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文帝一道旨意下來,他這幾天都只能待在崇文館,濟世堂那邊的事不大能顧得上,更沒空暇來長寧侯府。
好不容易抽空來找晏傾一趟,還碰上了秦灼也在屋裡。
這事鬧的……
晏傾倒是早就習慣了這人毒舌,語氣淡淡道:“多謝掛念,我暫時還好。”
“看出來了,你這樣的人也沒那麽容易死。”花辭樹說著,轉而問秦灼,“你呢?在宮裡吃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給你的藥還剩幾顆?”
“沒剩的了。”秦灼生怕他下一句就是開口要回去,想也不想地說沒有了。
花辭樹聞言驚了驚,“我給你了一整瓶解毒丸,你全吃了?是藥三分毒,你當那是糖丸啊?”
秦灼抬手摸了摸鼻尖,“吃都吃了,又吐不出來,要麽你再給我拿點別的解解藥性?”
花辭樹一時無言以對:“……”
見過離譜的,沒見過這麽離譜的!
晏傾聞言,微微皺眉,問道:“什麽解毒丸?你們在宮裡碰過面?”
花辭樹一聽,心道:原來晏大人還不知道這事呢。
也是,秦灼自己哪有臉提這事。
他這般想著,便開口道:“你是不知道啊,秦灼這人肯定是吃過雄心豹子膽,她蹲崇文館前頭的屋簷上堵我,非說在宮裡可能會被人毒死,非讓我給她弄些解毒的藥……”
“那個,天色已晚,你們慢慢談正事,我先回房睡了。”秦灼插了這麽一句話,起身就往外走。
大清早蹲屋頂打劫花辭樹實在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雖說她當時做的時候,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丟人的,可一聽他同晏傾告狀。
這事吧,就變得有點丟人了。
“你別走啊。”花辭樹喊了她一聲,“要走也是我走,你們兩繼續才是。”
繼續你大爺!
秦灼心下暗罵了一句,頭也不回地翻窗離去。
屋裡一時間只剩下晏傾和花辭樹兩人。
花辭樹忙了一天正餓著,瞧見桌上還有半碟糕點伸手便去拿。
結果指尖都還沒碰著,就被晏傾抬手打掉了。
“什麽意思?”花辭樹一臉莫名地看著他,“我這大半夜跑來給你看診,吃塊你一塊糕點都不行?”
晏傾道:“這碟不行,明日我讓人買了送你府上。”
花辭樹都被氣到了,“這碟怎麽就不行了?明日我自己也能買,可我現在就想吃兩塊。”
晏傾搖了搖頭,表示不行。
“這糕點瞧著也沒什麽特別的,怎麽就這樣金貴?”花辭樹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晏傾平日裡也不是什麽小氣的人。
不至於連塊糕點都不舍得分給別人吃。
除非……
花辭樹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這碟糕點是秦灼給你的?”
“嗯。”晏傾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花辭樹猛地站了起來,像是沒法在這裡多待片刻似的,欲走又回頭,問了一句,“我今夜要是沒來,你兩就得睡一塊去了吧?”
晏傾眸色稍暗,沉聲道:“休要胡言。”
花辭樹聽在耳裡卻是:你瞎說什麽大實話!
他覺著自己真的不能在這多待了,快步往窗邊走,冷風一吹才想起正事來。
花辭樹靠在窗上閉了閉眼,正色道:“昨日宮中寶物失竊,追查不休,我聽到些許風聲,似乎是先帝的遺物。”
“先帝遺物。”晏傾低聲複述了這四個字一遍。
若是宮中尋常寶物失竊,不至於讓禁衛軍掘地三尺那麽找。
先帝遺物就不一樣了。
興文帝這些年昏招頻出,這江山本就不穩,若是誰拿著先帝遺物說他的帝位來路不正,編個真假參半的遺旨,勢必會引起動亂。
晏傾沉吟片刻,沉聲道:“我知道了。”
“行,那我走了。”花辭樹心道還好沒把正事忘了,說完就直接翻窗而走,掠上屋簷沒入了夜色之中。
晏傾朝窗外看了一眼,今夜月隱星稀。
蕭氏江山大廈將傾,昔年舊事迷霧重重。
他與秦灼皆是局中人。
從前一心想著讓她自己遠一些,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才好。
如今卻發現,秦灼好像才是迷霧裡的那縷光。
有她在,撥雲見日的那一天似乎都會來的早一些。
而此刻的秦灼正想著:我好像忘了告訴晏傾,此次參選公主伴讀的貴女裡有個叫楚夢的極有可能就是昨夜宮中盜寶之人。
她想著再去晏傾屋裡一趟,又覺著花辭樹八成還沒走,再碰上難免尷尬。
而且那個楚夢的底子她現在還沒摸清,說了也沒什麽用處。
還不如等去了崇文館多打幾回交道再說。
秦灼這樣想著,便上了榻打坐,閉目練功。
萬一遇上的是個練家子,內功練得稍微高一點也能多點勝算。
窗外月移星轉,很快就過去了一兩個時辰。
晨光微亮,雞鳴聲響起。
杜鵑和采薇輕輕扣門,“大小姐該起了,今日是您第一天去崇文館聽學,可不能去遲了。”
秦灼睜眼,伸了個懶腰,“進來。”
兩個小婢女伺候著她洗漱更衣。
秦懷山也早就起了,站在門外同她說:“天涼了,記得帶兩件厚襖子進宮……”
他其實才三十多歲,看起來又極顯年輕,偏偏操著一顆老父親的心,絮絮叨叨地囑咐:“崇文館的學究們都是極有學問的,即便講的是你不想聽的,態度也要恭敬些,別當堂讓人下不來台……”
秦灼換了衣衫梳好發髻往外走,見自家爹爹滿臉憂色,不由得溫聲安撫道:“我知道的,爹爹,在宮裡要小心謹慎,不可魯莽行事,不要隨意同人結怨,以和為貴,對吧?”
秦懷山見她把自己要說的都說完了,一時間也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隻道:“知道也要做到。”
秦灼笑道:“我盡量。”
“盡量是什麽量?”顧長安打開房門,一邊揉著惺忪睡眼,一邊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長安?”秦灼倒是沒想到公子爺居然在西和院。
昨兒她回來的時候,顧公子還沒在呢,半夜睡醒這人屋裡也是黑著的。
“看見本公子這麽奇怪麽?”顧長安打了個哈欠,“這些天我天天起這麽早,從早忙到晚,昨兒回來的時候你都睡了。”
秦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誇了一句,“看來我們顧公子很長進啊。”
顧公子快都被她拍習慣了,揚了揚下巴,“那還用你說?”
“本想還想多誇你兩句的。”秦灼一臉可惜道:“看來是用不著了。”
顧長安聞言頓時:“……”
他忽然有點後悔,想把句“那還用你說”收回去。
但是秦灼轉頭就同秦懷山說話去了。
無論顧公子怎麽給她使眼色‘你快誇本公子’,她都當做沒看見。
偏偏秦懷山還有許多話要交代。
秦灼耐心聽著。
顧長安也只能陪著聽。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采薇和杜鵑收拾好了行裝,出來提醒道:“大小姐再不去崇文館就遲了,奴婢聽說上學堂的遲了是要挨罰的。”
秦灼剛想說崇文館跟一般的學堂不一樣。
去那的學子都是皇族權貴,哪個學究敢隨意處罰。
但秦懷山聞言立馬就停止了囑咐,開始催秦灼趕緊去,一邊送她出門,一邊問:“厚襖子帶了嗎?再裝些糕點果乾吧?”
采薇提著包袱跟在一旁,“帶了帶了,奴婢都給大小姐裝了。”
秦懷山聽罷,又吩咐人去準備馬車。
“秦叔,阿灼坐我的馬車去就行。”顧長安走在秦灼身側,“我還有事要同她說,剛好在路上說。”
“這樣啊……也行。”秦懷山看這天色不早,再不去就真要遲了。
顧公子再有什麽要緊事,也只能在馬車上說了。
西和院一眾人到了侯府門前。
顧長安才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晏傾呢?他現在不也要上朝嗎?本公子把他一塊捎去。”
采薇輕聲道:“晏大人早就出門了,不然趕不上上朝的時辰。”
“行吧。”顧長安抬手招了招,停在不遠處的雙駕並驅的華麗馬車便立刻上前來了。
車夫停在了他跟前,下來擺好了馬凳,恭聲道:“公子,請上馬車。”
顧長安率先上了馬車,然後回頭朝秦灼道:“上來。”
秦灼拿過采薇杜鵑手裡的包袱往車廂裡一扔,然後輕輕巧巧地躍上馬車,俯身便入了車廂。
顧公子想伸手扶她一把,愣是沒扶著。
“三公主怎麽會選你當伴讀?瞎了不成?”顧長安輕聲嘀咕著,跟著進了車廂。
他吩咐車夫去宮門,與秦灼相對而坐。
兩人數日未見,這會兒坐在一個車廂裡,案幾上早就備好了茶點和早膳。
秦灼一點也不客氣,跟在自己家似的拿了就吃,還抽空問了句,“你要同我說什麽事?”
“先吃你的吧,看把你忙的。”顧長安也是有點貴公子做派的,寢不語暫且不說了,食不言是真的有點講究的。
秦灼點點頭,快速吃完了兩個酥餅,拿錦帕拭去了唇邊餅屑,才再次開口道:“還是顧公子根本就沒什麽正事要同我說,只是幾日不見,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