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与不去,已经不是詹霁月可以做主的事情。
屈膝行了一礼,詹霁月柔声道:“有劳公公带路。”
“阿姐!”
詹恒越翻身下马,忍不住开口,望着金碧辉煌的皇城,脚步顿时迟疑。
“皇后娘娘人很好,对我有恩,此次进宫自是要见过娘娘,你且在门口等候,金澈很快会过来,你与他一同前往金銮殿!”
詹恒越从小就离开京城,对皇城有着天然的畏惧,詹霁月本想陪在他身侧,但现在显然皇后召见,她只能让詹恒越在皇城门口等金澈一同进去。
洪公公目光落在詹恒越清秀的面容上,眼底闪过惊艳,欢喜道:“这难道是定安侯府的小公子?这些年一直在江南养身子,如今瞧着越发俊朗!当年杂家还曾给小公子送过平安扣,那时候小公子才一岁刚刚会走路,摇摇晃晃甚是可爱!”
感慨了一阵时光如梭,洪公公竟是上前一大步,握住了詹恒越的胳膊,笑道:“太后娘娘若是知晓小公子回来定是欢喜!姑娘不必担心小公子,杂家亲自带小公子面见太后!”
“此次陛下封赏给定安侯府的赏赐都是两份,杂家还觉得奇怪呢,没想到原来江南赈灾小公子也是有功之人!”
洪公公像是喜欢极了詹恒越,面上笑出好几道褶子,尤为慈祥。
詹恒越学武多年,冷不丁被人扼住手腕,下意识出手,手掌抬起,刹那,瞳孔放大,不可思议的看向洪公公。
他的武功——用不出来!
被遏制的这么惨,这还是长大后第一次!
詹霁月自然也看出不对劲,定定的望着洪公公,良久,郑重的向洪公公行礼,“弟弟顽劣,又多年不曾回京,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公提点!”
“恒越,公公是宫中老人,德高望重,你在公公身后多学些东西,不必急着寻我。”
詹霁月的声音幽幽的传过来,一阵风起,吹动她身上的白色狐狸毛,黑色的墨竹长裙在风中若隐若现,晃眼看去,如同千年古墨泼在空中,婀娜多姿,沉寂凉薄,让人忍不住心悸。
洪公公深深地朝詹霁月看了一眼,面上多了几丝真心的笑意,轻喃道:“如此画卷,多年不见了。”
“果然是那人的后代,耀眼如斯,聪慧如斯!”
那人的后代?
詹霁月脑内电光火石,想要开口,被洪公公打断,“皇后娘娘恐怕都等急了,姑娘和小公子快些随杂家来!”
浓郁的梅花香气扑鼻,踏入御花园,鲜艳的红色涌到眼前,几百棵梅花树同时绽放,其画面令人震撼。
“霁月,你来了!”
红梅朵朵盛开,娇艳欲滴,清晨的雾气如纱一般掠过红梅林,端庄的身影穿梭在梅林中,皇后发上的凤钗勾住了梅花,稍稍一动,花瓣掉落,深紫色的凤袍簌簌作响,腰间佩戴的玉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如玉一般的手朝她伸来,詹霁月握住,迎上笑脸,沉声道:“臣女詹霁月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莫要行这些虚礼,本宫找你过来,是想让你看看这难得的盛景!御花园已经多年没有同时开这么多的梅花!往年都要等到下雪方才零星开了几朵,今年倒是奇了,花开不败,正是好意头!”
皇后从花枝里探出头,眉眼里都带着喜气,往日苍白的面容沾了鲜活,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模样。
“娘娘用了姑娘开的方子,身子大好,连五皇子都神采奕奕,之前那几年,哪里敢想娘娘会冒着寒气出来赏花!正如江南百姓传的那样,咱们有詹大小姐,当真是福气!”
洪公公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很快带着詹恒越准备出去,“杂家想给太后一个惊喜,先带小公子退下,恭祝娘娘金安!”
火红的衣摆从梅林中浮动,像极了烈焰的火狐。
皇后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詹霁月身后有人,诧异的看过去,远远瞧了詹恒越的背影,惊叹道:“那是你弟弟恒越?竟然这般大了!”
纤细的手摘了一朵梅花插在詹霁月的发髻上,皇后望着她眼眸柔和,“定安侯府有了小公子便等于有了新的顶梁柱,你娘和你以后也有了指望!”
手背轻轻碰了碰詹霁月微凉的脸颊,皇后那一双和五皇子相似的清澈的眼眸闪过心疼,深深地看着她,朱唇轻启,由衷的感慨,“真好。”
真好!
定安侯府的夫人回来了,小公子也回来了,詹霁月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听闻那江姨娘在流放途中跑了,你那庶妹竟然嫉恨你在你出使江南时意图刺杀与你,此事在京城闹的人尽皆知,你那个父亲着实老糊涂,竟然跪在坤宁宫外求本宫开恩将詹知许放出来。本宫没有答应,他跑去刑部大闹一场,又求到太后那,太后将他送去陛下面前,养心殿外,陛下气恼他竟将主意打在后宫,将他停职勒令在府中好好反省。一个对着皇子自荐枕席,视礼法道德于无物,谋害嫡姐的蛇蝎之人,定安侯竟然当成掌上明珠,本宫本打算他若再提此事,便让他去老定安侯墓前跪着清醒清醒。”
“不过本宫听说,你回京当日,他去刑部接你,倒也没提接你那庶妹出来的事,至少还有几丝清醒。”
皇后声音沉的很,面色也露出不悦,自从詹霁月治好了她和儿子身上的顽疾,已然将詹霁月当成自己人。
詹知许母女仗着她的宠爱居然给她送害人的香包,让自己和儿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笔账她尚未算清,詹恒峰竟然还想为詹知许求情!
何其可笑!
“詹知许身为庶女,谋害嫡女罪责重大,不过她已经是怀王府的侍妾,想要处置她还需要怀王的同意,但怀王......”
皇后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她深深看着詹霁月,眉头微蹙,握住詹霁月的手心,屏退下人,一字一句问道:“你告诉本宫,怀王当真对你失礼?”
詹霁月沉默片刻,忽然抬头,轻轻掀开了衣袖,轻声道:“铁证如山。”
骇人的疤痕蜈蚣一般蜿蜒,暗红色粘着血肉,惊的皇后向后退了两步。
手指颤抖的抚上去,停留在怀王府的图腾上,神色晦暗不明。
“这是怀王开府之时宫中匠人为他打造的剑,剑刃上的图腾独一无二!这个伤口,的确是怀王所伤!身为皇子,他竟要对你一个女子下次杀手!”
皇后气息冷了下去,低声道:“这段时日刑部为此焦头烂额,陛下却一直不松口,想来是想等你回京问个清楚!”
“此案若有人证,你还需尽快找来!今日赏花宴,也是你们的庆功宴,太后已经悄悄下令不准任何人提起怀王之事,刑部上书恳请陛下七日后由大理寺宗人府一同审理怀王一案,你若是有证据,可告知本宫,本宫尽力帮你!”
詹霁月眼眸微颤,唇角轻轻扬起,却没有接皇后的话茬,扶着皇后坐下,手指按住皇后的手腕,轻声道:“娘娘身子比之前好多了,臣女开的药可以减少剂量,等再过几日,便可彻底停用。”
皇后也没有计较她岔开话题,目光停留在她受伤的胳膊上,面上浮出叹息,轻声道:“本宫与风儿都多亏了你,自从吃了你的药,本宫月信准的很,风儿哮喘也好多了,更没有......风儿总是念叨着你,听闻你爱吃甜食,闹着去御膳房学了好几日的糕点,这次宫宴要给你吃呢。”
提起五皇子,皇后眼底含着笑,紧绷的神情也松快许多。
詹霁月弯了弯唇,轻声道:“只要娘娘和五皇子健康,便是臣女的福气。”
“我想,娘娘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只要五皇子健康,便是皇后的福气!
健康,平安......
想要做到这两点,并不容易!
皇后笑意微收,眉眼染上几丝凌厉,詹霁月并未避开她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娘娘,五皇子他还那么小,正是玩的年纪,海晏河清,也该有人去享受,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