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姜衫開門的是趙青青,一看到姜衫她就是一陣焦急的擠眉弄眼,對著她做出了“快去求情”的口型。
姜衫站在原地,對著給自己使眼色的趙青青愣愣道:“求情?學姐你說的什麼?聲音太小我聽不清。”
趙青青那臉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瞬間就青了,忙讓開地方讓姜衫進來,她就沒見過這麼沒眼色的人,哪有這麼問人的,再轉身,副團長張冰看著自己的眼神果然怪怪的。
“青青有什麼想說的嗎?”
趙青青強笑道:“沒,沒有,姜衫看錯了,我打個哈欠而已。”
張冰不太信,沒有領導會喜歡下面的人背著自己搞小動作的,更何況還是當著他的面?張冰臉上就有些不高興,“你先出去吧。”
趙青青張張嘴欲解釋,張冰語氣加重了一分,“我說出去。”
趙青青咬著下唇,心裡不甘願卻不敢表現出來,哀怨的看了姜衫一眼,遲疑的關門退了出去。
一出門趙青青的臉色頓時變的十分難看,她本來還想著在裡面好好看熱鬧呢,結果姜衫這個不識相的,一句話就讓她在副團長面前留了壞印象!
姜衫勾了勾唇角,她對趙青青的性子還是能摸到幾分脈絡的,即使社團的事情有白岐插手在前,既然能輪到趙青青來聯系自己,她在裡面上的眼藥就不會少。可笑趙青青竟然還想在她面前裝模作樣的賣好,最後也不過是兩邊得罪罷了,她要是之前沒在負責人面前說她的是非,她姜字倒過來寫。
涅槃舞團裡有兩個主要的領頭人,一個是負責日常運營的張冰,一個是社團的創始人也是社團的團長袁正蘭。袁正蘭最開始的時候是一心撲在舞蹈上面,本就不怎麼管事,當初建過涅槃後就把社團的全權事宜交給了張冰來管,後來袁正蘭又因為舞蹈時發生的意外至今在家靜養,因此張冰就成了明面上權利最大的那一個。
能將一個率屬於學校的社團生生運作成國內頂尖的舞團,光靠舞團裡成員高超的舞技是不夠的,裡面需要太多的上下打點和策劃。其中和各處高層打好關系更是必要的一環,不然那麼多的演出機會和學員的輸送渠道又能從哪裡獲得?
張冰是一個惜才的人,但更是一個現實的人,懂得什麼時候該取捨決斷,如果放棄一個人能為舞團獲得更大的利益,他的處理一向雷厲風行。
張冰開門見山,“舞團的規定擺在這裡,非舞蹈專業的學生不能入招,原因你知道,下面的人出現了疏漏,我會處理,抱歉你不能留在這裡了。”
姜衫也很直接,“如果是因為練舞時間的關系,我能保證在不影響學業的情況下跟上進度。”
張冰喝了一口水,慢條斯理道:“你的保證不是能說服我的理由。”
姜衫上一世還真和張冰打過交道,他雖然總是講究利益最大化,卻並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更何況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舞團的壯大上,他專斷卻並不是不講理。
只要理由足以打動他,事情未必沒有轉圜的余地,涅槃既然能這樣壯大,領導人絕對不是個昏聵的人。
姜衫站了起來,她在會議室轉了一圈,視線定格在了牆上掛滿的各種榮譽證書和獎項上,笑瞇瞇的開始了自己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涅槃能成為國內的頂尖舞團,一是因為自身的硬實力強悍,二也出名於它的公正和規矩的嚴謹性,納有頂尖舞者的舞團並不少,一個舞團不可能永遠都處於頂尖的位置,被拉下神壇其實也是一件很輕易的事情。”
姜衫歪了歪頭,“說起來,規矩這麼嚴謹的舞團裡,先是錄取了學員,又以完全不能說服人的理由把人給攆了,傳出去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尤其攆的還是一個剛在軍藝裡面受過不公對待的,你說那人是不是很可憐,被強權壓迫著,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那麼熱愛舞蹈,心心念念著排除萬難,好不容易在某些導師報復刁難的情況下進去了,結果最後還是在暗地裡被人擠了出去。”
張冰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開始凌厲起來。
姜衫歎了口氣,苦惱的摸了摸國家舞蹈大賽的合影照片。
“畢竟是全國知名的舞團,這樣的舞團被無數人盯著,爆出丑聞了,那關注度一定高極了,哦,對了。”姜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陡然擔憂起來,“舞團裡不顧身份公然打了零分使絆子的老師,私生活還那麼混亂,你說這麼‘規矩嚴明’的舞團裡,有那麼個私下裡作風敗壞的老師,會不會帶壞了學生,會不會給舞團招黑?”
張冰瞪著她,眼神不善。
“注意你的措辭,姜衫,被給自己找麻煩。”
姜衫誠懇的點點頭,“我知道,我絕對不會出去亂說的,郭老師為了替猥,褻女學生的劉宏教授出氣,用了手段要整治可憐又無依無靠的女學生的這種事情,怎麼能輕易的說出去呢?那影響太惡劣,對舞團簡直是毀滅性的的打擊。”
張冰的臉黑了,姜衫這個台階找的真好,既給他找了攆她的理由又以退為進的威脅了自己,真是膽大又機敏。張冰心裡惱怒之外,倒有幾分欣賞,鮮少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畢竟她的目的是想要留在舞團,這樣得罪人的威脅都敢說出口,也不知道是孤勇還是傻氣。
“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說出去的話有人會信?”
姜衫搖了搖手機,“先前在軍藝的事情我想您應該聽說過,我可是有錄音的,當初不小心把劉宏教授說的一些不該讓外人聽到的話也錄了下來,藏著沒放,您要聽嗎?”
張冰沒吭聲,姜衫好心的提示了一下,面不改色的騙人,“是關於郭老師的,您不是說下面人辦事疏漏嗎?其實真不是下面的人,就是他,我連證據都幫您找好了,您看什麼時候給了處理結果?”
“你的膽子,真的挺大的”張冰揉揉眉心道:“坐吧。”
姜衫這才真心的笑了出來,他們都知道剛才張冰說的處理不過是一個借口,郭玉坤名氣太大,張冰根本不可能在這時候動他的,若是能動郭玉坤,張冰也不可能明知道他私下的問題還願意用他。可現在畢竟不像十年後對同性戀的容忍度那麼大,外人不知道便罷了,姜衫不但知情,手裡偏偏又有了證據,那爆出去可就是個巨型炸彈了,張冰絕不敢冒這個險。
看著張冰郁悶又忍氣的表情,姜衫態度又軟和了下來,“至於您說的不能相信我的保證,就更不是問題了,涅槃是有著階段考核的,嚴謹的淘汰機制足矣挑出不合格的學生來,要是我的進度拉了下來,您怎麼處理怎麼攆我我都是毫無怨言的。”
張冰瞧著她,“你就不怕我在考核的時候為難你?”
姜衫心裡終於松了下來,張冰肯這麼攤牌,就是被自己說動了一些的意思。
她正色的看著他,眼神慢慢的變了,那雙霧蒙蒙的眸子雲霧皆散,明明是稚嫩的面容,臉上偏偏散發出了一種只有歷盡千帆後才會有的強大自信和堅定的沉澱。
“各種舞蹈大賽我拿過的獎項也不少,如果是我是庸才,今天就不會敢直接跑到您面前說這些大話,您信我,終有一天我會憑著自己的實力爬到特級班,我的目標是成為涅槃的首席舞者。因為一些原因捨棄一個初級班的小小學員,也許並不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可只要您能給我機會,相信我,終有一天我會為涅槃創造出比那些給您過許諾的人更大的價值。”
她又掃了眼滿牆壁的獎項,那眼睛像是能迸發出一種折人心脾的亮光。
“這牆壁上,終有一天會因為我而掛上更高的頭銜,您信我,不久的將來,在舞蹈圈響徹的將會是‘姜衫所在的舞團是一個叫涅槃的地方’,會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斷的湧進來,我們不再需要靠著別人來打響自己的名號,不需要再讓別人來給我們提供機會,會有無盡的機會趨之若鶩的擺在涅槃的桌上,涅槃會成為一個全國頂尖的舞團,沒有之一。”
張冰怔怔的看著她,一時間竟然失了言語,她的自信,她的張狂,她接近自負而狂妄的言語明明是該讓人嗤笑並不屑的,可他偏偏喉嚨突然就發緊起來,渾身的血液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子點燃,心裡頭某一處突然就塌陷了一塊。
他突然就想起了當初那人建立涅槃的時候的樣子,那時還是那樣年輕稚嫩的她笑的那樣肆意而狂妄。
“張冰,你瞧著吧,那些人瞧不起咱們,看不上咱們,打壓著咱們,但我總有一天會憑著自己的努力甩他們一臉!我要讓所有人有一天一提到涅舞蹈就會想起我袁正蘭,我要讓他們一想起袁正蘭腦子裡都會浮現涅槃這兩個字!我要讓所有頂尖的舞者對涅槃這個地方趨之若鶩,我有這個自信,你又為什麼會氣餒呢?幫著我好不哈?我需要你。”
那麼多年,他的心血,他的盤算,他的嘔心瀝血和兢兢業業,不過也就是為了那人當初的一句話,為了最初的最初,在最低谷的時候那人狂妄的自信給自己的那份感動和激勵。
張冰側頰的咬肌快速的抖動了片刻,他的眼神突然有些散亂,眼中的慟意一閃即逝,瞬間又恢復了陰沉和嚴肅。
“你怎麼敢…”張冰的聲音僵硬而又不自然,他的聲音像是有些惱怒,卻語不成句,“你憑什麼,憑什麼敢有這樣的自信,你以為自己是誰?”
姜衫撐著桌子站起來,彎身直視著張冰,“憑我是姜衫,憑我自信於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憑我年輕,而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性,憑我肯定,今天放棄了我,終有一天您會後悔,會遺憾,會為今天的決定追悔莫及。”
“我想進涅槃,從來都不是因為它的機會多,而是折服於它的風骨,折服於這裡有我仰慕的和值得我尊敬一輩子的良師。而我也知道,您的目標也絕不是簡單的想要躋身舞團前沿,您也許會為了某些事情而做出冷酷取捨,但我希望您能夠相信,取我比捨我能讓您得到的更多。”
張冰沉默了下來,他眼中浮現出了明顯的掙扎。
姜衫身子又彎下了一些,“我知道有人給您施壓,這樣,已經到飯點兒了,不如我請您一起吃頓飯吧?剛拿了景天的合同,秦少還在會場門口等著,我們已經談了這麼久了,也不知道他等急了沒有。”
張冰臉一僵,猛地抬起頭來!
姜衫笑盈盈的搖了搖手機,“看,已經打電話催了,要一起嗎?”
張冰發誓,活了四十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腹黑又可惡的女人!明明有著最能說服人的理由,偏偏要等到最後才當做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拋出來,一步步逼著他心防瓦解,然後再在最後明目張膽的告訴他:您看啊,您根本就沒什麼可以擔心的,有人逼著您攆了我,可涅槃最大的靠山和金主是我這邊的人,你根本就沒什麼可以考量和取捨的。
先禮後兵,可惡至極!
可他心裡也清楚,如果姜衫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搬出來秦亦灝,他只能算是把這件事當做了一項交易,他也許的確會妥協,可她若是靠著自己說服了他,再搬出秦亦灝就是在安他的心,和以勢壓人無關,他卻會真心的服她贊她,既然有人想找她麻煩,有一就會有二,說服了他,就等於解決了今後太多無止境的麻煩,當然,也等於會有比其他人更多的機會。
干淨利落,一勞永逸。
張冰苦笑了起來,“你這個學生啊,真是…如果四年內,不,三年內你不能升到特級班,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姜衫舒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想了想,姜衫問道:“楚凡師姐用了多久?”
張冰一怔,“楚凡?不到兩年,她進來的時候就被破格錄取進了高級班。”
姜衫“哦”了一聲,臉上閃過盤算。
張冰搖搖頭,“你的野心可真夠大的,自信雖然是好事,可也要穩扎穩打。”
頓了頓,張冰卻道:“下月的省賽你跟著,得了名次給你升級的機會。”
姜衫臉上一喜,這可真是意外之喜,應了下來後繼續熱情的邀請張冰,“一起吃飯嗎張團長?”
張冰黑了臉,牙根有點癢,“好了,你快走吧,我還有事。”
姜衫笑了,這才心滿意足的准備出去,離開前腳步突然頓了頓,姜衫站在門口對著張冰道:“請您給那人說一句,我姜衫不是一個可以任人為所欲為的女人,這世道也不全是強權當道,他敢出手,我卻也不會坐以待斃。”
她已經不是上一世那個孤苦無依只能靠著他的姜衫了,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以後更大的困難她更沒有還擊的余力了。
姜衫一步步朝著正站在會場門口的秦亦灝走去,秦亦灝像是有所察覺,轉眼看向這邊,說了一句話就收了電話,抬腳朝著她走了過來。
站在不遠處正准備湊熱鬧的趙青青腳步立刻就定在了原處,飛快的又退了回去,驚疑不定的看著姜衫不敢上前。
“怎麼這麼慢?”秦亦灝蹙眉,冷峻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不滿,心情大好的姜衫難得主動上去抱了他的胳膊,淺淺一笑,“等急了?”
秦亦灝胳膊一僵,倒沒想到還有這種福利,臉上的不悅就如潮水般迅速的褪了下去,表情還在端著,那嘴角卻不可自抑的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幾不可見的愉悅弧度。
“想吃什麼?”
台階下的郭玉坤呆滯的看著相攜著走下來的兩人,臉色突然有些慌張,本來接了趙青青的電話准備上前的腳步也停在了原地。
最沒眼色的就要屬沒見過秦亦灝真人的姜薇和姜蜜母女了,她們幾乎是笑容滿面的迫不及待的迎了過去,瞧見姜衫攬住一個陌生的男人,自認為知道了些什麼,得了某種不好的把柄的姜蜜嘴角的笑容更是大的誇張。
郭玉坤還沒來得及攔,這兩個女人就已經走了過去。
“衫衫,我聽郭老師說你進團的資格被取消了?”
如果郭玉坤手上有一把錘子,他想當場錘死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