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南將軍宋公豹帶領所部,來到溧水縣外。
只見官道之上, 營寨連綿, 被豎立了十八連營, 隱隱與縣城成犄角之勢。
宋公豹騎馬與吳星探了回來,有點憂心忡忡∶ “梁賊這是準備結寨死守了。也真是異數! 按照常理而言,剛剛打完一場大戰沒有多久,士卒難道就不疲憊,軍中難道就沒有怨言?”
吳星回道“按照細作探知的消息……對面乃是偽梁丞相,有五千兵馬……不太好打。”
守城戰,數千人在數萬大軍圍攻之下堅持數月乃至數年都是常有的事。“地圖”
宋公豹展開地圖,仔細一看,眉頭也是緊皺∶“溧水縣地勢險要,有山川之險,大河之利……易守難攻啊,對方還廣建山寨,互相呼應,不一一拔除,我方攻城也不得安心。可否繞行?”
“附近並無其它官道,若穿叢林,翻山越嶺也只能通過小部,還必須丟棄糧草輜重,自取死路。”
吳星謹慎道“倒是高樞密有意派出兩路偏師,繞道進攻江州府城……但府城城高河深,有七千梁軍,兩萬降卒,也不是那麽好打的,並且……我方軍令是走溧水縣官道!”
說到這裡,縱然軍師也要頭疼。軍令如山
後方高樞密已經定下策略,那前方能騰挪的余地就小了許多,只能強攻溧水縣!“強攻麽”
宋公豹歎息一聲“我對不起弟兄們呐……”
心中卻是知曉,這是朝廷故意要消耗自己了,而自己還得配合。
還是那句話,反賊招安,必須要卸了爪牙,不能讓朝廷感到威脅,否則就禍福不測。並且,後方有著大軍壓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戰死了還是朝廷忠臣,有著追封,若敢反叛,就是逆賊!
誰讓他們當初招安了呢
吳星咳嗽兩聲,自從招安以來,他彈精竭慮,都瘦得幾乎脫了形,卻仍舊無法挽回什麽。
此時拿出白色手巾,擦嘴角溢出鮮血,又冥思苦想一會,道“強攻也分許多種攻法……我方人多,對方人少,一寨最多數百人,可對大多數寨子圍而不攻,隻強攻一個,若對方敢救,我方便領兵擊之!梁軍剛經歷大戰,軍心未必能用……這也是我等的機會,可嘗試招降之
“如此將各寨拔除,最後就可攻打縣城”
“溧水縣縣城雖然不高,但也有五丈,十分難以拿下啊……”宋公豹有些頭疼。
“如果想要兄弟們少受傷,倒是有個辦法,就是陰損了些。”
吳星咬著牙道。
"哦?"宋公豹恍惚之間,甚至以為回到了山寨,那時候不論遇到何等困難,這位軍師總能給出錦囊妙計,轉危為安∶“計將安出”
"驅趕百姓,蟻附攻城!"吳星一字一頓,如此說道∶"溧水縣守軍必然有本地人,拿他們的父母妻兒攻城,看誰能手硬?”
“哪怕沒有騷亂,也可以用百姓消耗城中箭矢、擂木、熱油等軍械!”
宋公豹渾身都打了個激靈,震驚地看向軍師。
他當然知道這策可行,但就是太毒!
甚至縱然打下溧水縣,日後也說不定要有後患。
吳星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一揮羽毛扇∶“這只是我的一點淺見…”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宋公豹揮揮手,讓吳星退下,自己則出了營帳,巡視軍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這些老兄弟由於連番大戰導致原本有些萎靡的精氣神都驀然一振!
就連宋公豹,也感覺自己精力一下旺盛許多,仿佛又回到了小黃山寨之時的鼎盛時期!
……
崇明道。一處高台之上。
蠟燭燃燒,線香嫋嫋,明黃桌布之上擺滿了三牲祭品。
大宗師披頭散發, 手持桃木劍, 踏罡步鬥, 驀然劍尖一挑, 就有一張明黃符紙無風自燃, 被他以劍尖挑著,宛若火樹銀花,最後一指南方“去
紫玉等真人都在台下駐足觀看。
此時一個個開了靈眼,都恍惚間見到了一條真龍!
這真龍鹿角、蛇身、魚尾……最關鍵的是有著逆鱗,此時雖然看著衰弱,卻又回光返照般怒吼一聲。
龍吟之中,一道無形的劍光自京師而起,縱掠天下九州,往南方而去!
一劍光寒十九洲!
“這是我道相傳的氣運秘術……””希望大宗師能成””大松雖衰,卻依舊是真龍,大梁不可能不受製!”四大真人望著這一幕,都是期待。
下一刻,他們各自動用秘術,或用水鏡、或用銅鏡,都看到了一幕奇景!
南方,黑紅海洋之中,一尾黑背鯉魚悄然浮現!
緊接著,一道劍光就從天而降,鯉魚頓時被重創!
“梁國龍氣贏弱,根本無法阻擋……”紫玉真人微笑頷首“這才是常理……”
紫音真人卻蹙起秀眉“梁王威震東南,如何才是一條鯉魚”正在幾位真人沉思之時,台上的大宗師收劍而立,同樣沉默良久。“大宗師,如何”
四位真人等了片刻,終於忍耐不住,紛紛問著。
“相當順利,甚至宛若得天之助……”
大宗師雖然如此說,面上卻沒有一絲愉悅∶"只是我雖然壓製了梁王龍氣,其軍氣卻根本不為所動……而南方梁王氣運之中,也找不到虛靈子之氣……似乎被隱藏了起來。”
紫雷真人頓時大驚“這……那我等如此冒險,動用氣運秘術,難道最後一點用都沒有”
如果是真的,必是血虧!
“倒也不至於……”大宗師表情有些詭秘∶“虛靈子不受影響,梁王與其它臣子就不一定了,總歸是對我方有利……”
……
時間往回片刻。
梁王宮。
當大宗師做法,一道劍光橫跨九州殺來之際!正在的蕭梁忽然表情一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王上"
周圍宮女太監頓時大驚。
“什麽王上突然吐血,昏迷不醒”
剛剛回來的府丞、代理知府曹滿聽到這個消息,不由眉頭一皺“為何會出這事可請人看過”
“醫官看了,都束手無策,隻說王上無事!”來報信的小吏有些惶恐,更有些不安。
這神態, 被曹滿見了, 不由斥責一聲∶ “怕什麽? 丞相還在, 這天就塌不了!”
正煩惱間,外面又有人前來通稟∶“毒龍子道長求見!請!”
曹滿連忙道,就見到毒龍子一路健步如飛地進來,絲毫不顧儀態∶“大事不好……有人施法,壓製了梁王的龍氣”
"哦"
曹滿立即聯想到梁王吐血昏厥之事,又問∶ “可有法破解?
毒龍子頓時滿臉苦澀“老道才疏學淺,沒有辦法……不過這鎮壓無法持續多久,畢竟本質是大松真龍來壓製梁王的蛟龍之命……若前方大戰能勝,雙方氣數消漲,自然也就可解除了。”
但他心中還有一句沒有說。
“梁王龍氣被壓製還是輕,畢竟沒有親政……關鍵是體制內的大才們,或許會人心動搖啊!’
氣運秘術終歸只是輔助,但在朝廷五十萬大軍來襲的大背景下,就很要命了。
“丞相帶兵走前,讓我與湯汛守好此城,謹防敵人偷襲……只要大軍不亂,七千兵守一座城,必能支撐到丞相歸來請道長助我”曹滿話語真誠無比,甚至生出了死志。
毒龍子一怔,旋即道“這個你放心……老道觀看軍氣,倒是鼎盛,沒有一點動搖!”
太學。
太衝與太和剛剛下課,望著太陰∶“老師說過,這次大戰之後,我們太上道將有巨大的發展,至少也是雄踞整個南方了……到時候,我們一個個都要提拔進入中樞,哎呀……那可是尚書跟侍郎大人的官啊,咱們能行麽”
太陰翻了個白眼“太衝也就算了,太和你需要減肥,否則怎麽有官體”
三個道童交談之間,似乎已經將整個南方當做囊中之物,對於那五十萬朝廷大軍沒有絲毫感覺。
不遠處,范金聽得這幾位道童交談,忽然自失一笑,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瞬間變得沉穩了許多……城牆之上。
湯汛更是沒有一點分心,正在全心全意整頓防禦∶“雖然從金石城往江州府,走溧水縣最為方便,但也要防備敵人繞路而襲!好在我方有七千人,江州又是府城,哪怕被數萬大軍圍攻,堅持數年沒有問題……”
“將軍。”
這時候, 張鐵走了過來, 這個漢子的確跟鐵一樣, 皮膚黝黑, 性格執拗。
如果是做官,一定被別人恨死,但湯汛卻很喜歡這種一板一眼的軍中作風。“說”
“啟稟將軍,兩萬降卒已經全部卸掉兵器,充作壯丁,修補城牆……除此之外,我方宣講營還有兩萬新兵正在整訓,按丞相的意思,是駐守府城周圍,以防不測!
張鐵一躬身。“兩……兩萬新兵”
湯汛瞪大眼睛“本將怎麽不知”
天壽了……
要是梁王之前還有兩萬新兵,怎麽不拉出來打吳王?
再說,北松二十五萬大軍南下,丞相都隻帶了五千兵!如果有兩萬,為何不用在溧水縣?“這是丞相秘令,藏兵於三王山,以防不測”
張鐵的這種性格,此時就令湯汛頭疼了,這回答簡直滴水不漏,說了跟沒說一樣。”好吧……我也不問了,就當丞相道法變出來的好了。”
湯汛捂住額頭,眼睛旋即變亮.
兩萬七千人,守一座府城,那余裕就很多了,並且主力有丞相扛著,只需要應付敵軍偏師。
這不僅城池可以固若金湯,或許還可以打幾場殲滅戰?
……
三日後。
宋公豹帶著大軍,圍住了一座寨子。“報我等已經將此寨四麵團團圍住”
一個黑臉漢子大聲回答。
他是宋公豹最信任的親兵大將—李旋風!
擅使一柄花鋼斧,有搏殺獅虎之勇力,就是愛喝酒誤事,因此不能放出去獨當一面,但忠心耿耿,願意無條件服從宋公豹的命令,哪怕是去送死!
“勸降了麽”宋公豹問著。
“已經射入勸降信,沒有回應。”吳星躬身。
“數百人面對數萬大軍,軍心竟然還如此冷硬似鐵?”宋公豹倒吸一口涼氣,旋即一揮手∶“攻!”
“殺”
一**穿著大松軍服的前賊寇就潮水一般,湧向山寨。
“放”
山寨箭塔之上,有弓箭手不斷放箭,哪怕技術很差,但這種密度,隨便射都能射中!“將軍……我方集數萬大軍之力,攻一小寨,大概一日便可拿下。”吳星笑道。畢竟他們大軍南下後,也修養了一段時日,如今正有銳氣!
不過到了黃昏,吳星的表情就有些難看了∶“怎麽回事?”
在他眼中,那一座小小山寨,竟然宛若礁石一般,任憑浪潮如何拍打,卻仍舊傲然屹立!
反倒是自己這邊,一**殺了上去,然後又退潮一般,一**退下。“報敵軍死戰不降”
一個傳令兵渾身是血地過來, w 跪地稟告。“可恨!李旋風!”宋公豹丟出一枚軍令牌。
“哥哥俺在”李旋風手持板斧,出列一拜。
“首戰必要得勝,並且勝得漂亮……你帶我親兵,再衝一次!”
“是”
李旋風領命而去, 帶著一幫人混在大軍當中,一馬當先地衝入了山寨。喊殺聲頓起,繼而又漸漸消散。
終於……
李旋風帶著一顆血淋淋的首級回來複命∶“哥哥……那寨子裡的倒是一條條好漢,全部死戰不降,哪怕斷手斷腳都是如此……我砍下這廝的腦袋,花了好大力氣。””兄弟怎麽也受傷了”宋公豹看到李旋風肩膀上有一道小小箭傷, 頓時好像心疼得不得了“快速速下去,找醫官醫治!”
等到李旋風下去之後,吳星才走過來,歎息一聲∶“打下一寨,我方殺敵兩百二十七人,自身死傷過千”
這一比五的交換比, 令宋公豹都倒吸一口涼氣∶ “此為機密, 需要隱瞞……敵軍呢? ”
“其余寨子,以及溧水縣城,坐視此寨陷落,沒有出一兵一卒救援。”
吳星手中的羽毛扇都有些顫抖∶“莫非這一寨寨,都是死士不成?若真是如此……這就不是十八聯營,而是十八座刀山,要割我們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