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我們已入了城池。
蠻境的這個城池,比起魏都來粗陋簡單得多,一座座石頭壘的房子四方四正地樹在那裡,街道後面連綿山峰也特別峭拔,連帶得凡是樹木,都格外高森茂盛。遠遠看去,那一根根十數丈高的樹木上,也有著一幢幢小巧精美的房屋?
至於它的街道上,與魏都一樣繁華,不過魏都盛行的車馬,在這裡變成了一隻隻奇形怪狀的野獸,拉車的是巨獸,騎的是獸,連衣著華貴漫步而行的閑人,身邊也通常伴有一隻神駿漂亮的動物。
我看得目不暇接,這時一眼看到迎面走來的幾個美貌女子,不由輕咦一聲,悄悄扯了扯仙使的衣袖,小聲說道:“仙使,她們看起來好奇怪的。”
仙使還沒有回答,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後的黑發貴族溫聲回道:“仙子是第一次來蠻境吧?她們啊,都不是真人,而是由仙法制成的傀儡人。”
“傀儡人?”
“對,傀儡人。仙子有所不知,億萬年前,蠻境的生靈,還隻是普通的野獸飛禽,在一場場天地劇變後,生靈大減,上界仙帝垂憐,便賜與我等功夫,於是我們學會了修練,學會了化人。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功法的問題,生靈中的雌性,一直修練不得其法,從八百年前開始,雌性便是百不存一。無奈何之下,我們蠻境隻得請仙人幫助製造這些傀儡雌性,以助繁衍生息。”
他熱情和氣地解釋到這裡,見我聽得認真,便朝已走出十數步的仙使看了一眼,慢慢湊近我,朝著我的耳朵吐著氣,“仙子是真的女子吧?”
他熱熱的呼吸撲到我的耳洞裡,怪怪的難受,我下意識地偏到一側,正要讓他退開點,前面被幾十個人簇擁著,連衣袖縫也讓我看不到的仙使,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人群中,我聽到他清冽的聲音傳了來,“魏枝,跟上來――”
“啊,好的。”我連忙歉意地朝黑發貴族一笑,高高興興地擠過人群,來到了仙使後面。
我都過來了,仙使卻還沒有提步的意思,在上百雙目光看來時,仙使微微側頭,他瞟過我,道:“你可以抓我衣袖。”
“啊?好。”我雖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還是傻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一抓住,仙使便再次提步,隨著他走動,那寬袍大袖飄蕩而出。說實在的,他袖子那麽大,我抓住一角真不礙事,可也不知怎麽的,我就是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我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終於迎面走來的幾個嘻鬧著的貴族少年,讓我睜大了眼。
如,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圓臉少年,他的身後便跟著一條雪白毛發小短腿的狗,而那狗,嘴裡便噙著它主人的衣角。
如,左側那個二十幾歲的冷峻青年,他肩膀上停著一隻似翠鳥非翠鳥,如鷹一樣大的可愛禽類,它就叨著它主人的衣領。
還有十步處那隻用兩爪子抓在主人袍服上的雪白狐狸,右側百步外那隻掛在主人身上的黑貓……
我猛然清醒過來。
我向來做事謹慎,在指責仙使之前,我還特意轉頭看向一路跟來的眾人。
果然,那百多號人,自從我的爪子抓住仙使的衣袖開始後,他們看向我時,眼神中便再也沒有那一視同仁的恭敬,他們對上我的目光,甚至理也不理……
就在我瞪大雙眼瞅來瞅去時,那不知什麽時候起,已沉下了臉,顯得有點難過的黑發貴族突然走出幾步,隻聽他朝著仙使說道:“上界天使果然不一般,帶出來的仙獸不但能化成人形,還這麽千姿百態,嘻笑之間盡顯天真。”
仙獸?
化成人形?
難道他是在說我?
莫非這些人,把我當成仙使的人形獸了?!
明白了這個事實後,我委屈起來,我氣得一磨牙,朝著那黑發貴族吼道:“你胡說什麽?誰說我是……”
我就說了這幾個字!
可憐的我,隻來得及說出這幾個字!
緩步行走著的仙使,突然腳步微頓,然後他回過頭來朝我微微一笑,在那一笑讓我有刹那間的眩暈時,仙使放在廣袖下的手,打了一個玄而又玄的法訣。
於是――
“嗖――”的一聲,我腦袋一暈,整個人向地下一仆,再一轉眼,我發現我變成了小小一隻,而仙使正含著笑彎腰把我抱起。
就在仙使把我抱起的那一瞬間,我從他那無盡星空般的眸子裡,看到了一隻小小的,毛發雪白的,大眼眨巴眨巴可愛至極的哈巴狗。
――我仰望著他,從他的瞳孔中沒有看到我嬌俏的面孔,看到的隻是一隻小哈巴狗!
我使勁地眨著眼。
我努力地眨著眼!
眨了一會我還不相信,於是我轉頭看向黑發貴族,在對上他一臉的失望和悵惘後,我嗖地又轉頭看向仙使。
我定定地瞅著他含著笑的烏黑的瞳仁,那隻倒映出了一隻小哈巴狗!
啊啊啊――這個混帳――他居然為了圓謊,把我變成了一隻哈巴狗!
啊啊啊――――真是豈有此理!
我非常生氣,我特別生氣!
於是我朝著他怒斥幾聲,可一出口發現是一連串的“汪汪汪”,我立馬住了聲。
仙使似是在忍笑,他抬著頭,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他墨發被風吹拂,行走間龍章鳳表。雖然面目還是普通,可任何人看到他,自然而然便覺得他是最閃亮的一個!
這人太過份了!居然為了彰顯自己的上仙魅力,把我好好一個美人變成了狗狗。
我怒不可遏的同時,又是委屈又是傷心。我眨著烏黑的豆子眼恨恨地瞪著他,眼見仙使那雷打不動的冷臉上,嘴角居然還在不受控制的上揚,我簡直氣從中來。
我喘息著讓自己平靜。
我想,我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那是說什麽也沒用。
可是就算沒用,我也斷斷不能讓他太得意!
於是我尾巴一彈,小短腿向上一竄,跳到了仙使的肩膀上。
對於完全被他控制中的我,仙使放心得很,他與周圍那些牽著寵物獸的主人一樣,含著笑任我在他身上跳來跳去。
我跳到他的肩膀上後,低頭看著仙使披散在肩膀上的烏黑的墨發,看著那束發的玉冠,有心想在上面扒拉幾下,又覺得還是便宜了他。
――有了,有辦法了!
我嗖地向下一落,在落到仙使胸膛時,又向上一竄。
我這一竄姿勢甚是完美,隻是一個轉眼,我便兩條前腳搭在了仙使的肩膀上。
只見我我後腳站著仙使結實的胸膛,前腳緊摟著他的脖子,然後我就狗嘴一抬,“叭”的一聲,準確地吻上了仙使的嘴!
四下一靜!
行走著的行人,這時都止了步。
仙使顯然從小到大,不曾遇到過今天這場景,一時也給僵住。
我再接再厲。
我用我的狗嘴吻住仙使的唇後,高興地伸出舌頭,趁著仙使一時沒回神,給擠到他薄唇裡,對他舌吻起來!
我這個動作,不可謂不驚人,四下的蠻境人,雖然向來不羈,可面對這一幕,還是迅速地圍觀起來。
這時,仙使清醒過來了。
他右手扣向我的頸,正要強行把我扯開,一眼看到帶路的幾個蠻境貴族那震驚的表情,便又收回了手。
他把右手放在我的頸後,微眯著眼,左手打了一個法訣後,隻聽得“嗖”的一聲,我又變回了魏枝。
然後,他再慢慢推開我的臉,優雅的從懷中掏出手帕,緩緩拭去嘴角被我舔出來的口水,再順便把我嘴邊的口水也抹了抹後,仙使朝著圍觀的眾人微微笑道:“讓各位見笑了。這位是我在人間的伴侶,她生性調皮,剛才變成獸形胡鬧,隻是她的一個小小習慣。”
說到這裡, 他還順便從儲物袋裡掏出一面大荒中並不罕見的照妖鏡,他把那照妖鏡朝著我照了照,讓眾人清楚地看到裡面果然是一個人間女子而不是一隻哈巴狗後,挽回了顏面的仙使收回照妖鏡,慢慢握住了我的手。
他這一握有點緊,我忍著痛,做為扳回一城的英雄,我昂著頭,雙眼彎成了一線。特別是對上仙使的目光,我越發笑得燦爛陽光。
四下終於傳來一陣笑鬧聲。
對於從野獸化人的蠻境人來說,伴侶變成動物與自己親熱一下,那是稀疏尋常的事。
斷定了這個來自上界,傳聞中道貌岸然的仙使並沒有特別的癖好,而隻是喜歡與伴侶胡鬧後,眾蠻境人直覺得拉近了與仙使之間的距離,一個個圍著他笑笑鬧鬧起來。
而我無形中又被眾人擠開,與仙使拉開了幾步。
就在我忍了又忍,還是摸上唇,開始後知後覺的羞澀起來時,身後傳來黑發貴族低沉溫柔的聲音,“我從來沒有像剛才那樣失望過。”
黑發貴族上前一步走到我身側,低頭看著我,他輕聲說道:“也不知怎麽的,自剛才扶了你一下後,我就覺得仙子異香撲鼻,絕美難言。剛才陡然聽到你隻是仙使的寵物獸,我簡直難過得幾欲發狂。幸好,你還是人。”
他溫柔又感慨地說道:“你是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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