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用過早飯後許懷遠去了書院,許氏卻把青梅叫到了房間,沉聲道:“知道昨天是誰要提親麽?是郡尉家庶出的小郎君,姚文遠。”
“姚文遠,我不認識他呀!”青梅覺得奇怪。
“怪就怪在這裡。你們並不認識,可姚家卻鐵了心要納你為妾,這是為何?青梅,那個姓姚的郡尉以前可是你爹的部下。”
這下青梅也覺出不對勁了,想了想道:“他們納我做妾,是想查我?查出了真實身份便好拿捏,若發現是誤會了,多個妾室對他們也沒什麽影響。”
許氏點了點頭,恨恨咬牙:“做了虧心事就會提心吊膽,哼,總有一天真相會大白於天下,到時候看他們怎麽死!”
“可是,當年誣陷父親的奸賊不是何廿海麽?”那個當朝太師的兒子,姐姐是皇后,兄長是尚書令,當年兵敗後便將責任推諉在她父親身上,還扣了個通敵叛國的大帽子。一想到如今他閑領官位逍遙法外,青梅便覺得恨恨。
“罪魁禍首是何廿海,這姓姚的郡尉怕是幫凶。當年你父親的部下都被處置,只有這個人,最初是受罰流放,沒過兩年就回了朝堂還官運亨通。哼!”許氏憤恨之下,臉上又有悲哀淒涼的神色:“可這些年何家身居高位,前朝后宮皆是他們的天下,也不知曲將軍的冤屈何時才能洗刷,唉!”
青梅小小的臉上有些黯然,藏著隱然的恨意。她向來樂觀明媚,待人接物總有清甜的笑意,仿佛心中全無煩惱,能讓她咬牙切齒憤恨的唯有這件事——
她的父親曲衡是本朝頗有名氣的將軍,他出身布衣卻練得一身好功夫,又勇猛善謀,從小小的兵丁做起,磨礪多年後積了不少戰功。後來徐珠慧眼識英雄嫁給他,到三十歲時時曲衡已經官知從三品的雲州都尉,駐守邊塞。
十二年前,北邊的那勒國驅兵進犯,曲衡率軍抗敵,本是穩勝無虞,卻在關鍵時刻壞在了何廿海的手裡。
那何廿海是個繡花枕頭,憑著他父親的蔭蔽到雲州混些戰功,卻從無打仗的經驗,混亂中不知怎麽就衝進了敵陣。他是皇帝的小舅子,曲衡自然收到過許多關照他的命令,便冒死率小隊親兵前往營救。
然後,何廿海得救逃脫,曲衡卻死在了敵軍手裡,隨後杞國兵敗潰退,令皇帝大怒。
何廿海懼怕天威,便捏造罪名,誣陷曲衡通敵叛國,並搶先下手害死曲衡的家人與許多部下。徐珠拖著重傷奔逃至許氏處求救,才留住了小青梅的性命,她自己卻因傷重勞累而死了。
而朝堂之上,何廿海的姑姑是太后,父親是當時的尚書令,姐姐已入宮封後,兄長何九齡也是皇帝的寵臣,那件冤案便在層層乾預之下蓋棺定論。忠勇威猛的曲衡,由此背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
那時青梅才三歲,於那兵荒馬亂和追殺逃命有零星的記憶,後來許氏同她講過當年的事情,這件事便成了她內心最深的隱痛。
不是沒有想過為父親洗清罪名,可她一介負罪逃生的罪臣之女,又哪能對抗得過何家的勢力?
一門雙皇后,父子兩相爺。何家在朝中根基穩固,勢力縱橫交錯,便連那幾位親王都得禮讓三分,她又算得什麽?
娘兒兩個默然相對,過了半天,青梅眼圈紅紅的仰起臉來:“娘,現在該怎麽辦?”她並不怕姚家強取豪奪納她做妾,怕的是身份被查出來,連累了奶娘和弟弟。那樣委屈擔憂的神態,再不似平日的神采飛揚。
許氏歎了口氣將青梅摟在懷裡,垂淚低聲道:“只要待在這宛城,恐怕就逃不出郡守的手掌。”
屋裡一時靜默,青梅的雙肩在微微抽動,許氏想幫她擦擦眼淚兒,青梅隻用力躲在許氏懷裡不肯抬頭。過了半天,她才抬起頭來,止住了哭泣,眼圈紅紅的滿是淚漬:“娘,咱們上京吧。”
雖然上京之後就要面對素未謀面的姨母和心思叵測的顧尚書,也許她開酒樓的夢想會碰到阻礙,甚至她的身份還可能暴露。可是心中也有些隱約的期待——如果際遇好一些,她再努力一些,會不會找到辦法洗清父親的罪名?
梅子酒館打烊謝客,已有三天未曾開門了。
長生和英子早晨來上工時見後院的門還緊緊閉著,隻當青梅他們還沒回來,便在門外的石頭上閑坐等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