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充斥著濃濃的藥味,這會兒太陽落山,屋裡光線昏暗下來,愈發顯得顧夫人沉屙纏身,精神倦弱。青梅叫了聲“姨母”,罔顧旁邊紅香及幾位近身丫鬟的詫異。
顧夫人被這稱呼一驚,看著都精神了不少。青梅的身份在顧府裡只有顧尚書夫婦、顧長清兄妹和紅香知道,罪臣之女的身份向來都被捂得嚴嚴實實,這會兒青梅這稱呼喊出來,豈不是惹人懷疑?她心裡驚疑不定,忙揮手屏退丫鬟,問道:“青梅,你怎麽……”
青梅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道:“早就有人對我的身份起疑了,不多這幾個。”她倒是坦然,卻將顧夫人驚出一身冷汗——窩藏罪臣遺孤可是不輕的罪名,顧家在朝中的事還沒辦妥,萬一被追查起來豈不麻煩?不過看青梅如此波瀾不驚,想必早有倚仗,她若不受罰,顧家自然也是安然無恙。
這麽一想,顧夫人驚疑稍定,開口道:“青梅,今兒叫你過來,是想說榮華的事情。”
青梅點了點頭沒接話,顧夫人便續道:“我竟不知道你和英王那般……要好,當日的事情是榮華一時衝動昏了頭,你別太介意。青梅,解鈴還須系鈴人,英王那天生氣恐怕是擔心傷了你,左右也沒傷著你什麽,不如就跟英王說一聲如何?”
她大概是真的走投無路了,這樣低聲下氣的求到了侄女跟前,面上瞧著親近,恐怕心裡早將青梅咒了幾千遍了吧?青梅對顧夫人的些許親情幻想早已破滅,聞言便道:“這事我也問過英王,他叫我不必管。”
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絕,顧夫人自然不甘心,覺得青梅這是搪塞她,想要軟語勸說,“青梅,先前幾年姨母沒能照顧你是有苦衷,後來我接你進顧府錦衣玉食的招待著,確實是想照顧你,給你尋個好親事。既然你要開酒館,我也是支持的,還想要幫襯你,那天榮華確實只是一時昏頭,我也罰了她,你不要太介懷了。”
這是說她忘恩負義了?青梅心裡冷笑,淡聲道:“左右也沒傷著我什麽,想必英王也不會介懷。”
她將話原封不動的退還回去,卻是令顧夫人無話可說。她到底是尊榮的長輩,心裡還將青梅當做流落鄉野的孤兒,見她如此態度難免動氣,哼哼了半天,開口時卻是指責的話語,“你如此行徑,將來如何面對你早去的母親?我好歹是你的姨母!攀上武安侯和英王就忘本,你倒是能耐。哼,誰知道他們打的什麽主意。”
這話成功勾起了青梅的嚴重反感。
“多謝姨母提醒,將來如何面對我的母親,這事我們確實該想想。”她含笑瞧著顧夫人,“不過我問心無愧。哪怕將來不能再來給姨母問安,也是無愧!”至於顧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話,她也計較了一下,“至於侯爺和英王,他們行事自有主張,犯不著打我一介民女的主意。”
這話一出口,無異於撕破面皮要斷絕來往來。顧夫人被噎得不輕,指著她“你”了半天,最終卻是偏過頭去。
青梅再也沒有必要留下去,便道了聲“您保重。”而後退出屋子。
沒有人出聲說話,她的腳步聲輕而快,很快就到了院外。不去想屋裡顧夫人母女的反應,青梅心頭沒有預想中的傷感和愧歉,竟是難得的輕松。
後面顧長清大步追了上來,輕輕扳住她的肩頭,“青梅,當真要這樣?”
青梅腳步一頓,就聽顧長清續道:“榮華的事情,當真沒有轉圜余地?”
“你應該比我更了解英王。”青梅轉過頭,面對顧長清時終究有些愧疚。顧夫人母女都是他至親之人,她方才的態度在顧長清來說,確實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可就算顧長清對她百般照顧,又哪裡真能洞悉她的心思呢?
在宛城時她雖不滿顧夫人的不聞不問,卻還是抱有僥幸的期待,以為她是有苦衷,況那也是人之常情。上京之初姨侄相認,她曾一度幻想顧夫人會念著母親的情分,誰知她是那樣的心思和態度?從希冀到失望再到如今的厭惡,她倒寧可從沒上京,從沒和顧夫人相認過。
兩人走得很慢,顧長清沉默了半天,歎了口氣,“我何嘗不明白,只是還存點僥幸罷了。看來這次榮華是真的惹惱了英王。”便連他的數次求情,都毫不猶豫的駁了回去。
“榮姑娘做過哪些事情我不知道,大哥哥若真想幫她,不如跟英王談一談,看是哪裡惹了他,對症下藥吧。我……真的無能為力。”
她垂著頭,有些寥落有些無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