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劭心領神會,滿意而去。
簡雍將種劭送到城外,看著種劭的馬車消失在天地盡頭,翻身上馬,趕回城中。張飛帶著兩個騎士策馬飛奔,看到簡雍,連忙上前打招呼。
“出了什麽事?”張飛大聲問道。
“籲――”簡雍示意張飛閉嘴。劉備緊急召喚,自然是有事,張飛這麽大嗓門,豈不是廣而告之。
張飛會意,連忙壓低了嗓門,又問了一次。簡雍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張飛的眼睛立刻亮了,瞪得溜圓,白的面皮都漲得通紅,和關羽一般。“要乾掉公孫瓚?”
簡雍瞅了張飛一眼,哭笑不得。這人什麽腦子?他知道關羽、張飛對公孫瓚都很不滿,公孫瓚這人的確也不招人喜歡,但實事求是而言,公孫瓚對劉備雖無大恩,卻也沒什麽虧欠之處,隻是關羽、張飛立場不同,總覺得公孫瓚不顧同門之誼,沒有對劉備另眼相看。
“益德,公孫瓚是一頭獨狼,處處皆敵,他遲早會死,唯獨不能死在玄德手上。”
張飛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他們到到太守府前,翻身下馬,並肩進了門。劉備正在堂上轉圈,見簡雍和張飛回來,立刻停住。“種劭走了?”
“走了。”簡雍上堂,伸手烤火。“他走得很急,連飯都不肯吃,看來事已迫在眉睫。府君,公孫瓚樹敵太多,這次怕是難逃一劫。”
劉備點點頭。“我擔心的是袁譚。劉和與袁譚很親近,這麽大的事,必然要向袁譚通報求援。袁譚屯兵三萬於此,就是想找機會進入幽州,劉和若在幽州,他還不著急,劉和要走了,他不可能不抓住這最後一次機會。張則都已經收到了消息,雲長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會不會疏忽了?”
簡雍沒吭聲,他也在擔心這個問題。關羽在泉州屯田,離安次、涿州都不遠,離渤海更近。袁譚有什麽動靜,關羽應該先有反應。現在消息都由張則傳到漁陽了,關羽卻沒有消息傳來,實在不合常理。
兩人商量了幾句,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趙雲突然說道:“袁譚就算有什麽動作,未必就是全軍移動。冀州疲憊,眼下不適應發動大戰,朝廷召劉和入京又是意外情況,袁譚未必來得及準備。他如果要介入此事,應該是以精銳騎兵出擊,而不是新練的步卒。”
劉備轉頭看著趙雲,示意他繼續說。
趙雲欠了欠身,接著說道:“府君應該還記得官渡之戰的經過,袁紹雖敗,但他的近衛騎大戟士損失並不大,甲騎損失也有限,半年過去,肯定已經補充完畢。尤其是張合曾擊殺韓銀,獲得了不少騎兵裝備,大戟士的實力可能比戰前更強,再加上甲騎輔助,戰力不亞於白馬義從。以騎兵對騎兵,半路截殺,大戟士是首選。千余騎兵,又故意掩飾行蹤,雲長的斥候是很難發現的。”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公孫瓚也很難發現。”
劉備如夢初醒,一拍大腿。“子龍,你說得太對了,這張合最擅長突擊了。你還記得他入潁川嗎?一千大戟士來去自如,孫策都沒發現他,還是後來才知道的。”他來回轉了兩圈。“現在怎麽辦?”
“府君可以去提醒公孫瓚。”
“提醒他?”劉備眨眨眼睛,隨即會意。“是的,理當如此。”
劉備隨即下令,讓張飛、簡雍集結步卒,做好作戰準備,他和趙雲帶著親衛騎趕往安次,提醒公孫瓚可能有危險,同時命令關羽、田豫集結屯田兵,準備阻擊袁譚的進犯。這麽做雖然有悖於對張則的承諾,但他可以推說是勸解公孫瓚息事寧人,無可指摘。況且他也清楚,公孫瓚根本不會讓他進入郡界,更不會把他的話當回事,最多增加幾分警惕而已,對最後的結果影響不會太大。
商量妥當,劉備隨即和趙雲率部出城。
――
公孫瓚頂盔貫甲,坐在堂上,白馬戰刀橫在腿上。
一個騎士站在堂下,大聲解說著涿縣的形勢。劉和返回之後,發了幾天無名火,也沒等到袁譚的援兵,他召回了輪休的郡兵,加強了涿縣的防守,又集結了一千多部曲騎兵,明天早晨離開涿縣,可能是去薊縣向刺史張則求援,也可能是聯絡劉虞的故吏鮮於輔等人,總之沒有放棄報仇的決心。
公孫瓚冷笑不已。他這幾天派出大量斥候到易水一帶偵察,沒有發現袁譚有什麽動靜。這也符合他的分析,官渡之戰袁紹敗得太慘,冀州精銳幾乎損失殆盡,袁譚現在根本沒有力量攻擊幽州,否則他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劉和得不到袁譚的支持,剩下的選擇隻有找鮮於輔等人助陣,甚至脅迫張則。不過這都沒關系,一群烏合之眾而已,不足為懼。
他甚至不想給劉和與鮮於輔等人聯手的機會,他要在半路上截擊劉和。兩千多白馬義從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對付劉和綽綽有余。就算鮮於輔等人趕來接應也沒什麽關系,他還為他們準備了一萬步騎。除此之外,留守薊縣京觀的弟弟公孫范也做好了準備,隻要張則出城,公孫范就會奪取薊縣的控制權。
公孫瓚揮手示意騎士退下。關靖正要向前上說話,公孫瓚抬起手,直接打斷了關靖。“長史不用勸了,我意已決。劉和不會罷休,我也不會引頸受戮,索『性』殺個乾乾淨淨,免得夜長夢多。”
關靖苦笑。“將軍,我不是勸你不要去,我隻是建議將軍謹慎些。劉和的兵力雖然有限,卻非愚蠢之人,用兵能力比其父劉虞強太多了。他不會不提防將軍,甚至有可能布下陷阱,以待將軍……”
“我又不是三歲小兒。”公孫瓚冷笑道:“我出征塞外,大破烏桓人的時候,劉和不過是個黃口孺子呢。他所謂的戰績不就是奔襲豫州嗎?我沒看出來他有什麽過人之處。”
關靖無語,訕訕地正欲退下,有人來報,劉備派來了信使。關靖很驚訝,連忙停住腳步。公孫瓚也有些意外,思索片刻,讓人將使者叫進來。使者奉上一封書信,公孫瓚打開一看,劍眉微挑,轉頭看了關靖一眼,將書信遞了過來。關靖接過看了一遍,驚訝不已。
劉備提醒公孫瓚小心袁譚麾下的大戟士,說大戟士是經歷過官渡之戰的精銳,張合也是驍勇善戰之人,尤其擅長潛行,有可能會潛入幽州境。
關靖不明白劉備這是什麽意思?他突然提醒公孫瓚小心張合,和眼前這件事有關嗎?這話沒頭沒尾的,從何說起?
關靖沉思良久,對使者說道:“劉漁陽是不是聽到了什麽?最近有什麽人去漁陽了嗎?”
騎士搖搖頭,表示一無所知。他就是來送信的。
關靖又問:“劉漁陽現在何處?”
“郡界。”
“有多少人馬?”
“親衛騎千余人。”
公孫瓚不屑一顧,將白馬戰刀拉出半截,舉到眼前,眯著眼睛看了片刻,又“唰”的一聲推了回去,淡淡地說道:“你回去告訴劉漁陽,我知道了,不過不用他擔心,就算張合來也無奈我何,我也不需要他的幫忙,讓他不要越界,以免引起誤會。”
騎士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關靖看著手裡的書信,無奈地搖了搖頭,眉眼低垂。
公孫策站了起來。“夜間寒冷,長史身體單薄,就留在城裡吧。我率部出發,快則明天正午,慢則日落,一定會有消息來。你守好城池,注意劉備的動向,若他敢越界,無須留情,痛擊之。”
“喏。”
――
劉備揮揮手,示意騎士退下,一聲輕歎。“伯兄終究不肯原諒我啊。可惜了他這一身本領,因一時小憤而毀,於國於家無益。先賢有雲,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皆以修身為本,真乃至理名言。”
關羽哼了一聲,看著遠處的地平線,丹鳳眼微微眯起,寒芒一閃而過。
劉備拉緊大氅,轉身看向關羽。關羽收到劉備的消息之後,兼晝夜程,趕來和劉備會合,身邊隻帶了周倉等十余騎士。斥候深入渤海,打探到渤海太守臧洪率部兩萬,已經越過冰凍的漳河,正向北進發,他生怕泉州有失,不敢輕舉妄動。泉州倉裡放著大量的糧食,如果被臧洪奪取,對劉備將非常不利。隻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參與對公孫瓚的戰鬥。
這無疑是一個遺憾。
從十年前見到公孫瓚的那一刻起,關羽對公孫瓚的印象就不佳,隻是當時劉備寄人籬下,不得不忍氣吞氣。四年前再來幽州,情況已然不同,公孫瓚被袁紹重創,實力大損,劉備卻脫胎換骨,一躍而為漁陽太守,有了自己的地盤,與公孫瓚平起平坐,關羽看公孫瓚的心情也大不相同。
但是有一點沒變,他不喜歡公孫瓚,期盼著有一天能用青龍偃月刀砍下公孫瓚那顆高傲的首級。如今機會終於來了,他卻可能被臧洪纏住,脫不了身。
真是天意弄人。
“雲長,公孫瓚自負其能,樹敵無數,此次怕是在劫難逃,涿縣已經是我囊中之物,但袁譚覬覦幽州已久,他不會坐視幽州易手,你能不能守住泉州至關重要,千萬不能有閃失。”
“玄德放心,泉州萬無一失。”關羽悶悶地說道。他清楚泉州的重要『性』,這裡不僅是防禦冀州攻擊的第一道防線,還是劉備賴以生存的重要屯田區,更是中原的商船進出幽州的要道,不能有一點閃失。正因為控制了進出幽州的重要水道,壟斷了大部分的生意,劉備才能在漁陽迅速站穩腳跟,養活兩萬步騎。
“那你就先回去吧,整兵備戰。如果要強攻涿縣,非你不可。”
劉備對關羽的心思一清二楚,刻意拔高了關羽的重要『性』,並給他一個希望,以安撫他那顆躁動的心。實際上他們都清楚,除非發生大戰,這場戰事將以騎兵決戰為主,不太可能發生圍攻城池的事,所以關羽率領的步卒參戰的可能『性』並不大。他唯一擔心的是關羽求勝心切,主動挑戰。關羽有步卒七千余人,訓練有素,守城綽綽有余,但野戰就很難說了,畢竟袁譚、臧洪有著明顯的兵力優勢,冀州強弩兵又是出了名的精銳。
“我知道了。”關羽怏怏地應了一聲,撥轉馬頭,向遠處馳去。周倉等人緊緊跟上。劉備看著關羽的身影,覺得精挑細選的烏桓馬還是有些不足,配不上關羽異於常人的魁梧身形,無法發揮關羽全部戰力,最好還是肩高七尺以上的西涼大馬。可惜幽州離西涼太遠, 很難有機會買到那麽好的戰馬。
與眾不同有時候也是一種負擔啊。
劉備收回目光,看向身邊的趙雲。“子龍,公孫瓚不準我們入境,接下來該怎麽辦?”
趙雲笑道:“府君不妨再派幾個使者去,以表誠意。”
劉備眨眨眼睛,大笑起來。他伸手拍拍趙雲的肩膀。“子龍啊,如果不是找不到合適的親衛騎將,我真該讓你獨領一部。你有勇有謀,讓人放心。”他想了想,又道:“親衛騎的人你最熟悉,你挑幾個機靈的吧,務必要讓公孫伯感受到我的誠意,當然還有關靖。”
趙雲領命,轉身叫了兩個騎士,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再去安次城,面見公孫瓚,但不要急,可以慢慢走,黎明前到達安次即可,可以在城外多呆一段時間,看看公孫瓚什麽時候出城。如果公孫瓚出了城,查清楚留守的人是誰,向他表達劉備的誠意。
騎士領命,飛奔而去。
看著趙雲有條不紊的安排任務,劉備非常欣慰。趙雲,田豫,這兩個人雖然不如關羽、張飛親近,武藝也不如他們高強,但為人沉穩有謀,將來都是可用的大將。但隻有這四個人是不夠的,要想掌握幽州,還要更多的人輔佐才行。這次公孫瓚和劉和決戰,如果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命,那就再好不過了。
如果張則也在此戰中陣亡,那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