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州府衙
秦翊看著手中的那張紙,只覺得重俞千斤。
他跌坐在椅子上,手垂下,那張紙飄然掉落在地上。
「咳咳……」
秦翊捂著胸口咳了幾聲,感覺受傷的心脈有一陣疼痛。
他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克制那種難受的感覺。
「燕然姐。」
好半天,秦翊才喘過氣來。
他揮手,讓伺侯的人都下去,屋裡只留下他一個人的時候,秦翊才抱頭痛哭:「燕然姐……」
好些回憶一下子湧入腦海之中。
那個在太平村的小宅子後花園中拈花而笑的女孩子,那個笑著給他吃食,教他怎麼練字的小姑娘,那個被拐子拐賣到青樓,無可奈何,連笑都帶著苦意的少女。
還有那個滿身是血,被成煙羅救回來奄奄一息的女人。
還有,還有跟他努力學習算數,學習記帳,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不會被打倒,都會笑著爬起來,努力站起來,脊樑永遠都挺的筆直的美麗的女人。
她聰慧淡泊,臉上永遠帶著笑,不管何時何地,遇到何種境況,都會努力的想辦法,從來不會被打趴下。
秦翊想到程燕然和他說過的那些話。
「四牛,我真的想變成男子,想走出去看看這世間萬物。」
「四牛,難道生為女子便是罪過嗎?」
「秦大人,你能救幾個女子?」
「四牛,原來,靠自己站起來,用自己的雙手掙錢養活自己的是這麼令人高興的一件事啊……」
「四牛,我終於能夠走出去了,我做到了許多男人都無法做到的事。」
「四牛,我只願以後的女子再不用受我這樣的苦楚,我只想叫天下間所有的女子都活的有尊嚴一些。」
那些話言猶在耳,可伊人已去。
秦翊和成煙羅一樣,最為瞭解程燕然。
他知道程燕然是為什麼去世的。
他也知道那些毒並不是侯惠珠下的,而是程燕然自己下的。
目的就是為了能夠早日結戰亂,也是為了給秦翊報仇。
「燕然姐,如果我當時能夠小心一點,我多帶侍衛隨從,不叫自己受傷,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秦翊自問,喃喃著說了好多話。
等到他哭夠了,擦乾淨眼淚,負手站在窗前抬頭看著明淨的天空:「燕然姐,我能夠為你做的便是叫這個天下少一些程燕然。」
成煙羅趁著北周那邊不防備,趁勢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拿下了整個豫省。
而這時候,薛楓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大半的時間都臥床不起。
越是這樣,他越恨透了侯惠珠。
在又一次病倒之後,薛楓直接將侯惠珠所生的大皇子與二公主貶為庶民,叫人看押起來。
同時,他又緊急召見群臣,挑了幾個忠心的做為輔政大臣,以便將來輔佐五皇子。
又過了半年的時間,當秦翊接手成煙羅拿下的那幾個省的地盤,開始與民生息的時候,薛楓含恨而終。
去世的時候,他留下遺旨,將他和程燕然葬在一起,並且恨聲說永遠不再見侯惠珠,侯惠珠就是死了,也不能葬入皇陵。
北周太祖去世,新皇登基。
新皇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嬰童,軍政要務全都落在了輔政大臣手中。
而這些大臣在薛楓活著的時候看似忠心,薛楓一去,群龍無首,便開始爭權奪利。
而南齊政通人和,兵精將廣,趁著北周混亂的時候,成煙羅帶人一路殺過去,直到攻入長安城,北周那邊的臣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打入長安,成煙羅帶人進宮,防止北周皇室中人狗急跳牆,損毀宮中的珍珠以及一些重要的東西。
鐵柱卻在進入長安城的第一時刻就帶人去了皇陵。
成煙羅明白鐵柱的心思,也不去阻止,只叫他多帶些人手,找到程燕然的屍骨,便趕緊著人運回南齊。
成煙羅帶人進入皇宮之中。
她命人將宮中的太監侍女全部看押起來,又找到了北周的小皇帝,將他交給下人看管,將宮中長處安排好人手,防衛的鐵桶一般之後,成煙羅就去了冷宮。
如今侯惠珠還關在冷宮裡呢。
這個女人兩世都想害她,成煙羅少不得要會一會她的。
冷宮不愧冷宮的名字,是真的慌涼陰冷。
冷宮就在皇宮的西北角,是離當陽殿最遠的一處宮殿,遠遠的看著,就顯的破敗不堪,離的近了,就看到倒塌的屋宇,破敗的宮門,以及長滿草的宮牆。
成煙羅看了一眼,叫人推開宮門,舉步進入。
她一步步的邁入滿是荒草的院子,看著這寂無人聲的宮院,嘴角上翹,勾出一絲笑意來。
一步步走到還沒有倒塌的那間屋子,進門就聞到一股說不出來的臭味。
成煙羅舉目四顧,在角落裡看到了縮成一團的侯惠珠。
她早沒了早先的鮮妍明媚,整個人髒的看不出面目,身上穿的衣服又破又髒,頭髮糾成一團,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臭味。
「陛下,不是臣妾,臣妾沒有要害陛下,別聽那個小賤人瞎說,她是陷害臣妾的,是她害陛下的,是她。」
侯惠珠縮成一團,卻在不住的自言自語。
成煙羅笑了,她向前走了兩步:「你說的沒錯,薛楓的確是燕皇后害的。」
「誰,誰……」
侯惠珠猛的抬起頭來。
當她看到成煙羅的時候,先是嚇了一大跳,隨後又笑了起來:「是你,是你啊,成七娘,沒想到是你,現在你得意了吧,你高興了吧。」
成煙羅彈彈衣袖上的灰塵:「是啊,現在我很得意,我如今是南齊的兵馬大元帥,馬上還是這整個天下的主子,而你,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是我的階下囚。」
「天下的主子?」
侯惠珠呆愣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麼:「哈哈,我就知道你們沒那麼好心,什麼救了天子,什麼立少帝不過都是幌子,你們想的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你們狼子野心。」
「彼此,彼此。」成煙羅淡淡一笑:「誰不是這麼想的呢?只是,我成功了,而你失敗了。」
「哈哈……」侯惠珠大笑起來,她就是狼狽成了這個樣子,也不願意在成煙羅跟前認輸:「我是失敗了,可你呢?你敢說你成功了?你是兵馬大元帥,可我之前還是北周的皇后呢,可是,這皇后還不是說廢就廢了嗎,你呢,當你的夫君成為這天下之主,成為一國之君的時候,他又會如何處置你?你說,他會不會不念舊情,將來也想盡了辦法把你廢了,也像我這樣扔在冷宮之中看也不看。」
成煙羅沉默。
侯惠珠笑的更加大聲:「這天下的男子皆薄倖,先前,秦翊用著你的時候,你自然就是兵馬大元帥,他自然和你夫妻恩愛,可當他得了這天下的時候,你就成為了絆腳石,他自然恨不得立刻踢開你,你想,早先薛楓對我還不是有求必應,對我情深意切,可後來呢……這世上,最善變的就是人心,成七娘,你敢說你的丈夫不會變心?將來不會對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