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向回家的路上把同事生小孩, 還有在醫院遇見唐笑, 這兩件事都告訴了陸續。
“就是這樣子。”
陸續找到煙盒,甩出一根煙叼在嘴邊,“你糾結的是哪件事?”
“都有。”曲向向說, “我知道生小孩會很疼, 不知道會疼成那樣子, 比電視裡演的嚇人多了。”
陸續的眉頭一皺, 他在一堆發票跟零錢裡面找打火機。
曲向向看他好像眼盲了似的, 打火機被撥來撥去就是看不到, 她拿起來說, “不是就在這兒嗎?”
陸續沉默著接過打火機,點燃煙, 靠著椅背深深的抽了一口,再慢慢的吐出一團煙霧。
曲向向繼續嘰裡呱啦,“還有就是……我感覺笑笑姐放下了, 我哥還沒放下。”
“這幾年他的追求者很多, 條件都非常好,他沒讓誰待在自己身邊, 封掉了通往他心裡的那條路, 又在紅的時候退圈, 做起攝影師,別人都說他過的很隨心所欲,很任性,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讓人羡慕。”
“可要說他隨性,他卻一直扒在一個點上面,五年了也沒挪出去。”
“不知道那個契機什麼時候出現。”
“對了,當年我去笑笑姐的畫室當過模特,她把自己那張被老師改過的畫給我了,你記得的吧。”
“那張畫我很喜歡,一直貼在牆上,自從她跟我哥分手後我就把畫從牆上撕下來,卷了塞進抽屜裡,為的是不想他看到了觸景傷情。”
“哪曉得他自己全留著笑笑姐為他畫的畫,還有些大頭貼鑰匙扣什麼的,很多……”
“一段感情結束了,愛會隨著時間減弱,然後消失,感激跟遺憾會留的更久遠一些。”
“我哥跟笑笑姐談的那幾年,他倆成長不同步,笑笑姐一直走在他前面,具體教會了他多少東西,可能只有他自己清楚。”
“……”
曲向向嘮嘮叨叨了好一會兒,大腦有些缺氧,“我跟你說這麼多,你吱個聲啊?”
陸續沒頭沒腦的來一句,“一會去書店買書。”
曲向向沒反應過來,“啊?”
陸續將指間的煙撚滅,“知道是怎麼回事,就不會怕了。”
曲向向還是沒懂,“什麼?”
陸續說,“生小孩。”
曲向向,“……”
敢情我說這麼多,你一直在想心思?
“我也不是怕,我就是……好了好了,我承認我是怕,就有一點。”
曲向向在他投過來的深黑目光裡敗下陣來,“但是我肯定能克服的,我糾結的不是這個。”
陸續沉聲道,“那你糾結的是什麼?”
曲向向說,“養育問題。”
陸續愣住了。
曲向向擔心他不知道給自己增加多少壓力跟煩惱,趕忙柔聲說,“我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沒事兒的,到那一步的時候一定就知道要怎麼走。”
陸續的眼眸微垂,“嗯。”
曲向向下意識看他線條流暢的側臉,想起高一**那年她第一次喊他的畫面,她喊的很小聲,有些拘謹,他從臂彎裡抬起頭,青澀好看的臉上有睡覺壓出的印子,因為生的白,泛紅的眼角被突顯出來,有種蠱惑人心的味道,還有點讓人心疼。
她傻傻的自我介紹,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讓她心裡發怵。
誰能想到他們後來會在一起,從03年走到了12年,朝著他們的未來奔走,一路同行。
曲向向的眼睛一彎,她笑起來,“嗯什麼?”
陸續看她笑,自己也跟著笑,抿著的唇角微勾,“嗯是相信你。”
曲向向親了親他,“回家吧。”
陸續扣住她的後腦勺,與她唇齒相依了許久,抵著她的鼻尖啞聲說,“去書店。”
“真要去啊?”曲向向輕聲喘氣,“那你自己去,我在車裡等你。”
陸續說,“一起。”
曲向向推開他靠回椅背上面,“我不幹。”
陸續捏她軟乎乎的臉,愛不釋手的輕撚著,“給你買櫻桃。”
曲向向不為所動。
陸續眼神寵溺的看她,“外加一個霜淇淋。”
曲向向抽著嘴角扭頭,“大哥,我過幾年就要奔三了,你還當我小孩兒呢。”
陸續挑眉。
曲向向說,“還要一盒奧利奧。”
陸續露出了然的表情,像是在說,我就知道你只有這麼一點出息。
*
傳說2012年12月21是世界末日,那天地球將會毀滅,太陽不會再升起,黎明不會再來,黑夜會永無止境的蔓延下去,大自然重新洗牌,人類要滅絕。
事實當然是屁都沒發生。
所有的謠言不攻自破,該幹嘛該幹嘛。
曲向向元旦第一天去了她哥那兒,給她開門的是個陌生女人。
兩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大眼看小眼。
屋裡傳出梁正的聲音,“誰啊?”
曲向向喊道,“哥,是我。”
梁正叼著煙大步走到門口,“你怎麼來了?”
曲向向提提手裡的幾個袋子,“給你送餃子,還有藕夾。”
梁正把袋子都撈走,“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萬一我不在家你怎麼辦,白跑一趟?”
“我忘啦。”
曲向向看她哥往裡走,就偷偷拽了拽他的衣服。
梁正會意的給她介紹,“這是艾青,跟你哥我一樣,也是幹自由攝影的。”
完了對艾青說,“我妹。”
艾青沒做出刻意熱情的表情,也沒冷淡處理,就很平常的伸出手,“你好。”
曲向向跟她握了握手,不易察覺的打量了一番。
膚色偏向健康色,眉眼間有著跟錢夢類似的英氣,只是比錢夢要鋒利太多了,手也很有力量。
也許是自由攝影這一行大多時間都是在路上,給人一種很堅韌的感覺。
孤單,但不脆弱。
*
艾青走後,曲向向眯著眼睛看她哥。
“看什麼看?”梁正蹲在地上搗鼓自己的攝影器材,“她最近剛搬到社區,過來串門的。”
曲向向沒打算問那個艾青的事,真有什麼,她哥會跟她分享的,他們是家人嘛。
“哥,你把這些器材都擺地上幹嘛?”
梁正拿起一個鏡頭擦著,“這個月底要去外地。”
曲向向立刻在他旁邊蹲下來,“去哪兒?”
梁正手上的動作不停,懶洋洋的說,“雲南,甘肅,青海,內蒙古那邊。”
他夠到茶几上的半包煙,拔了根用牙咬住,啪嗒扣動打火機,“接了個旅行短片的單子,幾個朋友一起走。”
曲向向說,“那過年還回來嗎?”
“回不來。”梁正對著虛空吞雲吐霧,“起碼要到明年三四月份。”
曲向向隔著繚繞的煙霧看她哥,現在還沒有想要一起柴米油鹽的物件,就四處的跑,像在天地間亂飛的鳥,不知道會在哪兒停下來搭窩。
她站起身,“哥,先不忙了,我給你下餃子吃吧。”
梁正痞氣不羈的靠著沙發,一條長腿架在茶几上面,一條隨意的伸著,抖動了幾下,“什麼時候包的?”
曲向嚮往廚房走,“昨晚。”
“你倆真有閒情。”梁正嘖了聲,“上超市買才幾個錢,自己包也不嫌累。”
曲向向說,“兩個人一塊兒,說說話聊聊天,就不覺得累了。”
梁正誇張的嫌棄道,“那餃子還能吃嗎?”
“……”
曲向向站在沒有什麼油煙氣的廚房裡,默了會開始洗鍋燒水,她哥剛開始接觸攝影這一行非常不順利。
栽了跟頭,受過打擊才慢慢的好起來。
攝影不能跟經濟來源掛鉤,當興趣愛好非常的美好,可以去喜歡的地方,拍喜歡的照片。
一但成了職業,美好會被壓力取代,必須有目的的去某個地方,拍迎合市場或者客戶要求的作品。
想靠攝影賺錢,就要想辦法行銷,要宣傳,要讓自己跟照片都有商業價值。
好在她哥以前讀書那會拍廣告拍電視有一些可觀的積蓄,對別人來說很難熬的前期,到他那裡要輕鬆許多。
現在積攢了固定的人脈,客源也越來越多,名氣也打出來了,完全可以靠攝影養家糊口,經濟上沒有問題。
曲向向把帶過來的蒜拿出來,剝了兩片切碎,倒一些醋進小碟子裡面,再把蒜末丟進去。
客廳裡響起喊聲,“曲老師,電話!”
曲向向在抹布上擦擦手出去,拿起手機接聽,“到了,嗯呐,我知道,知道知道,嗯好,我知道,嗯嗯……”
梁正等她打完電話問,“陸續竟然沒跟著你,真稀奇。”
曲向向把手機放沙發上,“他今天加班。”
梁正瞥一眼陽臺,上午十點多,陽光燦爛的一逼,上著班還不忘打電話確認平安,叮囑這個叮囑那個,就差按個攝像頭了,真夠操心的。
不過……
正因為那傢伙能保護好他妹,他才能從事這麼自由的職業,敢去各個地方跑。
腿被踢,梁正斜眼,“幹嘛?”
曲向向說,“水快開了,你去下餃子。”
“什麼?”梁正一臉臥槽,“不是你說要給你哥我下嗎?失憶了啊你?”
曲向向避開那個問題,另起一個觀點,“鍋我洗了,水我燒了,你去把餃子放進去,這樣也不行?太懶了,會變成生活白癡。”
“這不是懶不懶的問題,這是原則性問題。”梁正說,“曲老師啊,做人最重要的是誠信,要說到做到。”
曲向向板起臉喝道,“去不去?”
梁正嚇的一抖,他臉色鐵青拍掉身上的煙灰,撐著沙發爬起來,腳步懶散的走幾步回頭,給他妹一個板栗子,“慣的你!”
曲向向揉著敲疼的額頭,一邊跟在他後面,一邊嘮叨。
中午兄妹倆吃的餃子麵,各自滿滿一大碗。
曲向向吃不下了,她把碗往桌子中間推推,看她哥把碗撈走,夾了剩下的餃子到自己碗裡。
“我調的餡料是叔說的,一樣沒少,味道還是差了些。”
梁正邊吃邊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你想什麼都牛逼,是要上天還是怎麼著?一般般就行了。”
曲向向的眼睛微睜,“江河也說過類似的話。”
“咳!”
梁正嗆到了,“能不在吃飯的時候提那小子嗎?”
曲向向撓了撓鼻尖,“你們都是我的家人。”
“要不是怕你為難,老子會搭理他?媽的,你都認他了。”梁正咕嚕喝口麵湯,想起來的問,“他那工作室還開著呢,沒倒閉?”
曲向向說,“困難期已經過去了。”
梁正扯了扯嘴皮子,“那真是遺憾。”
“……”
曲向向看看她哥的頭髮,快肩膀了都,“不剪短了啊?”
梁正吃著餃子,“看心情。”
曲向向翻白眼,她撥了手上的黑皮筋,胡亂抓抓她哥的頭髮,隨意的紮了起來。
完了退開點瞅瞅,還是帥的,就是留了鬍子跟頭髮,顯得野性很多。
曲向向說,“哥,我問你個事,你跟我說實話。”
梁正掃她,“什麼事兒?”
“你上次洗頭什麼時候?”
曲向向伸出兩隻手,認真的說,“我感覺我這手不能要了。”
梁正作勢要抽過去,她連忙跑開,“我去給你收拾收拾,你吃完把碗洗一下。”
“還有個鍋呢?”
“你刷。”
梁正笑著扶額,妹兒開開心心的,說明陸續把她養的很好。
下午曲向向把她哥這兒打掃了一遍,抱著被子去陽臺曬,發現牆邊的仙人球長了一大盆,她震驚的大喊,“哥!”
梁正又嚇一跳,差點沒把攝像機丟地上,他走到陽臺,“叫魂啊你。”
曲向向指著牆邊的仙人球,“你這怎麼養的?”
之前大家出來吃飯,一人帶一盆回去,她的那盆早就已經塵歸塵土歸土。
“這玩意兒還要養嗎?”梁正說,“隨緣不就行了?”
曲向向的眼角直抽。
梁正眯眼,“你們不會養死了吧?”
曲向向閉口不言。
她不說,就是承認。
“厲害。”梁正難以置信的拍手,“仙人球都能養死,不愧是曲老師,牛逼。”
曲向向滿臉黑線。
過了會兒,梁正喊道,“妹兒,你過來,試試我新買的膠片機怎麼樣。”
曲向向從陽臺探頭,“要拍照啊?我梳個頭髮先。”
梁正說,“美的很,不用梳。”
曲向向無語,還能再敷衍點嗎?
梁正平時在生活中很懶散,一碰到相機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既嚴厲又挑剔。
一會兒要求退後,一會兒要求往前,一會要求看這,一會要求看那。
曲向向被他拍了好多回,習慣了,“我頭髮真不用梳?”
“不用。”
梁正在相機後面調著鏡頭,“左肩往下放一點。”
曲向向照做。
“好了,就這樣,不要亂動。”
梁正調好鏡頭,掰了定時扳手,快步湊到她身旁,攬住她的肩膀,“跟著哥一起喊,茄子。”
曲向向比剪刀手,“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