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璿並不回答,她移開了視線,望向牌坊的方向,面無表情。
拈香隻感覺要急壞了,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明明只差一層窗戶紙了,卻捅不破又看不清的感覺,竟是比今日聽說夕末的娘與妹妹鬧上門來時還要叫她心緒不寧。
對了,夕末!
拈香頭皮一麻,深深壓下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尖叫,失措地看著臻璿。
是了,夕末是三月裡不見的,毫無征兆與音訊,突然就沒了蹤影。聽說了這事時,她心中也有不好的預感,可又不敢去打聽,隻好埋在心裡。之後的第三天,五房的七小姐好端端地在長房暈了過去,鬧了個人仰馬翻,裴家上下鬧心七小姐的事,哪裡還會去管一個不見了的丫鬟。
三天,中間隻相差了三天!
“七小姐,奴婢曉得自己錯了。”拈香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地上給臻璿磕頭,“奴婢也是沒有法子的呀。”
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爬上臻璿的唇角,這般表情,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九歲女童的臉上,可她到底不是只有九歲的稚童了。
臻璿曉得魚兒上了鉤,便愈發冷靜起來:“什麽沒有法子。”
拈香不知道自己是被嚇怕了,還是這些話兒憋在心中太久了,再也憋不住了。她一直想說,卻找不到一個人說。曾想著自己膽大,依著三老太太的吩咐,當時竟然沒有出一個紕漏地將事情都攪和了過去,除了幾個知情人之外,再也沒有旁人對莫妍的死有過懷疑。可事實如何,她自然是最清楚的。
拈香是臻徹身邊的丫鬟,等莫妍進門之後才被差去那位新奶奶身邊伺候,莫妍的過於謹慎、不喜與人來往、甚至與臻徹失和,讓拈香這個做丫鬟的都瞧不上。只是處得久了,也漸漸了解了莫妍的脾氣性格,那位二奶奶待身邊的人,當真是極好的。
兩年光景幾乎是轉瞬之間,二奶奶被人陷害,又是“人贓並獲”,拈香便是想出言相助,也是人微言輕,何況三老太太是有備而來,她不得不選擇了沉默。
而後,臻徹抱著莫妍回來時,她心中已知結果,沒有害怕,也沒有僥幸,只是在摸上莫妍冰冷的手掌時,才清楚地意識到,二奶奶已經沒了。
那時,臻徹一言不發地去了書房,賈老太太那裡傳來了話,她隻好替莫妍收拾了身上衣服,換了一身乾淨的,在半夜時進屋推翻了桌子凳子,把莫妍搬到地上,大聲哭喊著“二奶奶磕著頭了”,這一聲哭喊之時,她才頭一回感覺到了從心底湧起的恐懼。
沒一會兒,該來的人都來了,一時亂哄哄的,她跪在地上哭,傷心欲絕,也不知道究竟是戲太真,還是心中真的悲戚了。她記得周氏來的時候也是唬了一跳,急著要問她話,她卻只顧著哭。到後來還是臻徹紅著眼進來,把莫妍從地上抱起來,放在了床上。
那一晚的事,真是一出戲,比戲班子在台上唱的戲還像戲!
後來的事,按部就班,拈香重新回到了臻徹跟前伺候,經過莫妍以前住過的屋子時還會走神,直到她有一回在夢裡見到了莫妍,滿頭是血的莫妍,她被嚇醒了,整夜無法入眠。
如今已經半年多了,拈香還是經常夢見,她不敢與人說,只能壓在心裡,這般憋著,也不曉得哪一天扛不住了便瘋魔了,既然被臻璿問到了這個地步,她又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奴婢知道二奶奶的冤屈,二奶奶要是怪奴婢,也是怪那時奴婢沒有站出來替她說話。二奶奶跪在牌坊那兒的時候,奴婢膽小怕事,也沒有去給二奶奶送過飯送過水;後來二奶奶沒了,奴婢還說她是半夜裡磕到了頭沒的。可奴婢只是奴婢啊,二奶奶已經沒了,奴婢便是說出二奶奶是撞死的又有什麽用呢。”話夾子一旦打開就收不住了,仿若是衝開了堤壩的洪水,那個缺口便堵不上了,拈香一面哭,一面道,“夕末怎麽想的奴婢不清楚,二奶奶便是收了她去,奴婢也沒什麽可說的。只是,七小姐,您替奴婢與二奶奶說說吧,奴婢不願意這麽去死啊!”
“你不願意?二嫂便願意嗎?”
臻璿冷冰冰的聲音讓拈香的哭聲頓了頓,這世上哪有人願意這麽不清不楚滿腹冤屈地去死。
只是,前事無法挽回,莫妍死了卻又活了,臻璿活著可小臻璿已經死了,夕末也不知身在何處,也許已經凶多吉少。
臻璿長長歎了一口氣:“我曉得你沒有法子。二嫂也不怪你,是她自己走成了一副死局,她的死與你無關,便是你再怎麽幫她也救不了她的命。我也是碰巧在牌坊那兒,才曉得了這些。三月裡夕末也沒了,二嫂在夢裡與我說過,是她帶走了,她了了一樁心結,將來也能安心去過她的日子了。我隻替她問你一樣事。”
托夢的說法,是臻璿想起今天張婆子與四丫的大鬧,現學現賣的,也只有這麽說,能安一安拈香的心,不讓她事後亂說話,反而給她添麻煩。
拈香一聽莫妍不怪自己,已經是長松了一口氣,又聽見夕末確實是被莫妍帶走了,坐實了心中想法,反倒也沒那麽怕了。
至於那將來的安心日子……
她忽然又想起了莫妍,這一次,是平日裡一身水色繡花長裙,安安靜靜在園子裡寫字作畫的莫妍,平和寧靜。其實那樣的生活才適合莫妍,不如人爭,仿若身處世外桃源。
若是可以,且讓二奶奶下輩子投身在一個好人家,能讓她無憂無慮地過上那樣的神仙似的日子。
拈香默默念著,她記得莫妍的好,在少了那些恐懼、不安之後,剩下的便是愧疚和祈福。她盡量平複了心情,問道:“七小姐要問什麽事?”
“從前在二嫂身邊伺候的丫鬟,如今都去哪兒了?除了你之外,可都賣出去了?”
雖然不曉得臻璿為何這麽問,拈香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除了奴婢,都前前後後分了幾次賣出去了。也許是擔心全賣了反而太過招眼,才把奴婢剩下了吧。奴婢打小就進裴家伺候,若是被賣出去,奴婢也不曉得要如何過活了,所以……”
拈香說到這裡低下了頭,咬了咬下唇。
拈香的言下之意,臻璿聽明白了,為了能夠留在裴家,拈香才會那麽聽從賈老太太的命令,而她,確實成功留了下來。
“也許是覺得奴婢聽話有用吧。”拈香終是低低說了一聲,作為一個丫鬟,還有什麽比聽話有用更能獲得主人親睞的呢。
臻璿看著拈香那自嘲的笑容, 心中不由一緊,隻覺得有些不好的感覺,卻又說不出來。
這裡不是思索的地方,臻璿估算著從遇見拈香到現在,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好歹也過了小半個時辰了,萬一被人瞧見了,就不好糊弄過去了。
打定了主意,她語氣認真地說道:“今天說的話,不用我多提醒,你也曉得不能說出去。我不會告訴別人你與二嫂燒紙,同樣的,你也不會說我曉得二嫂真實的死因,以及她給我托夢的事兒。”
拈香重重點了點頭,爬起身收拾了火盆,行了禮就走了。
看著拈香的身形越走越遠,臻璿隻覺得自己必須敲打這個丫鬟幾句,她猛得趕上去了幾步,道:“還有一事我要同你說的。”
見拈香不解地看著自己,臻璿一字一句,道:“二哥才是你的主子,該聽誰的,該護著誰,你自己掂量著。”
===========================
章節名比什麽都痛苦……
打滾求票求收求鼓勵~~~~~~~
===========================
推薦書一本,大家去看看哦~
一句話簡介:
少女一夢,改寫九龍奪嫡
[bookid=2110579,bookname=《清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