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續開鎖,腳一踢車撐,架著車龍頭把車往前一推,上車,走人。
從始至終看都沒看曲向向跟梁正一眼。
半響,梁正青著臉爆粗口,“我操!”
曲向向沉默著抿了抿嘴,她把掉在地上的鏈條鎖撿起來。
不遠處有個校門出入證。
曲向向過去撈到手裡,一看,上頭的一寸照裡,少年蓄著短髮,輪廓青澀又好看。
像藝術家筆下最完美的藝術品,只是眉眼間一片極致的孤冷。
她回過神來,連忙抓住出入證,快速蹬上自行車,直沖校門方向。
校門口,陸續被門衛攔下來,他皺著眉頭,面色陰沉。
門衛一副公式化的態度。
時間在其他同學的竊竊私語跟好奇的目光裡分秒流逝著,場面有點兒僵持不下。
曲向向靠近時,就是那樣的景象。
她撐住車,頭歪了歪,細細喘氣,“陸續。”
陸續回頭,看到一隻雪白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指間捏著他的出入證。
藍色帶子拖下來,輕微晃動。
視線上移,視野裡是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
他看著她,眼神像海,深不見底,又冷冰刺骨。
曲向向愣怔幾個瞬息,“你把出入證掉車棚裡了,我……”
話沒說完,手上倏然輕微一麻,藍色帶子連同出入證一起被拽走了。
曲向向望著少年冷酷的背影,不確定的想,他在生氣?
跟她有關?
她惹他生氣了嗎?
梁正從後頭抄上來,手掌在曲向向的腦袋上拍一下,“傻了吧唧的,看上了?”
曲向向見有同學往這邊看,她尷尬的垂下腦袋,“哥,你別胡說八道了。”
“沒看上,你他媽瞎幾把湊個什麼勁兒?”
梁正皮笑肉不笑,“人連那破機子都不借,當咱倆是空氣,是個屁,你還屁顛屁顛給他送出入證……”
曲向向顫聲打斷,“梁正!”
“怎麼地?”
曲向向的胸口一陣起伏,她握緊車龍頭,撞了下樑正的自行車。
梁正被撞的一歪,英俊的臉頓時鐵青,“死丫頭,說你兩句,你還……我話沒說完,你跑什麼跑?”
他飛快的追上曲向向,繼續他的梁氏說教。
到了家,曲向向悶聲把車停好,拿了書包上樓。
梁建兵喊了聲,她蔫蔫的應答,不像平時那麼朝氣蓬勃。
眼看兒子後腳進門,梁建兵把人叫住,“惹向向生氣了?”
梁正比竇娥還冤,“老梁同志,天地良心,我疼她還來不及呢。”
梁建兵抓起手裡的掃帚抽過去。
臥槽!
梁正從自行車左邊繞到右邊,再繞回左邊,躲著揮過來的掃帚,“搞毛線啊,三天不打我,骨頭就癢還是怎麼著?”
梁建兵氣急敗壞,“別他媽跟你老子貧,讓你護著你妹,你護了嗎?啊?”
梁正脫口而出,“護了啊,我怎麼沒護,我對她比對我馬子還上心。”
說完就將自行車往院子裡一丟,準備逃命。
梁建兵把院門一關,冷颼颼的看著兔崽子,“厲害啊,梁正同學,我是不是該給你整備辦酒的錢了?”
大門被攔,梁正只能採取迂回戰術,他一本正經,“我說的是以前的,早就分了。”
梁建兵哼了聲,“現在呢?”
梁正臉不紅心不跳的說,“現在當然以學業為主。”
梁建兵當他放屁。
梁正脫下校服外套繞成團,以投籃的姿勢懶懶一拋,外套準確被他丟進了自行車前的筐子裡面,“爸,根據科學依據,15到18歲,就這個年齡段啊,人人都會處於青春叛逆期。”
“一進入青春叛逆期,就開始不跟家長分享事情了,正常的,哪家小孩都這樣,要淡定點。”
“青春叛逆期”這幾個字就跟平地一聲雷似的,梁建兵臉上的肌肉抽動,聲音刻意壓低,“向向在學校裡跟男孩子早戀了?”
梁正抖腿的動作一停,他伸出舌尖抵了下牙齒,“沒吧。”
“那她放假了,怎麼會不高興?”
梁正打哈哈,“女人心,海底針,我哪兒知道啊。”
“老梁,你也別太擔心,這不還有我嘛,我能讓人欺負她?不能夠。”
沒理會兒子的吊兒郎當,梁建兵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孩子在學習上從來沒有問題。
對著他一個大老爺們,她也不會掏心窩子。
要是她媽媽沒跟人走……
“哎!”
梁建兵手叉著腰來回走動,腦子裡想這想那,等他回過神來,兒子已經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
十一長假在曲向向跟梁正的冷戰中拉開帷幕。
過去的這些年,他倆冷戰過很多次,最長記錄是一個禮拜,至今沒有打破。
這次也不例外。
當晚,梁正就拿著一根冰棒棒進了曲向向的房間,特地挑了她最喜歡的黃色。
曲向向在做習題,解題思路寫了大半張草稿紙,還沒寫完,鋼筆漏墨水,沾到她的手指上面,她也沒管。
梁正瞥了眼,“那破筆早該扔了。”
曲向向不搭理,沙沙沙聲在她的指間持續不止。
白殼電風扇呼呼的吹著風,卻沒什麼涼意。
她壓著桌子的胳膊底下已經汗濕一片。
一隻灰不溜秋的蛾子飛過來,繞過做作業的女孩,一頭栽到燈罩底下,跟幾隻小飛蟲結伴玩耍。
梁正看到曲向向的脖子上汗涔涔的,靠左耳那邊趴著一隻麻蚊子,喝多了,癱在那兒消食呢。
他眯眼,伸手就是一下。
“啪——”
曲向向脖子上突然一麻,伴隨著冰涼涼的觸感,嚇得她的手一抖,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受驚的線條。
她扭頭,烏溜溜的杏眼瞪過去。
梁正舉起那只手,掌心對著她,上面有一具麻蚊子屍體,以及一灘血。
曲向向,“……”
梁正看形勢不錯,是個和好的氛圍,就把冰棒棒藏到背後,跟平時一樣,讓曲向向猜在哪只手上。
曲向向把稿紙跟習題冊收到一邊,上衛生間裡洗掉手上的墨水回來,說,“左。”
每次都是這個答案。
梁正抽抽嘴,這死丫頭只願意在學習上動腦子,私下裡懶得要命,他擔憂的搖頭,“妹啊,你這麼懶,以後沒人要可咋整唷?”
曲向向甩出一個固定答案,“我工作了,能養活自己。”
“不找婆家?”梁正嘖嘖,“哥還以為你和這個年紀的其他小姑娘一樣,很嚮往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呢。”
曲向向像是沒聽出他的調侃,抿抿嘴,認真的說,“可遇不可求。”
梁正豎起大拇指,“曲老師。”
曲向向把梁正的左胳膊拽到前面,拿走他手裡的冰棒棒。
說她懶,他還不是一樣,每次都把東西放在左手。
梁正打開紗窗,將燈罩底下的蛾子趕出去,又弄死那幾隻小飛蟲,“好了,不生氣了啊,放學那會兒是哥亂說,哥跟你道歉。”
他在小板凳上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抖的很愜意,“你沒看上那個姓陸的,你是班長後遺症發作。”
初中三年,丫頭一直是班長,管紀律,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大道理一籮筐接一籮筐,他煩的要死,又打不得。
好不容易撐到初中畢業,結果高中還要一個學校。
這不是天要亡他嗎?
梁正求啊,菩薩耶穌玉皇大帝觀世音,什麼都求,不知道哪個神仙聽見了,丫頭高中可算是沒再當班長。
估計是厭了,只要了個課代表當當。
今天這事兒梁正咂摸過,丫頭當久了班長,習慣背負班級榮辱的大任,可不就是下意識的愛護同學,助人為樂四個大字早就刻在了她的骨子裡。
那出入證不管是誰的,被她看到了,她都會以最快的速度給人送過去。
不是陸續有多特殊。
梁正摸著嘴角,無聲的笑笑,他的妹妹是一個熱心腸的好姑娘啊。
當然,僅限於原則跟底線以內。
想起那個陸續,梁正的眉毛桀驁的上挑,那小子比他還傲,他起碼有看得起的人,對方誰也看不起,誰也不放在眼裡,吊炸了。
就目前來看,向向跟他都沒說過幾句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同學以外的發展。
不對!
梁正眼皮一跳,好像陸續只跟向向說話,別人說話都不鳥,這不得了,要壞事兒。
他心下波濤洶湧,面上若有所思,以後我得多留個心眼。
曲向向吸溜著冰棒棒,“哥,補課是什麼時候?”
“後天。”梁正的思緒回籠,幹練流暢的下巴抬了抬,“去嘉年華。”
曲向向噢了聲。
放假了,梁叔的文具店生意應該會不錯,晚上關店門的時間會晚一些,梁正大可以帶劉瑩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不那麼做,隨他去。
曲向向把冰棒棒的顏色吸淡了些,嘴巴都白了,她呼口氣,“我明天去爬山,天熱,我打算早點出門,下午五六點回來,鑰匙我會掛身上,你白天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不用在家給我看門。”
“去唄。”梁正抖著腿,煞有其事的說,“山裡有豺狼,小心把你抓去生小狼崽。”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