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家!”
“回家!”
眾人熱血澎湃地齊聲附和。
這一聲聲的‘回家’重疊在一起,在風中回旋。
秦灼已經獨自策馬離開了人群,朝那天光將起的東方飛馳而去。
很多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晏傾便縱馬追了上去。
“晏大人!”曹宣武見狀,不由得急聲喊他,下面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便聽晏傾道:“她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清清冷冷的嗓音散入風中。
曹宣武聞言,心下一震。
但追在他們屁股後邊的北漠士兵一直在喊打喊殺,聲可震天,他也顧不上想的別的,當即大聲道:“兄弟們,咱們分開走,一定要活著回大興,且不可辜負了殿下一番苦心!”
一眾禁衛咬牙應:“是!”
“北明城再會了,曹將軍!”馮飛翼手裡握著血淋淋的銀鞭,隔空朝曹宣武一抱拳,“保重。”
曹宣武其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北明城。
但這一趟,值了。
他剛想喊對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連對方叫什麽都不知道,此時又來不及寒暄問名,隻握著刀柄,抱拳回了一禮,高聲道:“保重!”
道過這一聲保重,馮飛翼與曹宣武便各自領著禁衛和白衣山莊的人往不同的方向飛馳而去。
前面道路開闊,千余人就此各自分散開來,隱入山林之中。
後面的追兵頭領見狀,領著大部分都追著晏傾去了,吩咐余下兩三成又跟著那些分散開走的,“王后說了,決不能讓秦灼晏傾還有這些大興人逃了,追!”
成千上萬的北漠士兵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而此時,只有西邊角尚存的北漠王庭裡。
女醫正在試圖給穆王后治傷,她的整個右肩都被刺傷了,左手還抱著北漠王的屍體不放。
女醫勸道:“王后,王上已經去了,您還是先放開他吧,您的傷再不救治,只怕……”
穆王后根本不理會她,怒聲咆哮道:“韓自元!韓自元呢?還有多少大臣活著,讓他們滾來見我!”
“王后……”韓自元應聲從帳篷外走了進來。
身後七八個受了傷的北漠大臣跟著一起入內。
穆王后一看見他們,就高聲罵道:“都怪你!都怪你們給王上出的破主意,說什麽娶大興公主,讓他們把大興的好東西都送到北漠來,結果呢?大興送來了什麽?”
她連身上的傷顧不得,撕心裂肺地喊:“他們殺了王上!殺了我弟弟!炸毀了我們的王庭,連祭天台都塌了……以後神明再也不會護佑我們北漠,災難即將降臨,那將是北漠所有人都承受不住的劫難……”
“王后!”韓自元看她已經開始瘋瘋癲癲地開始說起天災劫難而來了。
北漠人信奉神明,在王庭最高處搭建祭天台,每逢大事都要舉行祭天儀式祭告上蒼。
這次王庭被炸毀了不說,祭天台塌,絕對會引起北漠臣民動亂。
韓自元和這些幸存的北漠大臣們都在頭疼要怎麽收拾這個爛攤子,聞言不由得厲聲道:“王上被殺,臣等也悲痛萬分,可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麽收拾殘局,選立新王,安撫臣民,追殺秦灼等人!”
“對……對!”穆王后其實對前面那些事都不怎麽感興趣,只有最後一件事非做不可,“殺了秦灼!殺了所有的大興人!”
她說著,猛地抬頭道:“傳王令,全力追殺秦灼等人!”
“讓王庭到大興北明城這一路上所有關卡的將領嚴防死守,要日夜派軍在關卡周邊搜尋,見到大興人就殺,一個不留!”
北漠眾臣低頭應:“是。”
兩個武將應聲去辦了。
韓自元等人留下,繼續同穆王后說選立新王之事。
此時王庭內大火尚未熄滅,重重遠山外,已經亮起了天光。
兩日後。
回程途中,山川不絕,連綿暮雪。
北漠之地寒風獵獵,秦灼與晏傾一路策馬飛馳脫離了隊伍,也甩開那些北漠追兵。
兩人身上的衣裳全是血跡。
臉頰被寒風吹得發紅,唇角也乾的裂開了。
冬日裡晝長夜短,他們這一路逃亡,夜裡也不生火,就摸黑趕路。
到第三天夜裡,馬都累的跑不動了。
兩人只能下馬,牽著累極了的馬,一步步走過蓋著厚厚積雪的山路。
他們已經算是極幸運的。
這三天都沒下雪。
只是北漠寒冷,先前落的雪沒化掉多少,放眼望去鋪天蓋地都是茫茫雪色。
一腳踩下去,小腿都沒入雪中,再拔出來要廢好大的力氣。
且鞋襪都被雪水浸透了,凍得兩條腿都沒了知覺。
兩人無聲往前走著。
行至山巒處,眼前開闊,秦灼忽然停了下來,伸手指著天邊那輪彎月,“晏傾,你看!”
晏傾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墨眸微亮。
冰天雪地裡,山巒疊起,一輪彎月懸於天邊。
天上月色灑落人間,人間雪色映照天邊。
雪與月遙隔萬萬裡,此時像是穿越遙遠的距離悄然相遇,瑩瑩生輝,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美。
秦灼與他並肩而立,看著茫茫雪海間,天地成一色,“我記得小時候,你說等我長大了,就帶我去塞外騎最快的馬,飲最烈的酒,看關山月如鉤……”
因為晏傾說過這樣的話,她前世打完勝仗,跟將士一起飲酒,把一群人都喝趴下的時候,常常望著天邊。
北漠的冬天總是下雪,很難有機會看到月亮。
瞧不見月亮的時候,她想著為什麽北境看不到月亮。
偶爾能看到月亮,她就想起晏傾。
那時候真是一想起他就恨啊。
可怎麽也沒想到重生之後,她竟然能跟晏傾幾次三番地同生共死。
而今夜,她們逃亡至此,穿行於重重山嶺之間,在這樣狼狽的時候,卻瞧見了人間少有的美景。
“真是沒想到啊。”秦灼笑了一下,側目看向身旁的晏傾,“你我竟然還有一道牽馬踏雪,臨風賞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