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璿沒聽見桃綾回話,卻感受到了握著的那隻手往回縮了縮,便猜到桃綾大約是搞擰了自己的意思:“我就是問問你,怎麽你跟我說話還要保留著不成?”
桃綾慢慢放松了下來,低低垂著眼簾,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怎麽安排,奴婢便如何。”
桃綾話說完了,心裡卻有些空,她有自己的想法,以前總想著小姐年紀小,她不用著急地表心思,可眼下有個這麽好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將來要紅著臉兒再和臻璿提,饒是她再大膽也有些開不了口。
這般想著,桃綾吸了一口氣,黑夜給她添了不少勇氣:“小姐,奴婢說句心裡話。奴婢曉得,每一位小姐出閣,陪嫁丫鬟是少不得的,這其中也有不少會被開了臉抬作妾,就好像李姨娘那樣。只是,奴婢不願意,奴婢覺得秦嬤嬤那樣就挺好的,跟個家生子,能多少年都照顧老太太,奴婢若是那樣,也能一輩子陪著小姐了。”
聽了這些真心話,臻璿閉上了眼睛,內心深處,已不是感動一詞可以說明白的,她沒有看錯桃綾的性格,就如臻琳說的,桃綾是個有心氣的。
“桃綾,我會記得你今天的話。”臻璿吸吸鼻子,往桃綾身邊靠了靠,心裡踏實了很多,“我不知道挽琴和挽墨將來如何,會不會跟著我過去。你是肯定會去的。你們自己有想法,我絕對不會硬著來,你選了路子,若能有一真心人,我定將你嫁出去。”
這樣的話題,由這個年紀的女孩兒來說是否合適。臻璿沒有認真去掂量。只是她對桃綾素來信任依靠。又因為臻琳的話,就想著要問一問仔細。
只要桃綾永遠是這個心意,她就絕不會讓桃綾吃了虧。
桃綾亦是松了一口氣,她並不願與人為妾。光看看這大宅子裡的幾個姨娘,無論是得勢的不得勢的,她們的日子她都不喜歡。
只是將來臻璿若存了那樣的心思。要她去給姑爺做小,她又何如去反抗呢,真要和親手照顧大的小姐鬧翻了才算數嗎?
好在。臻璿並沒有那樣的心思,今日既然出口應了她,日後定是不會反悔的。
話說開了,心情也放松了,一夜好眠不多說。
之後的幾日,臻璿本以為會安靜一些,畢竟九老爺剛被八老太爺教訓了一頓。查姨娘亦不敢大膽在老太爺眼皮子底下挑事,可哪裡想得到。查姨娘不鬧,卻有人鬧騰上了。
三奶奶任氏和肖姨娘是徹徹底底地對上了。
無論多小的事,任氏都能挑出肖姨娘的錯來,什麽發髻梳歪了,什麽茶水不夠熱,肖姨娘水一樣的人兒,從大清早開始就一直垂著淚花。
這麽過了幾天,臻徊看不下去了。
他本就不喜歡任氏這火爆脾氣,肖姨娘的體貼才是他的溫柔鄉,只是暫住在慶安堂,地方不夠大,肖姨娘只能宿在外面,夜裡沒有機會,白天又都在任氏眼皮子底下,他怎麽能有機會和肖姨娘說說貼心話,親一親芳澤呢。
回回見肖姨娘梨花帶雨,哭得他心都碎了,隻好長話短說,柔聲安慰幾句。
肖姨娘心裡委屈,免不了哀怨訴苦,又說夜裡天寒,臻徊時不時要守靈去,定要多注意身子。
這話說的,但凡有心人,哪裡聽不出是抱怨獨自睡在外間的榻子上,身冷心冷。
臻徊心底愧疚,抱著肖姨娘好言相勸,濃情蜜意。
哪裡曉得正好被任氏撞見了,當時就炸了鍋,冷嘲熱諷了一番,直鬧得臻徊遠遠避開。
那邊鬧騰,這邊也時不時就會聽見一些響動,桃綾受不了,窗子便一直都關著。
下午天氣晴好無風,臻璿不願意悶在屋子裡,抱了一個湯婆子就去了瀲灩湖。
南方的湖面很少結冰,平靜的水面被陽光一照,添了幾分晶瑩,光是瞧著就寬了心境。
桃綾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了幾口,笑道:“小姐,總算覺得舒坦多了,天天在那裡憋著,奴婢都吃不消了,巴不得衝到那邊去塞住她們的嘴,日日吵,也不會膩。”
臻璿被桃綾逗樂了,抬手捏了捏桃綾的臉頰:“也虧得這裡沒人,要不然,定是你被拖下去塞上了嘴。”
桃綾吐了吐舌頭,還要再說什麽,卻是見到一人走了過來,頓時閉上了嘴。
臻璿看著桃綾臉上的變化,一時不解,待見到桃綾恭敬行禮時,才轉過身看向身後。
來的人是臻徊,他似乎也沒料到會在這裡碰見人,本想避開的,可臻璿和桃綾的對話傳到他耳朵裡,他便改了主意了。
“七妹妹,”臻徊先開了口,“哥哥向你賠不是。”
臻璿略微有些詫異,見臻徊拱手作揖,忙側開了身子,道:“三哥哥何來道歉之說?”
“我那一妻一妾沒日沒夜地吵,鬧得你受不住要來這裡松口氣,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麽就不該賠不是了呢。”
這番話,臻徊說得很自然,不見任何尷尬,似乎本該如此,只是臻璿看見他嘴唇微微揚著,笑容不羈,倒給這些話減了幾分誠意。
只是臻徊先賠禮的態度擺在了這裡,她哪能追緊了不放,便道:“三哥哥嚴重了。”
臻徊卻不看向臻璿,抬眼去瞧桃綾,見對方錯愕地避開目光,他笑意更濃了:“這個是你的丫鬟?剛才我聽見她說要堵上你三嫂子的嘴嘞。”
臻璿一怔,狐疑地看向臻徊,心說剛才的道歉莫不是以退為進,實際是想抓著桃綾的錯來做些文章?
桃綾那些話,若是真有心鬧大。少不得要被扇幾百個耳刮子,再不依不饒些,這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定是做不得了的。
臻璿心裡防備,看向臻徊的目光就有些不友善了。
正想著要如何應對,臻徊又道:“我聽說那一日七妹妹教訓茶香,有一個丫鬟很是膽大。硬是將茶香壓在了地上。如此看來,定是這一個了。也只有這樣的脾性才敢去塞三*嘴!”
臻徊說完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了桃綾幾眼,也不管臻璿和桃綾是什麽面色。等瞧舒坦了,笑聲卻不停,一面笑一面走了。
桃綾之前一直低下頭咬著唇。不敢多話,等臻徊走遠了,才抬眼望著臻璿。苦著臉道:“奴婢就猜想三爺會為了上回的事記恨上奴婢了。”
想起上回桃綾在那個當口上笑出了聲,臻璿也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回就跟你說了要避開三哥哥一點,哪裡曉得今天就這麽撞見了。我看啊,咱們還是回屋子裡憋著,等過了這段日子,也就好了。”
桃綾一想到剛才臻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雖說是笑著,可怎麽都覺得不懷好意。真的是讓她心驚膽顫,忙不迭點了頭,跟著臻璿回去了。
即便是冬日,也不好停靈太久,畢竟從過世到扶靈回甬州已經花去了不少時日,族裡便由方士算好了時日,就正式落葬了。
梅氏和趙氏替包老太太換上了新作的壽衣,十八層壽衣,穿一層,說一句恭送的話,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可哪裡敢放開了哭,隻好讓丫鬟幫著擦了臉,繼續伺候著,足足費了一個時辰才好。
棺槨上了釘子,比來時簡單的棺木重了許多,也就不是單單靠九老爺和十二老爺就能抬得動的。臻徊這個嫡孫義不容辭,可還是少了一人。
十六老爺求了四老太爺和薑老太太,得了允許,這才擦了淚水過去扛起了棺槨,送生母最後一路。
女眷們送到二門外,男人們送出了城,只有送葬的人上了山,待一切規矩做足,回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因著有喪事,這一年的臘八也是匆匆過的,並沒有熱鬧一番,眼瞅著這一年只剩下小半個月了,裴家上下才有些熱乎起來,等著過年。
臻玟最近一直往慶安堂跑,多是去的臻徊屋裡,臻徊經常不在,她便與任氏一道。
臻玟不會說話,任氏又喜歡說,正好湊成一對,一個說一個點頭,相得益彰,這反倒是輕松了肖姨娘,只要上好了茶水和點心,便能休息一會,不用擔心任氏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跳起來尋事。
臘月二十五的時候,臻璿去了一趟長房。
自臻衡傷了之後,又接連有事發生,她來長房的次數少了,這回得了空,正好來瞧瞧姐妹幾人。
到了李老太太的屋子外頭,臻璿整了整衣服,想要進去請安。
看門的采梅沒有打簾子,湊過來壓著聲與臻璿道:“三老太太來了。”
臻璿聞言一挑眉, 自上回蘇滿玥的事情之後,賈老太太與馬老太太鬧翻過一次臉,平日裡再也沒見她來過慶榮堂,怎麽今日就在了呢。
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簾子卻被挑了起來,臻琳從裡頭出來了。
見了臻璿,臻琳驚訝不已,卻是生生把一句“七妹妹”壓回了肚子裡,看了眼屋子裡頭,臻琳拉了臻璿就往自己屋裡走。
回了屋關上門,臻琳讓花露看好,低聲與臻璿道:“三叔祖母在呢。”
“我聽采梅說了。”臻璿咬著唇,略微有些不安,“三伯祖母怎麽突然就來了呢?為了什麽事?”
臻琳理了理思緒,把自己聽來的整理了一下:“為了兩樣事,一樣是為了蘇表姐,一樣是為了四哥哥,你要先聽哪一樣?”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