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問是怎麼回事。
黃毛青年惡人先告狀的大聲嚷嚷, “什麼怎麼回事, 沒看到打人了啊?是這傢伙甩我的,我胳膊快被甩斷了……”
下車的堵在車門口看起熱鬧,還有的已經下去了, 又折回來, 站在外面看, 不知道日子究竟是過的有多閑。
車裡不明真相的開始竊竊私語。
一老人說, “確實是小夥子先動手的。”
旁邊的中年人附和, “我也看到了, 那一下甩的挺狠。”
斜對面年輕點的女人說, “還好吧,不就是隨便撥了一下嗎?再說了, 車裡這麼多人,怎麼別的誰都不撥?明擺著有問題唄。”
後排傳來叫駡聲,“有什麼事情下去再搞, 我這兒趕著去開會, 耽誤了生意誰給我負責?”
“就是,我還等著去做美容呢, 別的事跟我們也沒關係啊, 幹嘛把車停在這裡?”
“……”
車裡說什麼的都有, 嘈雜一片。
曲向向被惹急了,不顧形象的大叫,“他偷了我的手機——”
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黃毛,“就是他偷的!”
這下子周圍人都鄙夷憎惡的看向黃毛青年, 他下意識攏皮夾克,“誰偷你手機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偷的?現在是二十幾世紀,造謠是犯法的知道吧?”
陸續冷聲說,“皮夾克裡面口袋。”
黃毛青年臉上閃過一絲震驚。
邊上有個乘客碰到過扒手,滿臉深惡痛絕的說,“你說你沒偷,就把口袋翻出來啊。”
其他人跟著起哄。
前面的司機也往這邊來了。
黃毛青年見情勢不妙,神色慌張的一把推開曲向向就跑。
曲向向被推的往後倒,陸續及時撈住了她的腰,她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他沖出了公交。
黃毛青年在街上橫衝直撞,陸續迅速追上去,一腳踹在了他的膝蓋內彎,把他踹的跪到地上。
陸續腳下用力,“手機。”
黃毛青年掙扎著要起來,背上被踩了一下,他直接趴了下去,吃了一嘴的土渣。
“我操你媽比,你他媽的……”
還沒罵完就被踩得臉埋進地面。
曲向向跑過去推開人群,慌慌張張的從後面抱住陸續,使勁把他往後面拽,抓住他死死攥成拳頭的手,胡亂的摩挲著他青筋突起的手背。
陸續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側低頭,看見她眼裡的擔憂跟恐懼,愣怔了下,周身的狠戾瞬間褪去。
半個多小時後,三人坐在了派出所裡面。
那黃毛身上的案子多,又扒竊又偷盜,是個慣犯,比較惡劣。
他想要訛陸續,沒訛成。
還有就是曲向向的手機的確被他偷了,在他皮夾克口袋裡藏著,外加不知道偷的誰的兩部手機。
曲向向錄好口供就跟陸續走出派出所,各自沉默的站在路口。
陸續聽不得別人罵他媽。
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一聽就發瘋。
幾年前黃宇罵過,被他打成豬頭,高二的時候在走廊上,同學也罵了,同樣被他連著踹了好幾腳。
現在大一快要結束,再遇到這樣的事,他卻沒有失控。
很努力的在改變,在克制。
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變得能配得上擁有現在這樣的美好生活。
陸續一直沒有說話。
曲向向也沒有,她望著路口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目睹他們聚集,又散開,走向不同的方向。
就像人的一生。
光陰在走,時代在變,身邊的人都是有聚有散。
忘了在哪兒看到的了,聽說朋友七年換一批,愛人會有三年之痛七年之癢,好像都在說,沒有什麼是永恆。
說到底,還是生活中的猝不及防太多了,意外一抓一大把的感覺。
就像今天的事一樣。
本來挺開心的出門,結果手機被偷,進派出所,被公安人員問這問那,兩樣都是人生第一次。
還好沒有出大亂子記到檔案裡。
不然就完了。
亂七八糟的想了會,曲向向垂頭看手裡的手機,摸了摸上面的小老虎掛件,都是失而復得的,她把抿著的嘴角鬆開,抬腳走上斑馬線,往馬路對面走去,不做公交了,改打車。
走到中間的時候,曲向向轉身,發現陸續還站在路口,低垂著腦袋,孤零零的。
她快速回到他面前,拉著他一起走。
沒走幾步,她就被他反手扣住了手指,掌心貼著掌心,都是一手的冷汗。
進派出所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陌生而無力,真的是一件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消化的事情。
穿過馬路,陸續把曲向向拉到一處拐角,用力的抱住她,什麼也不說,就抱著,抱的很緊,像是把她往自己的靈魂裡摁。
曲向向拍拍他的後背,摸摸他腦後的頭髮,親親他的下巴,用行動告訴他,沒事的,我在呢。
過了會兒,陸續把她鬆開些,彎腰看她,緩慢的啞聲說,“我沒有對那個人下狠手。”
“嗯,沒有。”曲向向柔聲說,“我之前說過了,你很努力的在調整自己,我都看到了,我都知道的。”
陸續的喉頭有點發哽,他把臉埋在她的脖頸裡面,鼻尖嗅著她乾淨的味道,內心聚攏著的情緒慢慢消散。
只要有她在,他就能感受到溫暖跟光亮,不會再回到陰影裡面。
*
體大前門那裡,梁正跟唐笑早等那兒了,看到陸續從計程車上下來,手裡拎著吃的喝的,還騰出手給後面下來的曲向向整理圍巾。
他倆表情各異。
梁正站在大舅哥的立場,覺得陸續幹得不錯。
唐笑是女孩子的心理,羡慕曲向向,就像校門口路過的另外幾個女生一樣。
拋開出色的外形不談,就說心細這一點,這年頭能時刻想著女朋友的男生不多了。
多的是粗神經的。
唐笑聽到曲向向的喊聲,她抬起溫柔的笑臉,“你們來了啊。”
曲向向把被風吹到眼前的頭髮撥了撥,“今天風好大,有太陽還是冷。”
“是挺冷的,”唐笑看她裹的很嚴實,像個小粽子,笑著說,“你穿這麼多,裡三層外三層的,不如買件羽絨服,這個天在裡面穿一件保暖內衣就好了。”
曲向向還沒說話,旁邊的陸續就開了口,“她說貴,不買。”
“羽絨服真的很貴好嗎?”
曲向向瞪他一眼,像是在說,就你話多。
陸續說,“一件四五百。”
曲向向立馬反擊,“那是便宜的,我都翻標籤了,貴的要小一千呢,款式也沒幾個,都差不多,非常不好看。”
陸續無奈的說,“羽絨服不就那一類款式?”
曲向向孩子氣的撇嘴,“那我買了,明年不喜歡了,不想穿了,豈不是虧了?”
陸續動了動薄唇,似是在竭力忍著笑意,怕自己繃不住,“你想一件羽絨服穿幾個冬天?”
曲向向認真想了想,“那麼貴,至少也得穿三個冬天吧。”
陸續說,“你太理想化。”
曲向向想不出詞兒來應對,就氣衝衝的來一句,“我懶得跟你說!”
一旁的梁正誇張的喲了聲,“真看不出來,你倆拌嘴的時候還挺像樣子的。”
他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摸出一把瓜子,哢嚓哢嚓的磕著,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繼續拌啊,不要停,我看你倆最後拌成什麼樣。”
唐笑碰了碰他的胳膊。
“幹嘛?媳婦兒,你也想磕瓜子啊。”梁正把瓜子都放她手裡,“來來來,給你磕。”
完了就沖曲向向跟陸續抬抬下巴,“你倆別愣著,趕緊的,拌吧。”
曲向向翻白眼,“拌個屁。”
梁正一嗓子吼出來,“陸續,你就站旁邊看她這麼說髒話?好聽啊?”
陸續冷眼一掃,跟誰學的?
梁正,“……”
*
廣告公司在三行路那片寫字樓裡面。
梁正去過兩次了,認得路,他說乾脆打的過去。
唐笑說太遠了,打的不划算。
梁正把她叫到一邊,“打的怎麼不划算了?我就缺那幾個錢?窮的叮噹響了還是怎麼著?”
唐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阿正,你能好好說話嗎?你怎麼總是這麼不成熟?”
梁正兩手插兜,他吊著眼角,皮笑肉不笑的嗤了聲,“這都能扯到成熟不成熟上面去,你厲害,我真是服了你了。”
唐笑的臉色煞白。
梁正深吸一口氣,“那你說怎麼著吧,你說。”
唐笑溫聲細語,“我覺得我們幾個可以坐地鐵。”
“坐地鐵?”梁正扯扯嘴皮子,“那麼折騰,就為了省那幾個錢?”
“不是錢的事……”唐笑的聲音停頓了下,歎息著說,“算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她輕輕的笑了笑,“反正我說的你都不聽。”
梁正不喜歡她這樣子,好像他們不是相差一歲,而是差了十歲,偏偏她就老是跟他這樣,不知道心裡究竟想的什麼,要麼就是把一句話說一點藏一點,要麼就是什麼都不說,就指著他自己看出來猜出來。
沒看出來,沒猜出來,就覺得他幼稚,不成熟,沒長大。
梁正最近感覺自己以前沒談過戀愛似的,兩眼一抹黑,完全沒招,他煩躁的擰了擰眉毛,“行,坐地鐵。”
唐笑說,“不要勉強。”
“沒勉強,自願的,一百八十個願意。”梁正把她往懷裡一摟,“走了。”
唐笑的眼底全是心事重重。
梁正就是平時的穿著,黑色外套敞著穿,搭個牛仔褲,下面是雙籃球鞋,還是痞帥的老樣子。
唐笑顯得正式多了,她是長靴配大衣,長髮還像以前一樣撩起來一部分,用夾子夾在後面,剩下的披散開,淑女又知性。
只是她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曲向向有好幾次叫她的時候,她都在走神。
到了那兒,大家還沒從一大片籠罩著職場緊張氛圍的寫字樓裡緩過來,就稀裡糊塗的跟組去了一所大學。
拍個碳酸飲料的廣告,竟然要打籃球。
曲向向不敢再把手機放小包裡,就一直抓在手上,小手指圈著掛件,眼睛好奇的看著那些攝影器材。
她喃喃自語,“我哥拍廣告,人生真奇妙。”
陸續給她拆了一包qq糖,“押韻。”
“還真是。”
曲向向把qq糖遞給唐笑,見她看著一處發呆,順著視線望瞭望,“笑笑姐,給你吃這個。”
唐笑沒接過來,只是把手伸過去,拿了一顆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著,滿嘴的果香。
曲向向小聲說,“笑笑姐,你有心事啊?”
唐笑沒有說什麼。
曲向向扭頭給陸續糖吃,忽地聽到耳邊響起唐笑的聲音,“向向,我明年要出國了。”
這句話就像是附帶了能讓世界安靜下來的功能。
曲向向整個愣住。
唐笑望著跟導演站在一起,渾身散發著自信氣息的梁正,覺得他在哪兒都發著光,成為焦點人物,她望著他,眼裡的迷戀如初,只是多了些以前沒有的複雜之色。
“家裡老早就跟我說了,我這個月初答應的,你哥還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曲向向好半響才把臉轉向她,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