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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韓超就跟陳玉鳳聊過了,說既避無可避,就打一場。
而且要打著友誼交流賽的旗號,由軍區牽頭,來場比賽。
這樣做得好處是,韓超作為一個軍人,動手打人就不違法,不用關禁閉了。
他還說,因為是友誼交流賽,今天會有好些老兵們出席,而且總軍區好幾個領導受了徐勇義的邀請,也都特別感興趣,因為是民間比賽,他們不好著裝,但都答應了,說要便裝出席,前去觀看。
韓超確實想為他和黎憲剛的事劃個句號。
但用他的話說,他主要是想讓韓蜜懂得最重要的一點,謙卑。
韓超早晨起來就走了,臨走的時候對陳玉鳳說:“鳳兒,我原來一直以為,聰明才智和能力是人性中最重要的美德,但昨天我發現,並不是,人性中最重要的美德是謙卑,當那枚蝴蝶雷被顧年壓在身上,我壓倒兩個孩子,卻顧不到你時,我才發現,如果當初我在越國不要那麽狂妄,稍微謙卑一點,都不會有今天的錯局,韓蜜現在的性格,一如當初的我一樣,因為聰明而狂妄,因為狂妄,她終要犯錯,一會兒不要帶甜甜,也不要通知大娃二娃,你隻帶韓蜜一個人去,我得以身作則,教會她如何謙卑。”
其實陳玉鳳沒法帶大娃二娃,因為張松濤今天一早就來騰退房子了。
而甜甜呢,善收拾,會理家,被張松濤請走了。
所以現在家裡只有無法無天的韓蜜。
這小丫頭昨天給黎憲剛下了請戰書,準備跟黎打一場,今天一早起來就在研究,該穿什麽衣服才能舒展得開,好好打一架。
陳玉鳳於是不停的勸說,今天是點到為止的友誼賽,好些領導要出席,她不可以亂嚷嚷,也不可以隨便跳出去打架。
韓蜜嘴上答應,可還是把道服穿上了。
這小丫頭,固執的跟頭牛一樣,陳玉鳳都拿她沒辦法。
今天,韓超真能教會她什麽叫謙卑嗎?
小丫頭理直氣壯:“萬一那位黎伯伯想跟我打呢,我總得應戰吧,媽媽,你說是不是?”
“他是個大人,不會跟你個小屁孩兒計較的。”陳玉鳳給閨女披上大羽絨服,擼了把她的卷卷毛說。
地方陳玉鳳知道,曾經的旱冰場,那是個特別空曠,沒有隱在風險的好場地,確實是個比賽的好地方,當然,此時陳玉鳳並不知道,到底有哪幾個領導會去。
但剛走到軍區大門口,她就迎上羅雄了,老爺子便裝,一副要去遛彎買菜的樣兒,背挺得很直,見了陳玉鳳,笑著說:“你們先去吧,我還得去接個領導。”
羅司令的領導,會是誰?
陳玉鳳和韓蜜對視一眼,愈發覺得今天這場比賽的隆重了。
而走到離旱冰場不遠的地方,韓蜜忽而一聲驚呼:“媽媽你快看。”
陳玉鳳看到一個只有一條腿,另一個褲管空蕩蕩的年青人,穿一身六五式老軍裝,艱難的從公交車上下來,也準備往旱冰場去。
她有點明白什麽了,低聲說:“韓蜜,不可以大驚小怪,那是個曾經上過越戰戰場的老兵,他的腿肯定是丟在戰爭中了,他可是國家的英雄,我們要尊重他。”
韓蜜性格衝,跑了過去,說:“叔叔,你的腿是丟在戰場上的嗎?”
那人走的比較艱難,但總體還好,他笑著說:“是的,小同學。”
“我爸叫韓超,他也上過戰場,他今天還要在這兒跟越國人打比賽呢,我是他的女兒韓蜜,我是我們全年級的第一名喔。”韓蜜從來不知謙虛為何物。
這位殘疾老兵停了停,也在笑:“你可真棒。挺巧,我有個戰友就叫韓超,他邀請我來看他和越國人打的比賽,這麽說咱倆是去同一個地方吧?”
韓蜜回頭看她媽:“哇,媽媽,這是我爸爸的戰友。”
陳玉鳳於是緩步跟在這位老兵身後。
這條街是條背街,平常人很少的,但今天路上走得人特別多,而且走了不幾步,韓蜜就碰到五個身有殘疾的人,大多三十出頭,有的一看手就是假的,還有的頭上五官都是變形的,好在他們都能行動。
而走到旱冰場門口時,韓蜜再一聲驚呼,因為她看到便裝的馬琳推了個輪椅,輪椅上是一個只有上半身,褲管空蕩蕩的人,那也穿的也是老式軍服。
在樓梯口,有幾個人幫馬琳一起搬著輪椅。
聰明而又狂妄的小女孩韓蜜,是來看她爸贏一場,打的越國人嗷嗷叫的。
可走了一路,孩子漸漸就不太高興了。
如果說曾經她對戰場和戰爭有著無盡的神往的話,在此刻,孩子忽而就明白了戰爭的殘酷,生和死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身體的一部分死亡了,人卻活著。
戰爭的輸贏當然重要,可當戰爭落幕,這些活下來,卻永遠失去一部分身體的人呢?
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叔叔,年齡跟她爸爸一樣大,卻從此不能自由行動,要靠輪椅走路,上下台階時要被幾個人抬著嗎?
這就是戰爭的代價嗎?
小女孩腳步慢了下來,牽上媽媽的手,低聲說:“媽媽,我聽你的話啦,我不跟黎伯伯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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