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那一發也是巧合呢?研製巨型拋石機的開銷很大,為了讓他們安心訓練,他們平時的待遇也比普通的士卒優厚,負責一架拋石機的屯長堪比優等甲級射手,不知道多少人紅了眼睛,想擠掉他們呢。
商量來,商量去,又分析了二十多發的落點,最後發現問題可能不是拋石機本身,而是承載拋石機的船不夠穩定。雖然他們盡可能的固定了樓船,畢竟不如岸上來得穩固。差之毫厘,失之千裡,遠隔三百步,哪怕是一點點晃動也能放大誤差。配備給水師的拋石機之所以能保持十發一中的命中率,是因為水師用的戰船更大,而且船艙裡裝載了更多的鐵彈——他們不可能隨時隨時的補動,所以會將貨倉盡可能的裝滿——船大,又是滿載,穩定性自然更好。
三個屯長統一了意見後,向張奮請示,將其他兩艘船上的備用鐵彈集中到一艘船上,盡可能滿載,再在兩岸立下木樁,錨住樓船。
張奮反覆審查了討論結束,覺得有一定的道理,至少值得試一試。
在張奮等人商議的時候,呂范一直在旁邊看著。木學堂也好,輜重營也罷,一向有一根筋的風評,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數字能和人爭半天,大有算學大師徐嶽的風范,只是他常年鎮守在外,沒親眼見過。此刻看著張奮與一群士卒擠在一起討論問題,他算是近距離見識了一回。
張奮不是普通工匠,他是彭城張家的人,伯父張昭是青徐名士,這樣的人成為木學祭酒已經令人意外了,現在和這些士卒一起討論問題,嬉笑怒罵,出口成髒,即使呂范也有些意外。
張奮請示了呂范,隨時開始準備。有人轉移鐵彈,有人在岸上立樁,再用繩索緊固,忙得不亦樂乎。濟水很寬,水位也很高,要將一艘樓船固定在河中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輜重營有很多聰明人,嘗試了幾次後,有個工匠想起了徐大師三角形最穩定的原理,提出了一個辦法:每個點用兩根繩索,成一定角度,這樣兩根繩索都拉緊後,這個點就基本穩定,除了上下有一定的起伏,平移的幅度大大降低。拋石機發射時,主要的偏移就是水平方向,尤其是向後,也就是偏離河岸。一艘樓船有四個以上這樣的固定點,就可以基本保證水平方向的穩定,將偏移降到最低。
忙活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拋石機再次試射。這一次,命中率有了明顯的提升,第一輪試射第三發時,一枚鐵彈就擊中了目標,緊接著,第九發再次命中,超額完成了任務。其他兩組也都實現了十發一中的要求。
吳朗利用一夜時間搶修的城門在半天時間內被四枚鐵彈命中,連門框都被砸爛了,想修都沒法修,隻好接受吳質的建議,用土將城門堵死。拋石機的威力再大,畢竟不能直接轟塌城牆,只能以城門為目標,將城門填起來,拋石機還能有什麽用?
吳朗覺得有理,一不作,二不休,乾脆將四個城門全用土封死了。
呂范在城外看得清楚,倒也不急。城門都封死了也好,裡面的人也出不來,只能等死。即使如此,他還是命令部下嚴格按照戰法加強對城門的戒備,並在拋石機基本實現預定目標後開始攻城的配合演練。
衛恂率領的郡兵要練,呂范率領的浚儀戰區常備兵也要練。巨型拋石機不僅能拋射二百斤的鐵彈破門,還能批量拋射十斤左右的彈丸,一發數十枚的鐵彈從天而降,方圓十丈以內,再厚的盾牌也抵擋不住。可是拋石機的射速慢,即使是三架拋石機同時射擊,也只能針對一個相對有限的范圍進攻,這時候步卒能不能及時跟進,撕開對方的防守,不給對方補防的機會,就要看步卒的訓練水平了。
諸如此類的問題還有很多,新的武器帶來了新的戰術,也對將士提出了新的要求。呂范很清楚,這是他的機會,不僅紀靈在羨慕他,中軍的朱桓、滿寵也羨慕他,他們都要等著巨型拋石機到達後才能進行配合作戰,而他現在就可以開始。
呂范與張奮、衛恂反覆商量,最後擬定了方案,城中有兩千守軍,除了保護拋石機必要的人手之外,還有一萬多人可以調用,其中包括衛恂帶來的五千郡兵。呂范決定,這一萬多人分成五組,兩組警戒,監視其他三個城門,剩下的三組在北門,輪流練習進攻,第二天再換一組,爭取在三天時間內完成每組至少三次演練,基本掌握配合拋石機攻城的能力。到了冤句,派三組同時攻城,進行實戰演練。這樣到了定陶之後,他們就是當之無愧的主力,甚至可以和朱桓率領的中軍平起平坐。
立功的機會就在眼前,各營校尉都和呂范差不多,摩拳擦掌,熱血沸騰。
——
圍城的第三天,呂范對濟陽展開了真正意義上的進攻。不僅有拋石機進行遠程打擊,樓車、衝車,射手、重甲步卒,各種攻擊手段輪番上陣,互相配合,打得吳朗幾次絕望,以為破城在即,但運氣一次次的降臨在他頭上,好幾次眼看著江東軍就要登上城牆的時候,遠處就會響起清脆的鳴金聲,江東軍就會如潮水般的退去,重整陣型,然後再次發起攻擊,隔一段時間還會換一營士卒。
就在吳朗信心大振,以為江東軍不過如此的時候,吳質聞出了不祥的味道。
實力如此懸殊,呂范卻如此大費周章,這不是在攻城,這是在練兵。呂范的目標根本不是濟陽,也不是濟陽以東的冤句,他的目標是定陶、昌邑這樣的郡治堅城,他這是在為最後的攻堅做準備。
吳質覺得事態嚴重,但他沒敢和吳朗說,生怕他剛剛激起的信心一旦崩潰,濟陽可能立刻易手。他對吳朗說,雙方實力相差太大,雖然濟陽士庶全力反擊,傷亡卻在與日俱增,他要趕回昌邑,請董昭派兵增援。考慮到朱桓、滿寵還攔在定陶,董昭要來增援濟陽要費不少手腳,必須提前準備。
吳朗雖然不太信吳質,但他也清楚,吳質在這裡沒什麽用,想走就走吧。
趁著夜色,吳質換了一身普通士子的衣服,悄悄地出了城。他早就準備好了退路,又年輕力壯,還有一身不錯的武藝,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出城之後,他也沒有直接向東,而是向西,繞了一個大圈,快進了東昏界,才渡過濟水,向北趕往平垣,再趕往昌邑。
吳質離開得很及時,他走後的第二天中午,濟陽易手。倒不是呂范攻擊得手,而是城裡的守軍自己崩潰了。雖說江東軍一直沒能真正攻上城頭,但一輪接一輪的鐵彈雨從天而降,已經將他們本來就不多的信心徹底摧毀,當江東軍再一次發起攻擊時,他們連城都不願意上,一個個躲在城牆角下,聊著天,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命運——他們其實也清楚,真要被砍頭的是家主,他們這些部曲只會吃點苦頭,不會送命,至少要比面對城外拿他們練手的江東軍和拋石機安全得多。
吳朗知道大勢已去,帶著幾個部曲蹲在殘破的城垛後面,面如死灰,一言不發的看著城外。他幾次想拔刀自刎,手摸了刀環好幾回,還是沒能狠下心。
江東軍沒有遇到抵抗就上了城,看到這些放棄抵抗的守軍,很是無語。
呂范也很無奈,對吳朗很不滿, 見面的時候態度很不好,二話不說就讓人砍了他的首級,然後派兵大索,依照名單,挨家挨戶的搜,將城中大族集中起來,家主斬首,首級掛在官道上示眾,家屬、部曲充為官奴婢,等待發賣,家產沒收,充作軍資,土地、房產則集中造冊,等待統一調配。這些事由陳留太守張超帶人處理,不需要呂范太費心。
在濟陽休整了兩天,呂范率部趕往冤句。
不知道是事先收到了消息,還是被掛在官道上的首級嚇壞了。呂范剛進入冤句境內,冤句令張訥就在郡丞涼茂的建議下投降了。他不僅派人向呂范投降,還派涼茂去定陶向朱桓投降。涼茂是昌邑人,與滿寵相識,學問不錯,有辯才,引經據典,一番話說得滿寵不好拒絕,隻好出面向朱桓說情。朱桓也意識到了呂范的小心思,不願意讓呂范一個人佔便宜,接受了張訥的請降,派人通知呂范,讓他率部趕到定陶會合,參與攻城。
呂范氣得大罵張訥,卻無可奈何,隻得率部趕往定陶。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冤句大族雖然投降了,卻也沒能免除懲罰,除了家主不用砍首示眾之外,其他的一律按規矩處理,向滿寵求情也沒用。事實上,這些事根本不用朱桓處理,滿寵才是最堅定的執行者,他在豫州這幾年一直就是這麽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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