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沒住過人的房子,不說荒草,動物屍體都不知道有多少,怎麽住人?
得,在路上的時候,韓超就想,大概陳玉鳳於農村的荒宅子還沒有太清醒的意識,等回去了,等她看到那個家無法落足時應該就後悔了,到時候再勸吧。
韓團今天有一件新鮮的皮夾克,還戴了墨鏡,帥的要命。
當然,內心也有點暗暗的躁動,想跟齊彩鈴的‘小鮮肉’比一比。
但因為陳玉鳳,今天比不了了。
得,先回家。
曾經的桂花鎮得多熱鬧,即使不逢集的時候,鎮民打牌曬太陽,喝酒,孩子們滿街竄,街坊鄰居你來我往聊天兒,無比的熱鬧。
可現在不一樣啦,進了九十年代後,男人們大都出去打工了。
女人們留守在家,要種田,要搞營生,這還過端午呢,正街上除了幾個流鼻涕的孩子和幾個曬太陽的老人,就沒一個年青人。
當然,如今鎮上暴發戶兒多,大多開的還是夏利桑塔那,沒人稀罕一輛麵包車,所以倆人下車時,除了幾個孩子看看,老人們連窩兒都沒挪。
陳玉鳳的迫不及待讓韓超很是困惑。
她下車時一手鐮刀一手剪,朝著家的方向,一路小跑。
當然,家跟他預料中的一模一樣。
遠遠就能瞧見滿院子的荒草。
院牆上曾經繁盛的花如今更凶了,可草一半花一半,遮蓋了整個院子。
門鎖早就鏽跡斑斑了,鑰匙都塞不進去。
陳玉鳳於是隻好一把砸了它,進門。
這房子是韓超走後才蓋的,他只在裡面住過一夜,沒什麽感情。
進門一看,隻想往外退:“鳳兒,看看就好,咱走吧,今晚住城裡。”
這時陳玉鳳已經在割草了,回頭,她說:“哥,你要不想乾就去街面上走走,找熟人聊聊天去,活兒我來乾,既已經回來了,今晚我必須在這兒住一夜。”
韓超實在不理解,城裡有賓館,賓館裡有舒服的床,為什麽妻子非得如此折騰,可既她已經開始割草了,他硬著頭皮,也得跟著收拾起來。
砸了鎖,一把推開屋門,迎面的蜘蛛網密密麻麻,像軍事訓練場裡的紅外激光一樣。
見這屋子太髒,韓超是真不想乾,還覺得妻子有點自找麻煩。
不過他回頭,正準備去勸妻子時,卻發現她笑的特別開心。
小時候的陳玉鳳,因為親爹走得早,因為韓超愛打架,即使開心的時候,即使在笑,嘴角都是撇的,鎮上的人都笑她只會苦笑,是個天生的小苦瓜。
自打七年前從戰場上回來,距今整六年了,可陳玉鳳從來沒像今天一樣,嘴角彎的就像個小月牙兒一樣,這樣歡喜的笑過。
正好這時有個扛著鋤把的大爺自牆外經過,踮腳一看院裡,笑了:“喲,這是玉鳳吧,你啥時候回來的,這一點都沒變呀,笑的還跟當年一個樣子。”
韓超見是孫大爺,先掏了支煙讓,並說:“我家玉鳳小時候不愛笑吧。”
齊大爺一看韓超也在,放下肩上扛的鋤把,把煙點起來,得跟他聊兩句。
他說:“玉鳳小時候是不笑,跟個小苦瓜似的,但自打結婚,搬這院子裡以後,我每天經過這兒,她都在笑,笑的就跟今兒一個樣,這幾年她沒變化呀,倒比原來還年青了些。”
韓超忽而有些迷惑,他離家七年,很難想象出來陳玉鳳是怎麽過日子的。
難不成,他不在家的時候,她一直像今天一樣,笑的如此開心?
他在戰場上啊,她為啥那麽開心?
倒不是懷疑妻子不愛他,只是他頭一回發現,他離開的那段歲月,妻子過的每一天,似乎都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看她那麽高興,韓超也不好拂她的意,先收拾屋子。
井蓋挪開,水打出來,從庫房裡翻出老掃把,先掃屋頂的大梁再掃牆,掃完連地一塊兒掃出來,這麽一遍粗掃,就是一大籮筐的灰塵。
裡面還夾雜著好些個乾掉的動物屍體。
這時陳玉鳳已經把院裡的草割完了,正在修牆頭的薔薇。
她心靈手巧,善理花草,不一會兒,剛才還雜亂無章的花草,已經成了一道隨著牆體而波浪起伏的花牆了。
韓超提著筐子去倒灰,剛走到後院,止了步,回頭就喊:“鳳兒,你來。”
陳玉鳳抱著一堆草枝過去,笑問:“怎了?”
韓超揚頭,正在看那顆藍楹花樹:“這樹居然長的這樣高了?還有,我記得它不會開花的,從什麽時候開始它會開花的?”
陳玉鳳伸手去撫樹,說:“你走第二年的五月,那時候咱這房子剛蓋好,我也眼看要臨盆了,我去醫院的時候它結了骨朵兒,來的時候花已經開了滿樹了。”
桂花鎮因為兩邊山高,是南方氣候,可本地並沒有藍楹花。
這樹種是王果果從蒙自帶來的。
但因為氣候原因,它一直沒開過花,直到甜甜蜜蜜出生那年才開了花。
往後年年,總要開一樹的藍花楹。
“好看吧,我一直想等你回來了看它,還想跟你在這樹下拍張照來的,可你回來時太匆忙,咱也事兒多,花都沒看就走了。”陳玉鳳遺憾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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