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瀾殿內靜寂無聲,皇帝臉色十分難看,君離躬身侍立在案前,並未則聲。
好半天皇帝才平複心緒,胡亂的從案上翻著折子,挑了其中一本看了幾眼,似乎想起什麽,向君離吩咐道:“明天你親自往禮部貢院巡視。另外這是曹禦史上的折子,你看看。”
君離領命看過,是一本彈劾尚書令何九齡的折子。這種折子君離也看過幾回,奈何何家在朝多年樹大根深,彈劾也是無用。君離大概能猜到皇帝的心思,於是回道:“這些事兒臣會派人去查證。”
皇帝點了點頭。朝中太子與二皇子相爭,各有偏執,這事教給君離他能更放心些。他又將目光投向那幅《萬裡江山圖》,有些出神。
君離轉至案前,跪地道:“兒臣還有件事情,想請父皇恩準。”
“說。”
“兒子有了意中人,想娶她為妃。”他改了稱呼語調變軟,無形中變多了幾分父子親情的味道。然而磕頭行禮之間,卻是十分鄭重的態度。
“是哪家的閨秀?”皇帝倒是詫異。君離年近二十,遲遲沒有娶親,先時貴妃牽的幾樁還被他強著脖子給回絕了。誰知這會兒突然開竅,竟想著要娶妻了?
君離跪得筆直,臉上隱然浮現笑意,“她並非大家閨秀,卻堅韌活潑,靈秀聰慧。雖然經過許多波折冤屈,卻還是明媚善良,就連皇姐都讚不絕口。”他將青梅誇了一陣,帶得皇帝都好奇了起來,“是哪家的千金?”這事兒原本該貴妃操心,不過既然君離提起,皇帝自然是要關心的。何況君離如此鄭重的說起,恐怕後面還有隱情。
果然,君離的下一句話就叫皇帝險些瞠目結舌——“是曲衡將軍的遺孤,叫青梅。”
“曲衡!”皇帝驚得站了起來,“大膽!”
“父皇嫌她是罪臣之女?”
“非但是罪臣之女,還是逃離法紀之人。朕當年是判了曲衡全家問斬!”
“兒臣明白。但是父皇……您當真希望曲將軍枉死,不留半點血脈?”他直直的抬頭,眼中有幾分懇求意味。見皇帝猶自余怒未歇,便續道:“兒臣知道此事令您為難,但是當年的事情兒臣雖不曾參與,父皇您卻清楚來龍去脈。曲將軍並未絕後,難道不該高興麽?”說的是可能觸逆龍鱗的話,但因他語氣軟和,加之素來對皇帝貼心有不淺的父子之情,皇帝竟未動怒。
君離又道:“都說人以群分,能夠相與親近的人,必是有相似的性情。賀公和含章先生的性情您很清楚,含章先生的一雙子女品行也好。青梅當年流落到宛城,跟賀家相處得十分親密,足見其志節。”他知道皇帝對賀家的感情,便以此來打動,“兒臣尋訪這幅江山圖時,青梅從中助力良多,是個熱心善良的女子。”
禦案後皇帝端坐不語,品他這番話的意思。過了會兒忽然開口,“你跟她相識,也是因為此事?”
君離點頭承認道:“兒臣與她就是因此結緣。”頓了頓又補充,“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帝並沒做聲,君離也知道這消息太過突然,沒想過皇帝能現在答應。這情形已經是出乎他預料的好了,見得皇帝看過來,君離的心也不由揪起。
“朕頭疼,你跪安吧。”皇帝揮了揮手。
“兒臣告退,請父皇保重龍體。”君離深深行禮,而後恭恭敬敬的退出。出得觀瀾殿,外面陽光明媚天氣晴好,空中一排白鴿飛過,莫名的叫人心情大好。江權見他出來,便又行禮,含笑道:“方才貴妃送來了蓮子羹,聽說王爺在裡面,就讓老奴轉告王爺,請您道毓秀宮去一趟。”
“煩勞公公。”君離折而向西,往毓秀宮去。
小魏貴妃聖眷優渥,毓秀宮雖比不得皇后的宮殿寬敞,裡面的陳設卻精致堂皇,是這宮裡唯一得過椒房恩寵的人。
她生得秣麗婉轉,風流輕盈,三十七歲的年紀,皮膚卻依舊細嫩,縱有不少少女新秀入宮,她的窈窕舞姿在宮裡仍是一絕。難得的是她身受無雙恩寵,行事卻十分清醒自持,除了溫柔侍奉皇帝之外,閑暇時就陪著大魏貴妃說話解悶,或是下棋蒔花,宮中爭鬥起伏,她卻仿佛總能置身事外,相處時能叫皇帝心神舒爽。
當然,她的安逸離不開親姐姐大魏貴妃的庇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