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裡奔來走去鬧了一夜,累得睜眼都費勁,好不容易掀開眼簾就瞧見不遠處的桌子上趴著披頭散發的顧公子,再邊上些的美人上還倒著一個花辭樹。
兩人衣衫凌亂,臉上汗意未乾,活脫脫一副被人榨幹了的虛脫樣。
秦灼見狀,腦袋一片空白。
她猛地坐了起來,一手把自己的衣襟攏好,一手將凌亂的墨發撥到背後。
“你醒了!”倒在美人榻上的花辭樹一手撐在榻沿上,慢慢坐了起來。
他眼下泛青,氣息虛浮,一副被掏空了身子的樣子。
秦灼乍一看還嚇了一跳,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麽在我這裡?還弄成了這幅鬼樣子?”
花辭樹像是多說一個字都費勁似的,不答反問道:“你說呢?”
“我……”秦灼心道:我要是知道怎麽回事,還用得著問你嗎?
趴在桌上的顧長安也強撐著坐了起來,他眼下發黑,整個人有氣無力,像話本子裡夜宿荒郊夜寺被妖精吸了精氣的書生似的,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問?”
“怎麽還不能問了?”秦灼腦子裡亂糟糟的,一下子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昨夜不是在宮裡嗎?怎麽回西和院這屋子來了?
她努力地回想,想起了自己被王皇后的人帶去了棲鳳宮的偏殿,在裡頭待了好一會兒,為不中招,什麽茶水糕點都沒吃,甚至連熏香都滅了,竟還是沒逃過暗算。
她隻記得自己昏昏沉沉還渾身燥熱,把欲圖不軌的王家老大打了個半死,然後好像不小心把偏殿給燒了……
也不知道怎麽的,火勢忽然就大了起來,她跑到屋簷上,還看到了無爭,後來一大堆侍衛禁軍打成一團,老有人喊打喊殺,她在高處光是把人踹下去,都險些累斷了腿!
再後來,秦灼就怎麽也想不起來了,最難受的時候,好像抱到了一座冰雕,她那時抱得緊蹭的歡,這會兒回想起來,才察覺很不對勁。
她抬頭在屋裡掃視了一圈,確定晏傾不在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還好,昨夜抱得不是晏傾……
不然就麻煩了!
“找誰呢?”花辭樹一直看著秦灼,像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晏傾剛走,他被你折騰了整整一宿,好不容易把你哄睡,就上朝去了。”
秦灼聞言,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
她腦海中浮現出些許昨夜自己在那人懷裡亂動,幾次又被摁下來的畫面,宮道上,馬車裡……
她是一點都沒消停過。
秦灼扶額,略顯艱難地開口問道:“所以,昨夜是他把我從宮裡弄出來的?”
“準確地說,是他把你從宮裡抱出來的。”顧長安說著,抬手拎起茶壺給自個兒倒了杯冷茶喝。
太渴了,又累又餓,連一向講究的公子爺都顧不上講究了。
“抱出來的……”秦灼把顧公子最後幾個字默默重複了一遍,忍不住往自己腦門上拍了一掌,徹底無言了。
這都什麽事啊?!
天大的事秦灼都不怕,可這種差點在陰溝裡翻船,被前未婚夫救了的感覺實在太怪異了。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緒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花辭樹休息片刻,恢復了些許力氣便站起身來,朝秦灼道:“你還要問什麽趕緊問,天快大亮了,我趕著回去。”
這話,把秦灼無語望蒼天的工夫都給截了。
她知道宮中之事花辭樹應該比顧公子消息快,也沒多糾結,直接開口問道:“昨夜棲鳳宮被燒,現下如何了,還有你怎麽會在這?”
花辭樹看了一旁的顧長安一眼,見秦灼問這些也沒避著這人,便沒忌諱有外人在場,直接道:“你把棲鳳宮燒了,沒把自己燒死也命大,大殿下帶著我濟世堂的大夫進宮去給蕭順看診,就撞上那母子兩要殺你,呵……”
他說著,輕蔑地一笑,“也是那對母子自尋死路,不早不晚,偏挑了個晏傾和禦史台在宮中向皇帝進言的日子做這樣的醜事。”
“火勢一起,滿宮驚亂,眾人便隨皇帝一道趕去了棲鳳宮救火,到的時候,棲鳳宮裡正亂七八糟地打成一團,皇帝氣得讓禁衛軍把所有人都拿下,勒令大理寺卿嚴查。
“大殿下請旨監察,只怕今日之後鳳座之上又要換人了。”
顧長安在邊上聽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說來,秦灼還是運道奇佳。”
“說運道麽?”花辭樹看了秦灼一眼,到底沒多說什麽,隻道:“她運道確實好。”
他心道:有晏傾那麽個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運道能不好麽?
秦灼聽完,卻陷入了深思。
她這人呢,運氣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但昨夜又是碰巧遇到謝無爭去棲鳳宮,又是晏傾剛好在興文帝跟前,若真的只是巧合,她這運氣未免也好太了些。
且花辭樹隻把事情說了個大概,並無細言之意,她總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
“你怎麽不說話?”花辭樹見秦灼一直沉默,不由得走到榻前,看著了她片刻,問道:“在想什麽?”
秦灼打起精神來,伸展了一下雙臂,隨口道:“沒什麽,就是覺得王皇后的手段也太不入流了。”
這得多沒招,才會用催情藥,召族中男子來奪人清白這麽惡心的招數?
一計不成,還想直接殺人滅口。
這般做派,完全對不起后宮之主的名頭。
“王氏那蠢婦人能有什麽手段?”花辭樹聽到王皇后很不屑,“不過是仗著自己手握權柄,覺著捏死你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所以就想殺就動手殺了,哪知你是隻噴火的螞蟻,張口一吐險些燒死了她。”
更別說還她還有晏傾與大殿下、顧長安這些人,仿若蛟龍騰雲護駕,仙鶴展翅接引。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輕易被人害死。
秦灼不知花辭樹心中所想,只聽他把自己比喻成一隻“會噴火的螞蟻”,一時也不知道是誇她還是損她,哭笑不得道:“我謝謝你啊!”
花辭樹回了她一句,“實話而已,謝就不必了。”
秦灼一下子都不太想跟他說話。
喝了半杯冷茶的顧長安緩過勁來了一些,聽他兩說王皇后的事,便隨口講起了先前聽到的傳言。
公子爺說:“我聽聞謝皇后在時,后宮眾嬪妃都安分的很,后宮裡的人喜歡謝皇后的遠勝於皇帝,王氏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若非母憑子貴,根本不可能能在謝皇后逝世後接掌鳳印!”
顧公子說著,抬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如同說書先生講到精彩處總喜歡合上折扇當堂一擊一般,起身道:“那麽,最令人費解的事來了!”
秦灼和花辭樹都十分給面子地看向了他。
花辭樹問:“你要說什麽?”
秦灼道:“講。”
顧長安正色道:“大殿下既是嫡出,又是長子,而且當年今上也是因為有仙師預言謝氏腹中胎兒降世,日後必成不世明君才從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得以繼位。可為什麽後來今上坐穩了龍椅卻厭棄謝皇后,不喜性情溫和、相貌上佳,文武雙全的皇長子,反而偏疼王氏母子呢?”
公子爺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等著兩人回答。
秦灼攤了攤手,“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即便她比別人多活一世,也不知興文帝的腦子究竟是進了多少水,才能放著謝無爭那麽好的皇長子不要,非把皇位傳給蕭順不可。
別說她們這些凡人了,換做神仙來,也想不通這事啊!
花辭樹也被問倒了,默然許久,才反問顧長安,“那你說是為什麽?”
“因為他有病啊!”顧長安就等著她們問呢,開口便道:“偏心、眼盲,年紀不大,腦子先不行了,這都是病啊!”
花辭樹頓時:“……”
他方才居然以為這姓顧的能說出什麽有理有據的話來,真是信了這敗家子的邪!
秦灼聽顧公子瞎扯,又見花辭樹這般無語,莫名地想笑,“有理,顧公子言之有理。”
“是吧?”顧長安見她附和自己,不由得抬高了下巴,繼續道:“真該把全天下的名醫都找到京城來,給他好好治治!”
秦灼也想這麽乾。
奈何她沒顧公子那麽多銀子,不好隨便放話。
再加上怕隔牆有耳,不好在京城這地兒多說皇帝的壞話,便沒順著顧長安的話繼續往下說,話鋒一轉問花辭樹,“還沒說你為什麽在這呢?”
花辭樹神色複雜地掃了她一眼,又轉而看向顧長安,“我要是不來,你是要睡晏傾,還是睡他?”
秦灼頓時:“……”
她心裡那個悔啊:為什麽我非要問他這個問題?
不問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花辭樹難得見她吃癟,當即又繼續道:“還是你醒來之後,發現沒能真的發生點什麽,覺得挺可惜的,特別不希望我來啊?”
秦灼聽到這話,都震驚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花辭樹還想再說什麽。
秦灼直接就起身下榻,想把人拉過來,拍拍他的臉讓他好好清醒清醒再說話。
結果她雙腳酸軟脹痛地很,剛起一半又跌坐回去,姿勢滑稽,床帳糊了一臉。
把花辭樹逗笑了,直接把原本要說的話都咽了回去,換成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在榻上躺著吧,鬧騰了一夜還不夠?這身子還想不想要了?”
“她應該是不想要了。”顧長安在一旁笑的開懷極了,扶著桌子才站穩,就差在臉上寫幾個大字:‘秦灼,你也有今天!’
秦灼拂開床帳,抬手撐在床柱上,慢慢地坐了起來。
昨夜在屋子裡追著晏傾、顧長安和花辭樹三人跑,非要抓到人做點什麽的狼狽模樣一幕幕浮現心頭。
這會兒扯壞的簾帳還吹落在地,不遠處的窗框也不知怎麽撞歪的,屋中桌椅擺設似乎也完全移了位,亂七八糟的……
她回憶的越多,臉色越發五彩紛呈。
“你想起自己都做什麽了?”花辭樹站在榻前看著她這模樣,心裡也意會到這人估計是回憶起了一些才會如此。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藥瓶放在榻邊,“中了催情藥,不是做那事解的,體內恐有藥性殘留,這藥一日三次,一次一顆,至少連服三日,你要記得按時服藥。還有,這三日你沒事就出去走一走,做些能出汗的事。”
秦灼聞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麽異樣,隨口問道:“怎麽個出汗法?”
“就昨夜做的那事即可。”花辭樹故意拿話堵她,“只是得換批人了,你精力旺盛,我奉陪不起。”
秦灼頓時:“……”
好好的話,到了這人嘴裡怎麽就變得這麽奇奇怪怪的。
一邊的顧公子聞言忽然有點笑不出來了,緊跟著道:“本公子也奉陪不起,你找別人吧。”
秦灼聽著心情複雜極了,也顧不得多想,開口便道:“你們兩不行啊!”
這話一出,顧長安和花辭樹齊齊看向了她,眼神如刀。
秦灼覺得自己的話沒什麽毛病,又繼續道:“為什麽晏傾就沒事,還能去上朝,你兩就倒了?”
“本公子不行?你居然嫌本公子不行?!”顧公子擼了擼袖子,走上前來一副要跟秦灼拚命的架勢。
花辭樹攔了他一把,“你打不過她。”
隻一句話,就讓顧長安放棄了揍秦灼的想法。
顧公子這會兒跟花辭樹離得近,不由得多打量了兩眼,有些奇怪地問道:“兄台看著有些眼熟,不知在哪見過?”
花辭樹聞言眸色微變。
他也不答話,走到一旁把地上的黑色面巾撿起來戴在臉上就往窗邊走,“天已大亮,我得趕回去了,告辭!”
話聲未落,花辭樹已經翻窗而走。
外頭果真已經出雲破日,又是一個大好晴天。
“走這麽急啊?”顧長安沒能得到回答,還挺納悶,“這人到底在哪見過?”
秦灼心道:就在這西和院裡見過。
你還和人家一見面就吵。
這回花辭樹穿了男裝來你就不認識,還跟人家站同一陣線,日後要是知道了,還指不定是什麽反應。
她含蓄地提醒道:“覺得眼熟,那肯定是見過的。”
“算了,先不管他。”顧長安想著都是一夜受累過的‘兄弟’,日後總有機會再見的。
他收回心思,想跟秦灼掰扯掰扯“不行”的事,但天已經亮了,再在人家閨房裡待著,若是有侯府下人過來撞見了,這事就說不清楚了。
顧公子思及此,便顧不上先前的事了,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還心思想管這個呢?有空還是想想怎麽把你中了那藥被晏傾帶回來卻什麽都沒發生這事說的令人信服一些吧。”
秦灼被他這麽一提醒,立馬就開始頭疼了。
昨夜宮裡動靜鬧的忒大,晏傾把她帶出來肯定有很多人看見了。
哪怕她不在意名聲,可長寧侯府的人還有他爹還要啊。
還有王皇后母子眼下還是被禁足徹查,沒有徹底扳倒,就有無窮後患。
事多的要命!
顧長安出了屋子,又把門帶上,走到窗前朝她道:“不然,你就等著被人摁頭與他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