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是他的妾,又是吳郡木學堂的匠師,雖然她的水平無法和黃月英相提並論,卻也不比其他人差太多,又有著先發優勢,也算是木學堂的頂梁柱之一。她如果都買不起房,天冷不敢燒炭取暖,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吳郡本地人也許還好一點,畢竟他們沒有買房的剛需,但那些新遷來的文臣家屬就不同了。搬家如破家,損失本來就不小,再加上他麾下文武以寒門居多,家產本來就不豐厚,再被這飆升的房價一壓,很多人可能隻能租房了。
蔡瑁這混帳東西!
孫策怒火中燒,耕田的心情都沒有了,隻想把蔡瑁叫過來捶一頓。袁權見孫策臉色不佳,連忙說道:“夫君,你火氣大,陽氣足,幫阿宛焐焐腳,看她這腳涼的像冰似的。”
孫策醒悟,脫了外衣上床,將馮宛摟在懷中。馮宛欣喜莫名,抱著孫策的腰,將腳伸到孫策兩腿之間,像蛇似的纏著孫策,愜意地閉上了眼睛。“真暖和,真舒服。”
袁權出去吩咐了幾句,又轉身回來,坐在床邊,拍拍馮宛的臉。“是我沒盡至姊姊的責任,讓你受苦了。從今天起,你們這個冬天的炭錢我給了,算是陪罪。”
馮宛連忙說道:“姊姊,這怎麽使得,你住在大營裡,比我還辛苦呢。”
袁權含笑擠了擠眼睛,又湊在馮宛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馮宛恍然大悟,偷偷地看了孫策一眼,隨即掩著嘴笑了,連連點頭。袁權聲音雖然小,但孫策耳力過人,聽得一清二楚,隻是裝沒聽著,臉上很平靜,小心髒卻有抑製不住興奮,怦怦的跳動加速,強勁有力,如同大戰前的戰鼓聲。
屋外,幾個侍女忙碌著,屋裡慢慢暖和起來,當尹披著風衣推門而入時,兩個侍女低著頭,將洗浴用的水盆、布巾送了進來,又悄悄地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尹解下風衣,掛在一旁的衣闌上,扭著腰肢來到床邊,臉蛋紅撲撲的,看看孫策,又看看袁權和馮宛,掩唇而笑。
“今天這算是什麽名目,圍三闕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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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翻身下馬,大步走進縣寺。
正在忙碌的縣吏看到孫策臉色不善,紛紛屏氣息聲,匆匆問好後便避在一旁,誰也不敢自找沒趣。縣令魏騰收到消息,匆匆趕來,一見孫策這殺氣騰騰的架勢,不免有些心虛,連笑容都有些勉強。
“將軍,你這是……”
孫策皮笑肉不笑。“年關將近,州郡上計,吳郡以吳縣政績為冠,我來看看明廷。”
魏騰苦笑,轉身邀孫策上堂,轉身命人去搬帳目。孫策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這麽多事。“成績我已經看到了,有沒有水份,自然會有人去查,我想聽聽你有哪些難處。”
魏騰沉吟了片刻,咬咬牙。“難處的確有,主要是兩項:一是人口增長太快,各地的人都有,風俗各異,時有爭端,縣中掾吏不足,疲於奔命;二是物價上漲,民生艱難,怨聲不小。”
“不用急,明廷慢慢說。”
魏騰躬身致謝,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前年起,他開始擔任吳令,一直很平穩,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唯一的意外就算是年初沈友出擊,抽調人馬、錢糧,征發徭役,不過那也隻是一陣子,吳縣完成得還算圓滿。真正的麻煩來自於下半年,孫策在官渡擊敗袁紹後,便開始有人陸續遷入吳縣,入秋之後,人數越來越多,魏騰這才意識到麻煩來了。
吳縣是吳郡治所,戶口本來就比較多,發展得也比較早,周邊的空閑土地有限,大多是有主之地。如果來的隻是流動人口,可能還好一些,但很多人是要來定居的,這個就麻煩了。他們要買房,不是那種小院子,是能住幾十口人甚至上百口人的大宅子,而且一下子是幾百幢的需求量,一下子就將吳縣的房價、租金提了起來。其他物價也有增漲,但價格是由供需關系決定的,隻要從外地調撥外資,價格很快就能回落,唯獨房價解決不了。
房子是不動產,沒法從外地調撥,而且外來人口會越來越多,這價格一時半會的降不下來。
孫策不動聲色。“明廷沒有預料到這個情況?”
魏騰很尷尬,拱手致歉。“騰預見不足,措手不及。”
孫策沒有再追問。魏騰本質上是個名士,對實際事務並不精通,能把既有的事務處理好,不太離譜,已經很不容易了,讓他預知發展趨勢,提前準備,的確有點難為他。不僅是魏騰一個人如此,這個時代絕大部分的官員都這樣,能夠積極主動的解決現有問題的都是能吏,很少有人具備統籌規劃的能力和習慣。
在這一點上,他們遠遠不如商人的敏銳。對於重農抑商的農耕社會來說,官員首先是求穩,不要出事,其次求名,不要找事,所以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主動考慮問題的習慣。
當然商人的敏銳也未必就是好事。蔡瑁倒是很敏感,但他把這些聰明才智全部用來為自己牟利了。吳縣房價漲得這麽厲害,固然是因為空閑土地少,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可忽略的原因:有限的空閑房子被他先買走了。不是他直接經手,而是他指使的一些荊襄人,用句通俗的話說就是荊襄炒房團。
這些事魏騰不說,孫策也有辦法查得到。他來見魏騰,隻是想看看魏騰這個吳令的態度。蔡瑁搞這些手段,最難瞞過的人就是魏騰。魏騰不附和,不製止,不舉報,明哲保身,是無法做好吳令的。歷史上說他堅持原則,那是因為孫策的舉止傷害到了會稽世族的利益,現在傷害的是吳郡人和外地人的利益,與會稽人無關,他才不在乎呢。
所以此刻他隻有尷尬,沒有自責。
孫策了解了一些情況,起身告辭。魏騰不明所以,將孫策送到門外,看著孫策上馬離去,嘴角挑了挑,哼了一聲,背著手,回到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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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縣寺,孫策在城裡轉了一圈,與一些剛搬來的部下家屬見面,了解他們的情況,命人一一記錄在安,承諾十天之內一定解決他們的困難,請他們不要擔心。在了解情況的時候,他也聽到了不少與周異有關的消息。周異接替吳郡太守之後,這半個多月一直在協調,試圖解決這個問題。
傍晚時分,孫策回到大雷山,來到楊彪住的小院。
楊彪正在後花園閑坐,做出決定之後,他明顯輕松了很多,連眉眼都舒展開了,額頭的皺紋也淡了。見孫策走來,他起身相迎,笑道:“將軍怎麽有空來?”
“有事向楊公請教。”孫策從楊儀手中接過記錄,遞給楊彪。楊彪接在手中,伸手邀請孫策去書房說話。兩人進了書房,張鈞進來調亮了燈,又奉上熱茶。孫策與楊彪對面而坐,孫策喝茶,楊彪將記錄翻看了一遍,眉頭微蹙。
“這魏騰是魏朗之子?”
“楊公對魏朗有印象?”
“見過一次面,我出仕的時候他在朝中做尚書,很快就因黨錮被免了。不過聽到的傳聞很多,在朝臣之中,他也算是文武全才的那一類。當然,他的武不能和你相提並論,有一定誇大的成份。”
“楊公,你覺得這個問題怎麽解決?”
“解決起來並不難。”楊彪放下記錄,用手指輕輕敲了敲。“你不用太著急,周異完全可以解決。他接任這麽多天,相關的情況應該比你更清楚,隻是需要從整體上統籌解決,不能頭痛醫頭, 腳痛醫腳。”他頓了頓,又道:“將軍,你關心下屬,這是好事,但你不宜親自解決,甚至說得嚴重點,你親自去查這件事都是不合理的。關心和查訪,這是兩個不同性質的舉動。”
孫策皺皺眉。
楊彪見狀,接著說道:“你讀,知道法術勢的區別嗎?”
孫策讀過,但此刻顯然不是賣弄的時候,他很客氣的拱拱手。“還請楊公指教。”
“君王受命於天,宰治天下,居高臨下,掌賞罰,能貴人,能罪人,這就是勢,此乃天然。善用勢,則如利刃破竹,無可擋者。如何用勢?當依法。製立法度,君臣依法而行,各施其能,各負其責,不相逾越,這就是法。那術又是什麽?術是馭下之術,仁義不施,禮又有所不足,則輔以術,這已經墮落了下乘,實質上是對臣的不信任。可以從權,不可為經。老子說為而不恃,夫子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一味的倚重術,貪圖眼前之便利,難免逾越了君臣界限,影響治道。”
孫策笑了,調侃了一句。“楊公數言之間,融儒道法於一爐,果然是高屋建瓴,佩服佩服。”
“漢道本是霸王道,外儒內法,法生於儒禮,隻是下流而已。若能執法而善,上溯至禮,再輔以仁義,庶幾近乎道。人食五谷雜糧,既有稻麥,又有魚肉,方能身體強健,治國也當參用儒法,隻是有所偏重,不可亂了主次,忘了經權,執小術而忘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