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9月17日星期一是公聽會之日。作家在醫院走廊上看見比利正在等他。從比利的笑容和點頭的姿勢看來,他知道那是《老師》。兩人彼此握手寒喧。
「很高興見到你,」作家說:「已經好一陣子了。」
「發生了不少事。」
「戈愛蘭律師到達前,我們先私下談談。」
他們進入一間小會議室。《老師》前前後後告訴了作家有關槍擊事件、人格分裂、亞倫租了一輛新跑車、如果法院取消答辯機會,亞倫將啟程前往肯塔基繼續接受吳可妮博士的治療等等。
「上個月你失蹤時,冒充你與我談話的人是誰?」
「是亞倫,很抱歉。因為亞瑟知道,如果讓你發現我們再度分裂的話,你會很傷心。通常他並不關心別人。我唯一能做的假設是,槍擊事件影響了他的判斷。」
他們持續交談,直到戈愛蘭到達為止,然後就出發前往蘭開斯特法院。
戈愛蘭向庭上提出分別由喬哈丁醫師、吳可妮博士、柯絲薇醫師、郭大衛醫師以及譚如茜博士所提出的醫學報告。報告中,均一致同意,1974年12月的『公路休息站』騷擾案與1975年1月的『葛雷西藥房』搶案發生時,比利乃處於精神不健全的多重人格狀態中。他們也都同意,當時比利並無能力協助他的律師葛喬治為自己提出辯護。
檢察官路斯只傳喚了一位證人,即布朗醫師,他出席作證表示,被告十五歲時,他曾為被告診療,並且還送他到哥倫布市州立醫院住了三個月。他還表示,在最近的醫學科技下他會改變承認被告的病症為伴隨多重人格而產生的分裂性障礙。但他又說,檢察官曾派他前往雅典市與比利面談,在那次探望中,比利或許不是真的多重人格者,因為多重人格者通常不會知道其他人格做的事。
步出法院時,戈愛蘭頗為樂觀,比利也很欣喜,因為他十分確定傑克森法官會接受四位德高望重的精神科醫師的證言,而不是布朗醫師。
法官向新聞記者透露,他將在兩個星期內做出決定。
9月18日,郭醫師見比利在公聽會後心情一直很高興,加上擔心他可能再遭槍擊,因此特別給予外出假。比利知道在妹妹家也不太安全了,所以決定前往納許維爾的「赫金汽車旅館」度假。他打算帶著畫架、顏料和畫布去那兒,不受干擾地盡情作畫。
星期二,比利用假名住進旅館。他試著放鬆心情,但由於太過緊張,如何也無法鬆弛下來。作畫時,耳邊盡傳來噪音。在搜索了房間和大廳之後,卻發現噪音竟來自腦袋裡──他自己的聲音。他試毫不聽,全神貫注在畫筆上,但那些人仍在談論,不是亞瑟也不是雷根,他無法立即辨認他們的口音,一定是那些《惹人厭的傢伙》!現在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他無法工作、無法睡覺,而且也因為擔心而不敢到妹妹家或返回雅典醫院。
星期三,比利打電話給盧麥克約他出來。盧麥克到達時,看見緊張不已的比利,於是打電話給郭醫師。
「反正你都值夜班,」郭醫師說:「今晚你就在那兒陪他,明天把他帶回來。」
有盧麥克陪伴,比利的心情輕鬆不少。他們在酒吧飲酒。比利談到希望接受吳可妮的治療。
「我會先在醫院裡待兩、三個星期,直到吳可妮博士認為我可以到外面租屋獨居為止。我想我辦得到,即使有困難,我也能處理。然後,我會開始接受治療,遵照她的指示去做。」
盧麥克靜靜聆聽比利未來的計劃、未來的新生活──只要傑克森法官能還他清白。
他們一直談到深夜,到了第二天清晨,兩人才上床睡覺。他們起床後吃過早餐,在星期四早晨開車回醫院。
回到病房後,比利坐在大廳裡老想著為何無法做一件正正經經的事,總覺得自己像個低能兒。或許是因為失去了其他人格給予他的能力吧?亞瑟的機智、雷根的強壯、亞倫的流利口才、湯姆的電子知識等;他覺得自己愈來愈笨,壓力也愈來愈大。恐懼和壓力持續高漲,噪音也不斷擴大,色彩變得令人無法忍受。他想回自己的病房,把門關上,大聲叫喊、大聲叫喊……
隔天,潘華達在咖啡店吃完午餐,同桌的朋友猛然離開座位跑向窗邊。潘華達轉身望去,目光凝視窗外的雨景。
「我看見有人,」朋友說,手還指著,「一個穿棕色軍用雨衣的人跑過雷契蘭大道橋,然後走下橋去了。」
「在哪兒?」潘華達踮起腳尖。但是,從飄雨的窗子,她只能看到橋上停著一輛車,駕駛員下車,朝橋的兩側張望,似乎在尋找橋下的東西或人。
潘華達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最好去看看比利在哪兒!」她在病房樓上樓下奔走,詢問其他護理人員和病患,並沒有人見到他。她查看他的房間,他那件棕色軍用雨衣也不見了。
查洛莉是病房主任,她走進護士站說有人打電話來,是另一位同事打來的,他曾看見比利在雷契蘭大道上。這時,郭醫師走出辦公室,說他也接到一通電話,說比利在橋上。
每個人都開始慌張起來,他們不希望安全人員去找他,因為制伏很可能會激怒比利。
「我去找他!」潘華達邊說邊拿起她的外套。
巴卡達警衛開車載她前往。到達之後,她走下橋,在交錯的管線間張望,然後順著河堤走去,什麼也沒看到。當她回來時,她看見先前那輛車的駕駛員,她很驚訝那個人仍在那兒。
「你是否看見過一位身穿棕色軍用雨衣的男子?」她問道。
那男子指向附近的大學會議中心。
巴卡達載她前往那棟磚牆和玻璃蓋成的大樓,外貌酷似蛋糕。
「他在那兒!」巴卡達說道,指著圍繞三樓的水泥走道。
「在這兒等,」她告訴巴卡達,「讓我來處理。」
「不要和他走進建築物裡,別與他單獨在一起。」巴卡達說道。
她跑上其中一座坡道,看見他一扇門接一扇門試著想進入建築物內。
「比利!」她大叫,沿著坡道跑向水泥走道,「等等我!」
他並未答話。
她試著喊出其他名字,「丹尼!亞倫!湯姆!」
他仍然不理她,在走道上迅速走動。最後,他找到一扇未上鎖的門走了進去。她以前從未進入這間會議中心,她有點兒害怕,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跑來這裡。顧不了這麼多了,當她衝進去時,發現他走上了陡峭的階梯。她站在階梯最下方。
「比利,下來呀!」
「去妳媽的!我不是比利!」
她從未見過比利嚼口香糖,但他現在卻邊叫邊嚼。
「你是誰?」她問道。
「史蒂夫!」
「你在這兒做什麼?」
「笨蛋!妳沒看到我在做什麼呀?我要爬到建築頂端。」
「為什麼?」
「我要跳下去。」
「快下來!史蒂夫,我們談一談!」
儘管她說破了嘴,比利仍然拒絕下來。這麼耗下去是沒用的,她相信他決心要自殺了。這時的比利頗不尋常:態度高傲、音調很高、說話速度快,行為舉止都像大男人。
「我要上廁所!」他走進男廁所。
她立刻奔往出口,確認巴卡達和車子是否仍在原處。他已經走了,當她回到建築物內時,史蒂夫已從廁所出來,朝另外一道門走出去了。她試著跟上去,卻被他從外面上了鎖。
潘華達看到牆上一具電話,於是打回去找郭醫師。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道:「他自稱是史蒂夫,想自殺。」
「讓他冷靜下來,」郭醫師說:「告訴他,一切事情都很順利,不像他想像的那麼糟,他可以到肯塔基接受吳可妮博士的治療,快叫他回來!」
她掛上電話後,走回那道門,邊敲邊喊:「史蒂夫,把門打開,郭醫師說你可以去肯塔基。」
幾秒鐘後,一位學生推開門走過來,潘華達發現門外是一條狹窄的圓形走廊。她邊走邊朝每一間辦公室探頭,並未發現比利。她繼續找下去。
在經過兩位正在談話的學生時,她大叫道:「你們剛才看到一個男子經過這兒沒有?身穿棕色雨衣,全身濕淋淋的。」
其中一位學生指向前方,「他往那個方向……」
她繼續向前奔跑,不時查看出口。看來他已從出口離開了。最後,在某個出口,她看見他在外面的走道上。「史蒂夫!」她叫道:「等一下!我必須和你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
她立刻圍過來,站在他與欄杆之間,防止他跳下去。「郭醫師要你回去。」
「去他媽的老傢伙!」
「他說事情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糟。」
「聽他鬼扯!」他在那兒走來走去,猛嚼口香糖。
「郭醫師說你可以去肯塔基,吳可妮博士也會幫你。」
「我再也不相信他們了!他們一直想告訴我,說我是什麼多重人格者。根本就瘋了,他們才是神經病!」
他脫下濕透的雨衣,張放在大玻璃窗上,再用拳頭猛捶。她立刻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再繼續敲打玻璃窗。她知道他想讓玻璃割傷。或許他以為玻璃太厚了不易打破,頂多只會弄傷拳頭。她緊緊抱住他,他則試著甩掉她。兩人糾纏在一起。她試著說服他回去,但他似乎失去了理智。雨勢仍大,而且很冷。最後她說:「我已經很累了,我只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要不就立刻跟我回去,否則我踢你命根子。」
「妳才不敢!」他說道。
「試試吧!」她仍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我數到三,如果仍不跟我回醫院去,我就踢了!」
「呃……我是不會欺負女生的。」
「一……二……」她將膝蓋往後縮。
此刻,他也兩腿緊靠、保護自己,「妳真的會踢嗎?」
「沒錯。」
「是嗎?我才不管妳,」他說道:「我還是要到房頂上去。」
「不,不行!我不准你這做。」
他與她繼續爭執,趁著她鬆懈時衝往欄杆。到達屋緣時,她正好也趕到。潘華達一隻手抱住他頸子,另一隻手抓住他腰帶,將他拉回頂在牆上。相互扭扯之際,比利的襯衫被撕裂了。
不一會兒,他內部似乎起了什麼變化,摔倒在地,兩眼無神。她知道另外一個人出現了,只見他開始大哭、全身發抖。潘華達心想,他大概是害怕了。這時,她也知道他是誰了。
潘華達抱住他,告訴他沒什麼好擔心的。「丹尼,一切都會好轉過來的。」
「有人會鞭打我,」他哭著說:「我的鞋子沾了泥土,頭髮和褲子都濕了,衣服也髒了,全身都髒兮兮的!」
「和我一起去散步怎麼樣?」
「好。」他回答。
她從地上拾起了他的雨衣為他穿上,並引導他走向大門。從樹林之間,她可以看見山坡上的醫院,心想他一定經常從那兒遙望這棟圓形建築物。巴卡達駕駛的車已經回來了,就停在下面的停車場上,車門是敞開的,裡面沒人。
「你和我一同坐在車裡好嗎?別再淋雨了。」
他退縮了一下。
「這輛車沒問題,是警衛巴卡達駕駛的,他這個人很好相處。你會喜歡他,對不對?」
丹尼點點頭,坐進後座。但是,當他看見車內保護用的鐵網時,卻又退縮了,身子直發抖。
「沒問題,」潘華達瞭解是什麼困擾了他,「我們可以坐前座,等巴卡達回來載我們回去。」
他安靜地坐在她身旁,兩眼呆視自己濕透的長褲和沾滿污泥的鞋子。
潘華達讓車門閉著,開啟車頭大燈作為訊號。過了一會兒,巴卡達與迪諾瑪從會議中心的坡道上走下來。
「剛才我回醫院把她接來了,」巴卡達解釋道:「我們到裡面去找妳和比利。」
潘華達告訴他:「這位是丹尼,他現在已經沒事了。」
*****
(2)
9月25日星期二,貝白蒂護士看見比利與霍斯頓在大廳聊天,霍斯頓是幾個星期前入院的,他與比利在利巴嫩監獄就已相識。樂莉和瑪莎走過來,向這兩位男士猛送秋波。樂莉一直對比利有好感,現在為了讓比利嫉妒,她故意對霍斯頓表現出親熱的模樣。貝白蒂是樂莉的看護主任,她很清楚自從比利入院以來,樂莉就一直對比利頗有好感。她是個漂亮但不很聰明的女孩,一直圍繞在比利身旁,留字條給他。她還告訴其他員工,說她與比利未來的打算。她也曾散佈謠言,說她與比利最後終究會結婚。但比利從未將她放在心上。有一次,當她們告訴比利她們已經破產時,他各給了她們一人五十元。為了報答他的恩情,她們從比利那兒取得了「今天,擁抱你的孩子!」汽車貼紙,幫比利到城內分發。
麥愛蓮原是比利下午的負責人,她今天下午沒上班,由另外一位同仁凱莎琳負責照料他。凱莎琳才上班,比利就問她是否可以出去走走。
「這必須由郭醫師核准,」她說道:「這不是我權限之內能做的決定。」
比利在電視旁等待,凱莎琳去問郭醫師的意見,結果是郭醫師要找比利談一談。經過討論幾次有關他的情緒問題之後,凱莎琳和郭醫師都同意比利可以和霍斯頓到外面散步。
半個小時後,他們回來了,然後又走了出去。當比利再次進來時,大約已是下午六點。凱莎琳正在忙,只聽見比利說:「有女孩在哭叫。」
她知道那不是比利,而是大衛的聲音。
「你說什麼?」
「女孩受傷了。」
凱莎琳跟著他走到大廳,「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兒有女孩。我在外面時,聽見有女孩在哭叫。」
「什麼女孩?」
「我不知道,一共有兩位,其中一個女孩告訴霍斯頓,要他叫我回來,因為我會壞事。」
凱莎琳用鼻子聞聞他是否喝了酒,但並無任何酒味。
幾分鐘後,樓下的總機呼叫她。於是凱莎琳走下樓,看見警衛帶著瑪莎進來。當她帶領瑪莎上樓時,她可以聞到酒味。她帶她回房。
「樂莉在哪兒?」凱莎琳問道。
「我不知道。」
「妳們去了哪兒?」
「我不知道。」
「妳喝了酒,是不是?」
瑪莎被送進一號病房,那是女病患的特別監護病房。
在此同時,比利的角色由大衛換成了丹尼。當他看見瑪莎一個人獨處時,他似乎受到了干擾,由於沒見到樂莉,因此他便走到外面找樂莉。凱莎琳氣喘噓噓的在後追趕。在抓住他之前,葛廉警衛已經帶著樂莉進來了。她被發現躺在草地上,吐了一地的穢物。葛廉告訴凱莎琳「她差點兒給悶死了。」
凱莎琳看出來比利很關心女人。她聽見走廊上有人低聲說著「強暴」這個字眼,但她不認為兩個男孩在外面的時間不久卻能做這種事來。她不相信。凱莎琳晚上十一點離開,一切都很平靜。兩個女孩都被安置在一號病房,比利和霍斯頓則在他們的病房睡覺。
隔天早上七點貝白蒂上班時,病房和醫院內謠言四起,說是兩個女孩被發現喝醉了,在山坡上不省人事,樂莉的衣裳不整;有人說她抱怨自己被強暴,其他人則未提到強暴之事。那時,比利與霍斯頓正在外面散步,他們成了可疑焦點。但幾乎所有院方人員都認為,不可能有強暴一事。
高速公路警察局被請來調查這個案子,他們要求暫時封閉男病房,接著便進行審訊工作。郭醫師與幾位職員交談了一會兒,比利和霍斯頓此刻仍未起床。目前的問題是,要由誰來告訴比利和霍斯頓遭指控之事?貝白蒂自己不願這麼做,每個人也都拒絕接這個燙手山芋。貝白蒂未曾見過雷根發狂的模樣,但其他人都曾親眼目睹。
在未通知他們兩人的情況下,郭醫師下令將他們的房門鎖上。霍斯頓先起床,郭醫師告訴他遭指控之事,然後又走向比利,同樣說明該事件。
起初,這兩個年輕人都是一頭霧水,而且認為這項指控傷害了他們。天色漸亮時,他們變得更害怕、更生氣了。謠言說有人要來抓他們去利瑪,也有人說聯邦調查局要抓他們回利巴嫩監獄。
這一整天,工作人員一直試著撫平兩人的情緒。最後,連工作人員也給惹毛了,因為他們完全不相信所謂的「強暴」一事。潘華達和貝白蒂一再向比利和霍斯頓保證,沒有人會帶他們離開。但是,她們都知道,說話的人並不是比利,而是其他人格。潘華達十分確定他是史蒂夫。
當天,貝白蒂餵比利服下許多鎮定劑,試著讓他穩定下來,其間他小睡了一會兒,看來似乎沒事了。但是,下午兩點鐘時,這兩個年輕人又發火了。比利的角色從史蒂夫轉換成大衛,大衛不停的哭鬧,一會兒又變得很堅強。他和霍斯頓一樣,都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對走進房間的人也都充滿敵意。每當電話鈴響時,比利就會跳起來大叫:「他們要來抓我了!」
比利和霍斯頓走向已上鎖的逃生門,用桌椅排成路障,然後將腰間的皮帶抽出來捆在拳頭上。
「我不准任何男人靠近我們,」史蒂夫說:「否則我們要把門撞開了!」他舉起了左手邊的椅子,那模樣就像是馴獸師一般。工作人員自知已無法控制場面,於是發出「綠色警報」。
貝白蒂聽到擴音器傳來的警報之後,便知道可能會有八、九名警衛和其他戒護人員趕過來。
「天哪!」門被撞開的時候,她看見一大群壯漢衝了進來──安全警衛、護理人員、助理、主管及醫院其他部門人員,一共有三十多人,活像捕獸大隊,每個人都站在那兒等候攻擊命令的下達。
她和潘華達站在比利與霍斯頓身旁,這兩人並無傷害她們的意思。但是,當那群人往前進時,這兩名病患便開始揮動椅子,以皮帶包捆的拳頭不斷做出威嚇的姿勢。
「我不要去利瑪!」史蒂夫大叫道:「每次事情發展得很順利,我就要為不是我做的事受到指責!現在我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比利,聽我說,」郭醫師說:「你這樣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如果你們再進逼過來,我們會把門撞開,開車逃走!」
「比利,你錯了,這樣做對你沒好處的。你會遭人控訴,這樣的結果對你不利,你不可以這樣做。我們也絕不會放任不管。」
比利拒絕聽他的話。
馬大衛是臨床心理學家,他試著與比利講道理,「別鬧了,比利,我們以前讓你受過傷害嗎?我們在你身上投注了那麼多時間,你以為我們會讓他們把你帶走嗎?我們要幫助你,並不想把事情弄糟。我們也都不相信那會是你們做的。我們這兒有你們和那些女孩的記錄,時間可以作證,調查反而對你們有利。」
比利放下椅子走過來,情緒稍微平靜下來了,其他工作人員也紛紛離去。但不一會兒,比利又開始哭了。霍斯頓仍懷有敵意,他不停大吼,這讓比利的情緒非常不穩定。
「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霍斯頓說:「以前我被冤枉過,你等著瞧,他們會趁我們不注意時來逮捕我們,我們往後都無法再相見了!」
下午三點的交班時間已過,年長的麥愛蓮和凱莎琳替代了年輕的小姐們。凱莎琳聽見強暴案的調查事件時非常驚訝。在早班人員的提醒之下,她們試著讓比利和霍斯頓保持平靜。但是,當時間過去之後,他們又開始發作了。他們談論可能被抓進監獄之事,威脅要把電話線拆掉,不准呼叫警衛人員,還說如果有其他人進來,他們就從逃生門衝出去等等。
「我不想用這種方式結束我的人生,」比利說:「我寧可死去也不願就這樣結束。」
凱莎琳坐在那兒與比利聊天,比利向她要幾顆鎮定劑,她同意了,於是比利走向護士站取藥,而凱莎琳這時也將注意力移轉到其他病患身上。
不久,她聽見有人打開後門,只見比利和霍斯頓從逃生梯跑出去了。值班護士見狀立刻按下當天的第二次綠色警報。
過了一會兒,一位護士打電話給凱莎琳,問她要不要下來二樓。因為看護抓到比利,而比利要求見她。當她來到二樓時,看見四個大男人在電梯門口前將比利按在地板上。
「凱莎琳,救救我,別讓他們傷到我,如果他們把我綁起來,米查就會過來的!」
「不,丹尼,米查是不會來這兒的。你必須一個人待在房裡,現在你卻想逃出醫院,所以我們不得不抓你回來。」
他啜泣著,「妳可不可以叫他們讓我起來?」
「放開他吧!」她告訴那些男子。
這幾位警衛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鬆手。
「他沒事的,」凱莎琳說道:「他會跟我走的,對不對?丹尼?」
「是的。」
她帶他到五號病房──特別監護病房。
「現在把口袋裡的東西全掏出來,皮夾子給我。」
她發現他身上不少錢。
五號病房的一位戒護人員在門外等得不耐煩了,只聽見他大叫:「凱莎琳,快出來,否則我把你們關在一起。」
她知道他們害怕這孩子。
凱莎琳返回一般的開放病房不久後,一位護士又打電話給凱莎琳,說比利的病房裡發生了一些事──比利將床墊擋在觀察玻璃前,不讓別人往裡面看,但是工作人員卻不敢把門打開,看看他在做什麼。因此,他們要她再下來看看。
她帶了一位男助理一同過來──是比利認識的人──她在門外高喊:「我是凱莎琳!我要進來看一下,別害怕!」
他們進去了,只見比利正發出咯咯聲。頸上的項鍊被扯斷掉在地板上,墜子不見了。
沙麥可醫師命令比利移到一間有床的病房。但是,當工作人員進去時,卻和比利發生打鬥,結果動用了好幾個壯漢,才將他遷走。
在新房間裡,凱莎琳陪著他,她給比利喝了幾杯水,沒幾分鐘又全吐出來。護士為他打針。凱莎琳又與他談了一會兒,向他保證她還會再回來,要他多休息。
第二天早晨,當潘華達、貝白蒂和盧麥克上班時,他們聽說比利和霍斯頓被關進五號病房。由於盧麥克現在已改上早班,因此便前去探望比利。
當比利的妹妹凱西打電話過來時,醫院人員告訴她比利出了狀況,已被關進加護病房,所以比利很可能無法參加她明天的婚禮了。
消息洩露了。1979年10月3日《哥倫布公民報》登出了以下的報導:
警衛透露,比利資助藺姆酒會──司琴納議員──羅立克報導
多重人格的強暴犯威廉.密里根,為參與雅典心理健康中心上週舉行的蘭姆酒會的四名病患之一。州議會議員於本週三做了上述的表示。
哥倫布市的司琴納議員聲稱,在一項高速公路警察局的秘密調查中,發現威廉.密里根提供兩名女病患金錢,要她們去買蘭姆酒,和另一名男病患奉行『蘭姆酒與可樂』宴會……
根據該議員的說法,這表示「健康中心的管理發生了問題。」
「依照我的暸解,該份報告無法證明這兩位婦女遭到強暴,」司琴納於週三表示:「但是報告中指出,兩位女孩從比利那兒取得一些錢,外出回來時帶著蘭姆酒……」
上週五,負責調查的巡邏隊隊長吳契警官表示,目前尚未完成女性病患是否遭到強暴的檢驗報告,必須再等一段時間。
司琴納議員強調,上述消息是得自可靠的消息管道。
同一天,作家獲准探望五號病房。經過作家提醒之後,比利才認出他來。
「哦?是嗎?」他用茫然的眼神望著作家:「你就是常常和比利談話的那位嗎?」
「你是誰?」作家問道。
「我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我想我大概沒有名字。」
兩人談了一會兒,顯然比利並不知道自己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作家等待另外一個人格的出現等了很久,其間都一直保持沈默。最後,那個自稱沒有名字的人格說:「他們不再讓他畫圖了。雖然這兒有兩幅畫,但也不知什麼時候會被撕爛。如果寫作上需要,你可以保存這兩幅畫。」
比利離開會議室一會兒,回來時帶了兩幅畫進來,其中一幅是色彩豐富的風景畫,湯姆畫的;另一幅尚未完成,是夜景。
「你是湯姆嗎?」作家問。
「我不知道我是誰。」
*****
(3)
隔天早晨,戈愛蘭律師接獲通知去見民事法庭的瓊斯法官。州檢察總長代表俄亥俄州已向法院申請將比利送往州立利瑪醫院,霍斯頓則將被送回利巴嫩監獄。
戈愛蘭告訴瓊斯法官,他想將這件事告知他的當事人。「依照我的理解,威廉.密里根先生有權知道轉送醫院之事,而且依照法律規定,他也有權要求立即召開公聽會。由於他尚未接到這份通知,因此我代表他提出他有權舉行公聽會,而且可以親自參加。」
法官不同意他的請求,接著又打電話給雅典心理健康中心的安全主管盧克明。
「盧克明先生,您是否知道威廉.密里根先生最近與醫院人員打鬥?」
「是的,我從助理威爾森先生和值夜班的警衛巴卡達先生得到的報告獲知,事件的發生日期是1979年9月26日……目前他被安置在上鎖的病房裡。」
「身為貴中心的安全主管,您是否非常擔心……貴中心的設施不足以防止比利脫逃?」
「我相信我們有足夠的設施。」
「您是否有當天晚上他企圖脫逃的第一手資料?」
「是的,我有。比利和另外一位病患霍斯頓企圖破壞病房逃生門,他們使用的工真是椅子……他們到達停車場,比利的車就停在那兒,他們打算打開車門進去……」
他說比利正要坐進去時被工作人員制止,於是他們兩人又趁隙跑下山丘,結果終於被三名警衛逮到,帶回五號病房。
法官仍決定將比利轉往利瑪醫院。
1979年10月4日下午兩點,比利被銬上手銬,除了與郭醫師道別之外,他沒有時間向其他人道別。就這樣,他被送往一百八十哩外的州立利瑪醫院,那是專為精神異常罪犯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