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低着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
詹霁月看的出,这人真心实意在认错!
他对侯府的确有感情!
恍惚间,詹霁月忽然想起一些事。
每到了冬日,江姨娘都不给她炭,但是秋竹总是能在柴房偷到一些刚好能度过冬日的劣等炭,那些是管家才能用的东西!
若非刻意,秋竹那样小的丫头哪里能偷的了那些还不被人发现?
“起来吧。”
管家哭了好久,等他喘平了气,程素儿方才开口。
管家愣住,求助的看向李嬷嬷,李嬷嬷朝他点头,方才迟疑的站起来。
“这些账簿我看过,唯有你的账簿真假参半,涉及的东西不多。”
“而且,几本账簿对下来,还有你自己贴补的痕迹。”
程素儿淡淡的看着他,“你虽有错,但不至死,我不妨老实告诉你,那两个人跑到码头便彻底没了活路,等待他们的只有官兵。”
“我让人半路将你劫下来,就是看中你的能力和忠心,阿德,或许你忘了,但是我不曾忘记刚嫁入侯府的那一年我也曾受到今日一样的困境,府中人不服我,是你力排众议第一个将库房钥匙交到我手里。”
“父亲信我,母亲信我,但府中人若不配合,定安侯府永远不会安稳。十年过去了,母亲吃斋念佛多年,我不得不靠自己,我希望你也能如从前一般帮助我。”
程素儿拿出一张纸,递到了管家的面前,“你欠侯府的总不能不还,和浑水在一处总会变浑浊,这个道理我明白。”
“我不怪你跟着他们做了错事,这些账目是你要还侯府的金银,去除你为那两个管家贴补的地方,我按照你的月例算下来,你需要为侯府做白工两年,不知你可愿意?”
一番话下来,说的阿德双眼泛红。
他以为他会被赶出府,或者过一辈子东躲西藏的日子,却万万没想到他不但能留在侯府,还能清清白白的还债!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阿德感激涕零,匆忙咬破手指按了指印,跪在地上给程素儿磕头。
程素儿微微点头,笑着朝詹霁月伸手,“你也快到及笄的年纪了,今日起跟在我和阿德身后学一些管家之术,日后等你嫁人做了主母也好应对些。”
詹霁月顺从的点头,目光看向还在磕头的阿德,上前,扶起他,郑重唤道:“德叔,日后霁月有劳您教导。”
“不敢!小的不敢!”
阿德擦了一把脸,欢天喜地道:“外面喧闹的很,小的先将外面那些害虫处理再来谢夫人!”
程素儿笑着应了,李嬷嬷跟着阿德出去,很快,外面争吵声越来越大,渐渐小了,最后所有人匆匆离开。
詹霁月不得不佩服阿德的手段,朝程素儿露出一抹笑,“霁月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原来比起娘不过尔尔。”
程素儿紧紧握着詹霁月的手,柔声道:“你能想到用管家杀鸡儆猴已经十分聪慧!寻常情况下,的确该用你说的法子,但这些都是曾经跟着江惠娘欺负你的人,娘这口气咽不下!”
“他们欺负我的女儿,就必须付出代价!娘不但要他们走,还要他们脱一层皮走!”
程素儿说的狠,詹霁月心里却暖洋洋的,笑着为娘倒了一杯茶,轻笑道:“都过去了,女儿不至于记着蝼蚁的伤害。”
“不过,一次处置这么多人,娘就不怕爹或者祖母出面吗?”
程素儿很高兴詹霁月的聪慧,那和詹霁月相似的眉眼露出促狭,戏谑道:“所以,娘没有动你爹和祖母院子里的人。”
现在詹恒峰充满了对程素儿和詹霁月的歉疚,他定会支持程素儿的一切行为,留下他院子里的人就等于留下了帮忙处置这群下人,避免暴乱的前提。
何况就算詹恒峰想要劝程素儿手下留情,也不会全盘否定所有人,毕竟让程素儿管家是老定安侯夫人昨日亲口说的话。
无论如何,这些人都必定会被清算!
“那些农户已经拿了欠的银子走了,我让李嬷嬷留意了一下,几个老人干活麻利可以用,你帮着那些农户得了一年的工钱,她们定会感激你,有这样的心她们留在府中做事会更加用心。”
再者,农户们也怕主家以后还欠钱,能有亲人留在主家这里做事,就是日后来讨钱留下的靠山,至少府里有人,除了可以求情以及打探府中是否明明有钱却故意克扣这种不道德的行为之外,还不会发生不给开门这种事!
而庄子里这些农户原本对主家已经寒了心,原本拿了钱恐怕都打算另谋出路,就算不走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用心对待庄子的活计,当个咸鱼拿着管温饱的工钱就算了。
可现在不同了,家里有人在主家做事,这是主家信任他们,再者这些家中人也是他们的人质,做的不好家中人恐怕会受到惩罚,无论是觉得主家对自己好于是被激励认真干活还是为了家中人在主家能过的好一些,都会勤勤恳恳,认真对待庄子的事!
所谓权衡之术,不过如此!
詹霁月暗暗心惊,她没想到前世在王府耳濡目染的一些帝王之道娘竟然用的如此熟练!
“娘,其实每年送去给你的有毒的香都是这些......”
詹霁月本想提醒程素儿小心这些农户,却见程素儿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昨夜,我已经从他们身上闻到了那香的味道。”
这些人种植那些害人的东西,时间长了身上也会沾上香气。
詹霁月愣住,“那您......”
程素儿神秘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出去,迎上那些低着头准备归家的农户。
“小的们多谢大小姐夫人,有了这银子我们总算能安心准备过年!”
农户们瞧着程素儿面上有些紧张,脸上的笑蒙着一层假面具。
程素儿颔首看着他们搬运东西上马车,柔声道:“这些年有劳你们照顾,我知道江惠娘逼迫你们做了一些你们不想做的事,江惠娘做错事已经被抓走,你们不必再受她的胁迫。”
最后一句,程素儿声音极轻,“那些害人的东西别再种了,脏了你们的地。”
刹那,所有农户动作全部停下。
黝黑的脸庞面面相视,惊恐的倒退,见程素儿始终温柔以待,忽然跪下,诚恳道:“小的们谢谢主母宽容!那东西.....那东西真的是江姨娘比我们做的,我们也不想害您!”
“干花毒!那是干花毒!夫人您一定要去看看大夫为您解毒!小的们感恩夫人,愿意接受惩罚!”
程素儿缓缓朝他们靠近,农户们越发忐忑。
“起来吧。”
程素儿轻轻笑了,虚扶一把让他们起身,“我原谅你们,这侯府已经回到了该有的轨迹,日后你们尽管种清白的庄稼。”
如此,彻底解开了他们的心结!
与其让他们整日担忧主母知道他们曾经谋害,日后被有心人利用,不如现在就说开并且给了台阶表示理解且原谅,心下坦荡之后,这些人只会化愧疚感恩为忠心,再不会害程素儿和詹霁月一次!
目送他们离开,詹霁月深深地吸口气,朝秋竹眨了眨眼。
以后,她会时常给这些农户送些消息——夫人的身子受了损伤,虽然不危及性命,但是极为虚弱。
保持愧疚心,将是侯府庄子安稳的有利因素!
跟着娘回府,詹霁月刚刚站稳,眼底出现一双绣着牡丹的红色软靴,视线上移,詹知许扭曲的脸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