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一天過去,天色漸漸暗下來,除了來送飯的獄卒外,再無外人過來。
連著兩天都是如此,青梅一個人待在獄中,頭一次覺得時間竟是這般難熬。深夜漫長得沒有盡頭,白天的時間也一點點被拉長,看不到日頭挪動,聽不到熟悉的市井笑語,在石頭砌就的獄中,只有腳步聲回響。沙沙的,從心頭擦過。
天光暗下去又亮起來,外面嘈雜的聲音中,青梅很快就分辨出了熟悉的腳步聲。那一定是君離!她心中振奮,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慢慢的抬起頭看向門口。君離走進來時就瞧見了這樣一幅情景——
昏暗的角落裡,單薄的少女蓋著毯子抱膝坐在草席上面,長發隨意挽著散落在肩頭,清麗的臉蛋明顯消瘦了許多。牢獄不比外面,能乾乾淨淨洗把臉就已不錯了,這會兒她不施脂粉,不挽發髻,帶著些淒惶的目光看過來,能將人的心都揉碎。
君離兩步跨過去,連帶著毯子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雙臂很用力,幾乎叫她無法呼吸。
青梅的身子有些顫抖,手背和臉蛋都是冰涼,他捧著她的臉蛋直視她的雙眸,緩緩道:“曲將軍冤案平反,咱們回去吧。”聲音醇厚低沉,卻帶著某種叫人安心的力量。
她的喉頭動了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數日來的積聚的擔憂恐懼一瞬間消失殆盡,心底攢著的委屈和榨聞喜訊的歡悅便陡然釋放了出來。他的懷抱溫暖堅實,莫名的助漲了她的委屈,叫人想要撲在他懷裡大哭一場。只是礙著獄中人多,於是青梅清亮的眼中溢滿淚水,卻只是無聲的看著他,眼睛闔上,淚水滾落。
君離拿起毯子將青梅裹住,抱著她大步往外走去。門口簇擁著幾名侍衛,連同獄卒一起垂首,沉默著跟隨。
這條逼仄的甬道青梅這幾天透過門隙看了很多遍,來的時候是由獄卒帶著走進來,漫長而清冷。這會兒君離走得快,青梅縮在他懷中,沒過片刻便到了外面。
陽光亮得刺眼,溫暖的灑在青梅身上,瞬時驅走所有的陰冷。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臉,英挺的眉目、分明的輪廓,卻分明比以前消瘦了許多。君離停下腳步,轉頭向她道:“皇上已經洗清了曲將軍的冤屈,嚴令責罰何廿海和其他欺君罔上之人。曲將軍的鎮守邊塞勞苦功高,追封為明威將軍。青梅,從今往後,你便是功臣之女,不必再隱姓埋名。”
功臣與罪臣,不過皇上一念權衡而已。青梅含著眼淚牽起嘴角笑了笑,淚珠滑過臉頰唇角停在細嫩柔膩的腮邊,日光下晶瑩柔潤,卻叫人心疼。
他輕聲道:“這十多年,對不起。”
青梅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沒有說話。其實有很多想問,譬如審案的細節,譬如何家的下場。能將十年前的案子在五六天當中平反,對手還是權傾朝野的何家,她躲在獄中無知無覺,恐怕外面是翻了天的,想來太子和武安侯定是奔波了很多。
她伸手觸碰君離的臉,明顯能感覺出消瘦憔悴。
王府的車駕早就預備妥當了,君離抱著青梅鑽進裡面去,薄毯上面又鋪了極薄的一層席子,柔軟舒適,淡淡香氣飄來,叫人心神皆暢。車廂一壁連著小櫃,裡面擺著軟膏蜜餞並幾樣涼拌的小菜,青梅看了一眼,便拿了一碟子玫瑰軟膏來吃。
她在獄中這幾天,雖說有君離的打點,飯食上畢竟粗糙一些,這會兒吃著甜軟的糕點,心緒平複了不少。君離仿佛是數年沒見她一樣,自始至終都緊緊將她抱在懷裡,這會兒一手環著她,騰出另一隻手倒了酸梅湯給她,“慢點,別噎著。”
青梅就著吃了幾塊糕點,這才振作起精神來,問他道:“皇上怎麽處置何廿海的?”
“何廿海牽系多樁命案,判斬首。何家為虎作倀,這件案子牽涉出了不少東西,何九齡已被罷去相位關押入獄,何家其他人雖然也都還在朝中,怕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
“你和楚伯伯沒事吧?”
“武安侯接連幾天都為此時奔波,昨兒聽得聖上裁斷後十分歡喜,卻還是沒扛住勞累病倒了,這會兒就在侯府修養。梅子酒館那邊有人照看你不必擔心,許氏和顧家雖有隱匿逃犯之過,也不過是斥責幾句沒處罰,許懷遠依舊在書院讀書。”他仿佛知道她的心事,一樁樁的交代清楚,末了道:“青梅,我現下關心的,只有你。”
少女就在他的懷裡,一偏頭就能是她清淺的鼻息。君離在她唇上輕輕觸碰,低聲道:“你不知道,這些天我有多牽掛你。”他收緊懷抱摩挲她的唇,舌尖輕輕撬開貝齒探了進去。
所有的牽掛與擔憂,所有的抱歉與愛戀,所有的心疼與溫情,言語無從表述,盡數付於唇齒。溫柔輾轉,繾綣糾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