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群玉差点就被甩出去。
就在她挣扎的爬起来坐直身子时,冷不丁听到外面有道清亮的女声,“怎么驾车的,嫌姑奶奶我命长是吗?”
“璇姑娘恕罪,璇姑娘恕罪,但不是小的错,这辆马车突然出现,把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车夫垂着头,语气歉疚,却还在想方设法的推卸责任。
得知不是谢望找上来了后,群玉适时打帘下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璇姑娘是公主府的人吧?不如我们进去说话?”
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马蹄交错,两位武德司卫士飞快奔来。
瞧见这边的动静后,状作随口问了句,“没伤着吧?这赶车也不知道小心点?”
“都从哪来的,聚集在公主府门口做什么呢?”另外一位眉目凌厉的卫士目光在众人跟前梭巡。
璇姑娘折身行礼,“劳二位官爷相问,都没人伤到,奴婢是持盈公主跟前的一等婢女,方才回府时无意撞到了另外一位回府的婢女。
她将群玉遮地严严实实的,一点也没叫人瞧见。
既然是公主府自家人,这两位卫士也没打算接着盘问,点点头调转方向就要离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姑娘会帮她,群玉也顺着她的话,低着头老老实实扮演着小婢女。
“趁人还没来,我们快进去。”
不给群玉反应的机会,她将人拽着往角门走。
几乎毫不夸张地说,群玉是被她径直推进去的。
下一息,身后马蹄声戛然而止,熟悉的嗓音高声扬起,“站住,本官怀疑你窝藏刑犯,将人交出来。”
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群玉,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就又听到谢望的声音。
这里是公主府,她不信谢望有胆子敢硬闯。
那位璇姑娘伸手一抓,群玉这才发现这位身量和自己相差无几,和她穿着同样衣裳,做婢女打扮的小娘子,跟着璇姑娘出了门。
“奴婢们都是公主府的人,即便是诸位卫士要拿人,是不是也得过问持盈公主的意见?”
那位璇姑娘丝毫不怕触怒武德司,声音清晰,吐字平稳。
“好,都抬起头来。”
谢望沉沉目光掠过众人,几乎可以断定,群玉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今日之事算谢某唐突,不日自会亲自登门向公主请罪。”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可群玉却知道,这番话是谢望说给自己听的。
哪里是要来登门谢罪,分明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群玉微微发抖,手心里发了汗,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这里是公主府,即便是他想硬闯也没那么容易进来。
听到马蹄声渐行渐远,是谢望纵马离开了,群玉靠着廊柱的身子倏地一软,缓缓滑落下去。
角门外的璇姑娘带着婢女进来后,徐徐睇她一眼,“跟我来。”
她心中忐忑,总觉得这位姑娘身上有种没由来的熟悉,无论是说话时的语气还是神色。
群玉沉默地跟着她穿过中庭,绕过游廊花园,行至内院主屋,持盈公主端坐在上首,翘首以盼等着人来。
一个两个都得她好苦,若不是这回有用着她的时候,想来皇兄还不许璇姐姐告诉她真相。
“阿玉!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屋内没有外人在,持盈公主踱着步子小跑过来迎她。
她热泪盈眶地抱住群玉,有好多话想要问,只是目光一转落在璇姐姐身上,持盈又觉得,很有必要让她们姐妹俩相认一番。
持盈牵着两人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姐姐,你自己说吧。”
“好,不过以五娘的聪明才智,想来早就猜出我是谁了。”
这样熟稔的语气,这样惯常的打趣,眼前这位璇姑娘不是她堂姐霍璇又是谁?
“......“
群玉压抑着声音,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霍家三房中,唯有二房的这位长姐独得老爷子称赞,说若她是男儿身,霍家的满门荣光,恐怕要维系在她一人身上了。
群玉小时候不懂,只觉得长姐英姿飒爽好生气派,不输堂兄们半分。
直到堂兄们战死边疆,二房能撑得起门楣的只有长姐。
从此长姐不再吵着闹着要去河西,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和二房一起照顾弟弟。
即便是后来霍家女眷没入教坊司,群玉也相信有长姐在,不会有事的。
可她派人打听这么久,一点下落都没有,冷不丁见到长姐,又惊又喜之余,还觉得心痛难受。
“莫哭,想必你在孟府遇到碗娘了吧。”
霍璇拍了拍她的背,试图转移话题,安抚住群玉。
“是了,我也正想问,为何小妹会成为孟四郎的通房?”
霍容璇语气淡淡,“此事说来话长,小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她并不打算向群玉仔细解释,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群玉没有立即追问,而是暂且揭过这篇,“这三年,长姐是如何过来的?”
当初群玉好不容易逃离盛京,等再想打听霍家的消息时,已经过了半年之久,再想去找人都已经找不到了。
“当初我母亲撞刀而亡,她将我护在身下装做假死,原本是能躲过一劫的,谁知后来被霍家仆妇出卖,还是被押进了教坊司,和三婶堂妹们住在一起。”
“只是没多久三婶为了护住妹妹们,冲撞了贵人也没了,在这等时候,我遇到了二皇子,得他相助离开了教坊司。”
“这件事,为何二皇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和我提过呢?“
群玉回京这么久,一直在查妹妹们的去向,难怪能查到的消息都是错的。
想来是二皇子故意混淆视听,免得暴露她们身份。
“这件事怪我,是我让殿下瞒着你的。你既然选择和殿下合作,那么早晚有一日我们会相聚的。”
霍容璇在得知二皇子和孟家那位新来的表姑娘私交甚笃后,就偷偷向二皇子的心腹套话,又暗地里跟踪他。
原本她只是想知道,那位孟家表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能引得殿下夜里呓语不断,念念不忘地唤着“阿玉”。
等到后面发现阿玉就是堂妹霍群玉后,霍容璇大抵知道二皇子要做什么了。
因为那道凤命谶言,二皇子幼时就对堂妹趋之若鹜,甚至当初答应护下她们姐妹三个,也是看在群玉的份上。
为了将来争权夺位,将更有利的砝码捏在自己手上,二皇子这样做无置可否。
可群玉既然回了盛京,又冒用孟家表姑娘的身份做什么?
霍容璇好奇这一点,她总觉得这背地里还藏着她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让小妹霍琬化作莲芳,进了孟家二房,帮着打探消息。
与此同时二皇子又主动向她透露一二群玉的计划,霍容璇终于明白群玉大费周章要作什么。
原来霍家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群玉的母亲引起,原来霍家的仇人就是孟淑妃。
当二皇子搂着霍容璇在床上恩爱时,柔情蜜意地问她,“璇儿,你不是一直想要报仇吗?现在就是好机会。”
“好,我答应你,殿下要我怎么做。”
霍璇想都没有想便点头答应了他。
二皇子说的没错,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孟淑妃。
如果不是她横生枝节,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霍家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下定决心后,霍璇对两位妹妹也都有安排,小妹跟了孟四郎,大妹则是改头换面入了沈固安的府邸。
群玉这时候也问到大妹的去向,三房这一对双生子,模样生得一顶一的好,就是身子骨有些弱。
先前在孟家小妹时,她语焉不详,说得并不清楚,但是问长姐总能知道吧。
“大妹身子骨弱,殿下将她送走养身子了。”
霍容璇照样说得含糊,她并不打算让群玉知道所谓的真相。
“那,若是有机会,还请长姐安排着我们姐妹几个相见。”
群玉不是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到底也没有追问。
气氛有些僵滞,持盈公主在一旁都用了好几块芙蓉糕,总算找到机会插话,“哎呀,阿玉不着急,姐姐如今可能干了,帮着我二哥做事,你就放心吧。”
“是吗?难怪长姐如今这么气派。”群玉惊诧一瞬,脱口而出。
霍容璇黛眉轻蹙,似乎觉得这话听得有些刺耳,“没什么,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毕竟殿下救命之恩,理当偿还。”
群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长姐好像变了许多。
不过霍家发生这样的事情,谁还会像从前那样天真烂漫,变了才是正常的。
偏生持盈还是一如既往地率真活泼,“阿玉如今回来了,是要来嫁我二哥吗?”
霍璇眼皮抬了抬,睫羽轻颤,抿着唇没有做声。
这些细微的动作群玉自然没有错过,“殿下怎么尽说傻话,二皇子身份贵重,哪里是我高攀得上的。”
且不说群玉对二皇子本就无意,如今更是发现长姐对他与众不同,群玉日后只会拿他当姐夫。
当初救下霍容璇,二皇子为了她的清名考虑,并不打算将人留在自己府中安置。
后来得知持盈身边无人照料,霍容璇自告奋勇说是愿意替他分忧。
于是她便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公主府,她的身份也没有瞒着持盈。
既然是阿玉的姐姐,那么持盈自然是也将人当做姐姐看待。
霍容璇和二皇子则是心照不宣的,没有在持盈面前逾矩,故而性子单纯的公主仅仅以为,二哥是看在阿玉的份上,才照拂她姐姐,至于璇姐姐常常出府是因为还有两个妹妹。
气氛有些诡异,群玉又主动问起持盈的婚事。
“你如今已经开府,何时才和韦三郎成亲呀?”
原本公主皇子是要到成婚以后才能开府的,二皇子和持盈公主之所以会成为特例,还是因为先皇后早早去了,兄妹二人住在宫里难免触景生情,圣上便早早为二人选好了府邸。
持盈羞红着脸,声音轻快,“哎呀,还早着呢,三书六礼才过了一半,哪有这么快。”
“阿玉问我这个,那你倒是说说,如今可有心仪的郎君。”
听到这个问题,群玉下意识想到的是谢望。
有啊她怎么没有,只是现在处境不明,她不能说。
对上霍容璇探究的眼神,群玉目光淡淡,“没有。”
“没事,没有就没有吧,总能遇到的。”
随着持盈轻快的声音响起,群玉和霍容璇的视线猝不及防的撞上。
等离开主屋后,群玉应霍容璇的邀请,来到她的厢房。
“谢望的事情,你为何要隐瞒?”
霍璇神色倦怠,很有几分力不从心。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长姐何必提他?”
群玉不太想将谢望也搅合进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是吗?不是重要的人,你给他生了个孩子。”霍璇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长姐有话直说便是。”
“好,那你要配合二皇子的计划行事,以及不再见谢望。”
霍容璇漫不经心地开口,群玉点了点头,好半晌才想起,来问了句,“这是自然。”
从离开谢望那天起,他们二人就是割席而坐,他恨自己还来不及呢,即便是现在锲而不舍的想要找回她,也只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想要一解心头之恨罢了。
得了群玉的保证后,霍容璇总算是放下心来,又说她如今就充作府里的乐姬,这些时日就在耳房里住着练琵琶。
这是一早就与二皇子商议好的,等过段时间持盈生辰,圣上自然是要亲自来的,届时她作为乐姬献艺,定能夺目登场吸引圣上的目光。
可群玉这么久不曾抱过琴了,技艺生疏了不少,即便是捡起来也要有人陪着她练。
不如先自己练练琵琶,等后面再和府上其余乐姬相合。
这件事持盈若是知晓了,定然是不会同意的,所以群玉住在霍容璇耳房里方便练琵琶。
谁知没过两日安稳功夫,公主府的大门就来了位贵客。
趁着休沐,谢望递上拜帖,说是来向公主赔礼了。
到这时持盈才知道那日角门前发生的事情,什么情况,按说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呀?否则璇姐姐和阿玉怎么会不和她说。
持盈和谢望不熟,所以并不想见他。
谁知谢望一早就有所准备,故意激怒公主府的人。
“公主不让谢某进去,怕不是真的窝藏刑犯,徇私枉法吧。”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值守门房的下人不敢耽误,等一层一层传上来,持盈知晓这件事后气得直跺脚。
“好你个谢望,你还真是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你查不出什么东西,怎么和父皇交代!”
持盈是很有信心的,她公主府的下人都是好的,哪里像谢望说的那么严重。
谢望见她果然吃激将法这一套,连忙趁热打铁,让何用去问管家,近日公主府有没有新来的下人,如果有将人叫出来站成一排。
他当然知道不能明目张胆,此举只是声东击西,让群玉得知消息后慌张躲藏,届时他再带人去找。
谢望这么大的阵仗,霍璇自然是听到了消息,她飞快回到自己住的厢房,打算将群玉藏在公主府的佛塔里。
那座佛塔一共有三层,平日里公主不怎么去,霍璇常常为战死的父兄,以及无辜枉死的霍家人在此念经超度,所以她知道三楼最顶层有地方可以藏人。
群玉顺从的跟着长姐,直到被她塞进佛钟里,其实她有些害怕。
这么大一口钟,若是从外面敲响,耳膜都要震破。
之前在玉佛寺和妙觉妙慧玩闹的时候,她不小心钻进去过,后面又被人盖上,时间太久差点昏厥晕死过去。
“长姐,非得藏在这里吗?”
群玉试图拒绝,却听到霍容璇冷声问道:“你还想不想摆脱谢望了?你想的话就听我的。”
她没有再做声,蜷缩着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希望长姐能够早点回来找她。
何用缠着管家问东问西,洪良则是依着他的吩咐,乔装打扮潜入了公主府。
只可惜所有住人的院子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在角门里,和谢望据理力争的那位姑娘。
那日匆匆一别,谢望只觉得她牙尖嘴利,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后来觉得不对劲,那女子对他的敌意很大,就好像认识他似的。
盛京城里认识他谢望的,哪位不是慑于武德司的威名,怕得不敢抬头直视他。
那女子即便是公主身边人,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可谢望看着她那双眼睛,总觉得好生眼熟,就像是从前在哪见过似的。
几乎就是凭着直觉,谢望觉得她不对劲,所以这次来不仅是为了找到群玉,更是想她查查她。
洪良悄无声息地混进来,又跟何用递完消息,这才离开花厅。
何用立马凑过去同谢望耳语,说是住人的屋子都搜过了,既没有找到娘子,也没有找到角门前那位姑娘。
谢望低声吩咐,“那不住人的地方还有哪些,也都去看看。”
片时,何用就跑过来回话,“那位姑娘在佛塔里诵经。”
见主仆二人,悄声说话,持盈公主心沉了沉,该不会真有什么被他查到了吧。
谢望随意发问,“想不到持盈公主也信佛?这么高的佛塔,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瞧瞧。”
“我、我未婚夫信,要去佛塔吗?我陪你去。”
拦是拦不住的,倒不如她亲自跟着,给谢望百十来个胆子,也不敢真的做些什么。
持盈公主并不知道群玉被霍容璇藏在那里,更不知道谢望大费周章要找的人就是群玉。
如果谢望硬闯,持盈肯定是不会让人进门的,可谢望拿了帖子,又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危言耸听就算了,还故意激她,持盈一时间担心自己不这样做,二哥会有麻烦。
于是迷迷糊糊的持盈被他牵着鼻子走,到这会更是怂的带人亲自带路。
谢望轻描淡写地回话,“那就麻烦公主了。”
等到了佛塔,何用得了谢望的吩咐仔细搜查,他则是在一楼看见霍璇,满堂的牌位却被抹去了名姓。
长明灯昏黄的烛光闪烁,光斑倒映在人脸上,远远瞧上一眼,就觉得震撼人心。
何用搜寻的动作很快,每一间房都查了,并没有人住的痕迹。
在三楼路过那口佛钟时,脚步都不曾停,飞快地略过它转身下了楼。
持盈固执地留在原地不肯走,想听到何用亲口承认,并没有找到人。
这样她好拿这话向谢望发难,将人赶出公主府。
谁知何用又凑上前和他悄声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谢望从始至终神色淡淡,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少顷,他突然转身上楼去,霍璇担心被他看出来了,再也不镇定了。
她没再装模作样的诵经,快步上前拉住谢望,又向其余人说道:“殿下,我有些私事要和谢司使处理,还请诸位暂且回避一二。”
听她这样说,持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开始怀疑是璇姐姐帮着二哥做了什么事,结果惹了麻烦被武德司的人盯上了。
“好,都退下,只是谢司使,璇姐姐,你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冲动。’
佛塔里没了外人,霍容璇松开他,“谢司使,你不过来上炷香吗?”
尽管不知道她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谢望还是接过她用火折子点燃的香,正要插进香坛里,就听到霍璇幽幽开口,“四弟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藏下去?”
谢望捻香的手一抖,他当年在霍家的确是行四。
那三支香不小心烫到手指,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想到在哪里见过她了。
霍家三娘,当初为了给亲弟弟讨回公道,牵着走路都不太稳的七郎来找他算账。
只可惜谢望非但没有让自己吃闷亏,还同样在七郎的耳朵后面留下一道短小的疤,和他那道疤在同一个位置。
想来就是凭借这一点,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长姐是何时认出我的?”
谢望没有反驳,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三年前霍家出事,你在教坊司见过我的,你忘了吗?”
那时谢望刚从玉佛寺还俗,到底是迟来一步,霍家此时已经被抄,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打点流放路上的官吏,又亲自去教坊司赎人,试图保住霍家骨血。
霍容璇被人塞进了教坊司后,一直在想父亲生前广交好友,定然有人愿意冒险帮她们一把的。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她拿私藏的金簪买通了署丞。
足足等了两个月才见到谢望,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位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是谁。
霍容璇坐在屏风后面,问他,“敢问郎君救下我们后,意在何为?”
他既不求回报,也不通名姓,霍璇根本就不敢和他走。
万一此人心怀不轨,不是霍家的友人,而是仇人呢?
彼时谢望才从玉佛寺出来,这些年不染俗务,一片好心被人误解,他回答不上来,只好实话实话。
只是想让霍家女眷远离盛京,有一安身之处,等后面他再想法子,帮忙打听流放的霍家小郎君消息。
这个理由实在是很动人,霍璇虽然感激涕零,却没有答应,只说兹事体大,她要和长辈商定,等他过半个月再来。
谁知等谢望再去时,却是得知人早就不见了,被人赎走了。
后来霍容璇借着二皇子混得风生水起,去查当初究竟是谁想要赎走她们。
虽然线索中断只能找到个武德司,霍璇却没有就此放弃,一直关注着武德司的变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谢望身上。
直到一场意外发生,霍容璇差点被发狂的青骢马卷入蹄下,谢望顺势救了她,也借此机会她无意间瞧见了谢望的耳后,有一道和弟弟一模一样的小疤。
知道谢望的身份后,霍容璇谁也没打算说。
她只是冷眼瞧着,霍玉生究竟要干什么?
直到得知如今他和群玉之间难舍难分,甚至还有了孩子。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和你相认,而是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玉儿面前。
“和自己哥哥乱?伦生子,还是抛弃她的哥哥,你说玉儿若是知道了,会如何看你?”
谢望的呼吸停了一瞬,嗓子都打着,“你是说,玉儿就是我的妹妹。”
不,这怎么可能呢?妹妹早就死在了当年那场大火中。
这样的想法稍纵即逝,谢望又自己驳回了,怎么不可能,当初他就是师父从那场大火捡回去的,没道理妹妹不会被人救下。
霍容璇见他居然真的不知道,一番话直往他心口上扎,“这些年玉儿为了扮好你这个临阵脱逃的世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侯府发生大火很长一段时间,她失声不会说话,大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后来好不容易能开口了,也不见外人,在侯府给你立了衣冠冢,每天夜里睡不着觉给你坟前锄草。”
“如今你既然得知了真相,作为兄长,即便是她不认你,也不该和她一错再错。”
谢望恍惚了下,心乱如麻,事到如今他即便是告诉众人,自己和玉儿并非亲生兄妹,恐怕也不会被玉儿原谅。
玉儿不认他,那他这个兄长还有意义吗?谢望闭了闭眼,按着眉心沉思。
“霍玉生既然在她心里已经死了,那就请长姐帮忙保守秘密,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谢望眸光微晃,几乎没想太久就做了决定。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我能去再看她最后一眼吗?”
霍璇当然不会同意,“不能。”
谢望沉默了下,总算是实话实话,“她被你藏在佛钟底下对吧,她之前被人关过害怕这个,你让我去将她带出来可以吗?”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不能。”
霍容璇如今手里捏着他的把柄,知道谢望不敢轻易违背她。
谢望耐心告罄,不再和她多费口舌,“已经关了有一刻钟了,再耽搁下去,她受不了会死的!”
“你去可以,只是作为惩罚,等你将她带回去之后,我要你在公主府门口赤膊上阵,负荆请罪。”
谢望没有多想,“嗯”声应下后,就去三楼找群玉了。
他将佛钟打开的时候,群玉头昏脑涨地望着眼前人,还当自己没清醒呢?否则怎么会看见谢望?
谢望伸手就要去扶她,群玉借着他的手臂走了两步,晃得步子都迈不开,左脚踩右脚的,干脆伸手抓住他,“抱我。”
这样撒娇卖乖的语气,若是从前谢望都不要她说,就会抱着群玉下楼。
可他今日猛然知晓,玉儿就是他死去多年的妹妹,在没有取得她的原谅之前,他怎么有资格碰她。
“玉儿乖,我扶你下去。”
“好晕,哥哥抱我走。”
群玉眼前发晕,软着身子就往他怀里倒,谢望没有办法只好抱住她。
他快有三个月没有抱过她了,温香软玉在怀,可谢望着身子,连呼吸都不敢粗重一份。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对妹妹做了什么?
只有一想到这件事,谢望心如刀绞,恨不得拿这条命赔她。
偏偏她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哥哥她一定不会再要,甚至连他的命都不稀罕。
谢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被他抱在怀里的群玉当然感受到了谢望的不同寻常。
她以为谢望是气很了,半昏沉的哄,“我、我不是故意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