋不到頭的線團一樣繞在一塊,想不清楚。
若說執子之手、伉儷情深,但是夏黎卿從前並未冷落過鍾姨奶奶和黃姨娘,對楊氏似乎沒有那般寵愛,為何在楊氏身故之後會失魂落魄到這個地步?仿佛他心中從始至終摯愛的都只有楊婧衣。
以後呢,夏黎卿會不會如老祖宗所說的一樣續弦?在填房和響哥兒、凝姐兒起衝突的時候,他會向著誰?還會再念著楊氏嗎?
夏奐卿傾城美貌曾打動了劉十三爺,讓他一意求娶,臻璿想他曾經是深深喜歡過夏奐卿的,不過幾年光景,物是人非,驚鴻一瞥抵不過新顏,為了那個新人把夏奐卿逼到了這個地步。
臻瑛那麽恨尤氏,最根本的原因是曾經七老爺與馬氏琴瑟和鳴,可在馬氏過世之後轉身就娶了尤氏。仿若那個為他生兒育女拖垮了身子骨的馬氏沒有存在過一般。
五老爺和曹氏如今的感情自然是好的,但在五老爺心中,還有沒有那個病故的葛氏的一席之地?
臻璿又想到了臻衍和孫氏,她們姐妹心中最最羨慕的長兄長嫂,若是孫氏有個意外,臻衍又會如何?會像夏黎卿這般痛苦。還是如七老爺一樣另娶新人?
那麽她呢。她和夏頤卿呢?
夏頤卿是寵著她護著她。甚至承諾了不會抬新人進門,可此情是不是會變?她要是有個萬一呢?
臻璿睜大了眼睛,深吸了幾口氣。
她知道自己想太多了,可這些小情緒就如同破繭的蝴蝶,在這個深夜裡,從內心最深處一點點擠出來,振翅飛去再也收不住了。
惶恐。
這是不是夏奐卿說的懷孕中的女人太過敏感,可在這之前。在懷曦姐兒的時候,臻璿明明一點也不擔心那些事情,今夜就是被夏奐卿的事一勾,又因為楊氏的早逝,整個人都糾結了起來。
夏頤卿還在睡夢中,臻璿轉過頭看他,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隱約辯得清他的五官模樣。
臻璿伸出手,指腹輕輕沿著夏頤卿的輪廓勾勒。
劍眉入鬢,薄唇微抿。長發散開遮擋了半邊清俊容顏,與臻璿的青絲糾纏在一起。
結發情深。
臻璿有一個小荷包。那是圓房第二日,廖媽媽剪了一小段兩人的頭髮綁在一起,裝進了荷包交給臻璿的。
荷包收在床頭小格子裡,一直沒有動過。
從前臻璿很少去想那些事情,夫妻就是夫妻,結伴過日子的兩個人,慢慢親近眷戀也是本應如此的順其自然,可直到今夜,她思緒裡盤旋著那些念頭的時候,她突然才發現,不僅僅如此。
她對他,不僅僅如此。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生出了更多的情緒?
依賴著喜歡著,為他待她的好而欣喜,又怕他的轉身而去。
還記得見到夏頤卿的第一眼她就覺得分外熟悉,是不是就注定了她會喜歡上他?不單單是被聖旨綁在一起的,不單單是想認真過好婚後生活,而是真正的喜歡上這個人,喜歡上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只是這些心思她從前從未琢磨過,直到了這一刻才恍然大悟,已經是那麽那麽的喜歡了。
喜歡到不願和任何一個人分享。
她想起夏頤卿曾說過,每對夫妻相處之道各有不同,他們之間也許少了許多纏綿情話,但這份平實清淺細水長流一般的相處讓臻璿覺得踏實,偶爾的打趣與告白讓人甜著膩著羞著,纏繞心田。
想靠得更近。
臻璿往夏頤卿那一側挪了挪,挺著肚子不好翻身,她只能盡量讓自己更貼近夏頤卿,熟悉的體溫讓臻璿一點點安心起來。
夏頤卿沒有醒,他只是本能地抬手擁緊了臻璿,模糊地喚了一聲“七娘”。
臻璿一愣,近距離看著他的睡顏,心一下子變得格外柔軟,微微抬頭在他的唇上印了印。
卻不夠。
剛剛拉開點距離的唇又貼了過去,舌尖輕輕劃過夏頤卿的薄唇,輕舔著勾畫著。
夏頤卿是真心待她的,她要做的就是讓他真心待她一輩子,不像父親一般英年早逝,不像楊氏一般紅顏薄命,她要與他執手前行。
在每一個冰冷的夜裡,在他身邊汲取那一份溫暖。
沒有耽擱太久時間,略歇息了幾日,等收拾妥當了,大老爺與六老爺帶著夏黎卿、夏蘇卿與夏奐卿、歆姐兒一道出發了。
為了路上有個得力的能跑前跑後,又熟悉夏家商戶在地方上的人員,夏頤卿讓晝錦跟著一道去。
晝錦聽從安排,回去準備了行李,只不過他前年年尾時去了玫州,一路辛苦了到了夏天才回來了,不過半年多一些,又要跑一趟遠差,他媳婦心裡多少有些不愉快,臨行時悄悄抱怨了幾句。
雲氏與夏蘇卿成親還未一年,到底有些依依不舍的滋味,一路送到了二門外頭。
夏奐卿過意不去,拉著雲氏小聲賠了幾句罪。
雲氏猛一陣搖頭:“我怪二姑姐做什麽?明明就是那劉家可惡。二姑姐別怕,早些去早些回來。三爺要是不出力,你就訓他。”
夏奐卿聽了這話,不由失笑,哪有她一個做妹妹的訓哥哥的道理。
上了車之後,這話又在心頭繞了幾圈,到底是忍不住笑,掀開了車簾子一角,低低叫了聲夏蘇卿。見他轉過頭來,她笑著道:“三哥哥要是欺負嫂嫂,定不饒你。”
夏蘇卿一愣,夏奐卿已經放下了車簾子,他沒琢磨明白是個什麽事情,再看站在不遠處抬頭望著他的雲氏,微紅著臉笑了。
夏家人啟程去雲州,這事是瞞著在甬州的劉家管家的。
劉家官家不知道情況,幾次三番上門遞帖子,都叫門房擋了回去。過了小半個月,隱約察覺出味道來,可要打聽些夏府裡的事情,他們又都沒有門路。
沒有其他辦法,劉家人想去玲瓏閣裡尋夏頤卿,被雲在東一句西一句扯了小半日,也明白探不出什麽信來。乾脆扔下了一封休書,反正夏奐卿是自己離開劉家的,又不在雲州過年,也沒個什麽說法,哪家媳婦能這般做事?
雲在也不惱,收下休書讓掌櫃的送客。
等劉家人一走,休書到了夏頤卿手上,他展開一看,果真和預想中的內容差不多,主要就是為了歆姐兒的事休妻。
夏頤卿又把休書交給雲在,吩咐道:“給晝錦送去。”
臻璿這幾日精神一般,肚子往下墜的感覺比生曦姐兒時還要厲害,為了緩解一番,她盡量都躺著。
淮香仔細查看了屋裡的銅爐,這才在軟榻邊坐下,認真給臻璿敲著腿。
執畫含笑著從外頭進來,稟道:“奶奶,裴大奶奶來了。”
臻璿聞言,不由想坐起來往外看,就被進來的孫氏又按了回去。
“別多那些規矩。”孫氏笑著道,“從前你去我屋裡的時候,我不也一樣常常躺著嗎?”
說起從前事,臻璿不禁跟著笑了。
孫氏是來送催生包的。
臻璿一愣,他要到四月裡才生,如今才剛剛入了二月,問道:“這般早?”
孫氏撲哧笑出了聲:“說明我心急了。”
這般親昵調侃的話,讓一屋子丫鬟都一塊笑了。
姑嫂兩人說了些孕中的事情,孫氏抱著曦姐兒又是親又是哄,還把手上的鐲子褪下來給了曦姐兒:“我想起圓姐兒小時候了,現在跟個小大人一樣,跟在辰哥兒後頭,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孫氏一臉的舍不得,臻璿轉著眼打趣她:“嫂嫂再生一個唄。”
“我也是這麽想的。”孫氏掩嘴笑得更高興了,“趁著這兩年身子好,再過幾年可就生不動了。”說到這兒,孫氏眨眨眼,附耳低聲與臻璿道,“你連生兩胎,即便順利對身子也不好,等肚子裡這個下來了,千萬歇個兩三年。”
知道孫氏是為她好,又怕婆家人猜忌,這才與她說的悄悄話, 臻璿也心急感激,臉卻有些紅了。
孫氏是在生圓姐兒的時候傷了根本,所以後來的胎一直養不住,花了幾年工夫好不容易養好了身子,對這些事越發注意了。
又說了些裴家事情,話題繞到了臻瑛身上。
臻瑛的肚子與臻璿差不多月份,孫氏待臻璿是直接的,緩緩道了一句:“求著她是個兒子,以後也不用折騰了。”
事到如今,除了幾個心懷鬼胎的,哪個不想臻瑛肚子裡的是個兒子,便是永涼王府裡頭,永涼王這會兒也是這麽個心思了。
又提到了臻玟和臻珧,孫氏微微皺著眉頭,道:“不管如何,總要說親嫁出去的,說起來年紀都很大了,再拖下去,十妹妹也要一塊被耽擱了。”
以臻玟、臻珧的年紀,還未說親的實在是相當少的,只是她們兩個情況特殊些,便是族裡有心,兩人都是父母皆在,不好隨意插手。
孫氏低低道了一句:“不會拖過今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