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秦灼對此一笑置之,“諸位若是不信,盡管讓人來同我比一比。”
她方才那話確實是狂妄了一些。
但大興朝到了興文帝蕭宇這一輩早已是強弩之末,真有本事的武將沒幾個,還都遠在邊疆,這京城之中多是汲汲營營的弄權之輩,勾心鬥角甩手段個個都是行家,正兒八經武功高強的少得可憐。
更何況,動嘴皮子的時候放狠話,不就得把牛皮吹得響亮些麽?
都是尋常路子,不算野,這些人怎麽就氣成了這樣?
興文帝凝眸看著秦灼,神色不愉,沉聲道:“朕看你是活膩了!”
秦灼面色淡淡道:“是我活膩了,還是真就如此,皇上一試便知。”
“好!”興文帝沉聲應了,轉而問殿中眾臣,“哪位卿家願與她比試一回?”
殿中這幫大臣本就是一半文臣一半武將,只是最年輕的那個也三十多歲了,年長的五六十歲模樣頭髮都白了,罵人的時候罵的格外響亮,真要同一個小姑娘動手,贏了是理所應當,若是輸了,那可就真的沒臉了。
眾人思忖再三,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三十多歲的武官站出來,“末將薑建業,願為陛下一試。”
有了這人領頭之後,另外幾個武將也紛紛開口說願意同秦灼比試。
“既如此,那你們就去殿外同秦家這丫頭比試比試。”興文帝停頓了片刻,又道:“秦家丫頭,既是你自己口出狂言,就要知道比武之時,生死不論。”
秦灼頷首道:“自當如此。”
她說完,不著痕跡地看了晏傾一眼。
恰恰此刻,晏傾也在看她。
無意間,四目相對。
晏傾立刻就別過了眼。
秦灼見這人滿身血色,但眸色還算清明,應當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便直接轉身朝殿外走去。
等到腳步聲響起,晏傾再次抬頭看著著她的身影,眸色越發幽深如墨。
此刻,殿外漫天烏雲密布,狂風忽來,將少女一身藕色羅衫吹得翩翩飛揚。
群臣齊齊朝皇帝行禮說遵旨,躬身退出大殿。
一旁的晏傾強撐著站了起來,謝無爭原本想伸手去扶,又被他一個眼神製止,只能起身跟著眾人一道往外走。
秦懷山跟在他們邊上,滿心擔憂卻又無法阻止,隻盼著今日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片刻後。
興文帝擺駕殿外,依舊是坐著,身側是宮人內侍林立,還多了不少禁軍護衛。
殿外地方寬敞,臨時充作比武場用也綽綽有余。
又有數百禁軍以秦灼中心圍成了一個圈,裡三層外三層的,完全杜絕了她生歹心朝興文帝下手的可能。
饒是如此,他們還是連把兵刃都不給。
這些人百般忌憚。
秦灼卻只是笑了一下,並不怎麽在意,她站在數百禁軍中央,慢條斯理地把卷袖子。
她今天本來是被召見入宮的,侯府的老夫人和大夫人生怕她第一次面聖會失禮數,讓婢女幫她換上了繁複的羅裙和袖子寬大的大袖衫,裙子外頭又壓著珠玉腰鏈,走路太快都不成,動起手來難免不夠利落。
等秦灼把袖子卷得差不多了。
身形高大的武將走入了包圍圈中,在距離她兩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他下盤穩定,雙手起勢,“右羽衛中郎將薑建業,前來討教。”
這人三十多歲的樣子,身形奇高又壯,秦灼站在他前面,剛到他心口的位置,顯得人又瘦又小,對方一掌能打死她兩個。
秦灼面上毫無懼色,抱拳笑道:“請。”
聲落剛落,薑建業便一掌打了過來。
秦灼往後一仰,下腰而後緊跟著一個翻身躍出數丈之外,她反應奇快,動作也利落,讓對方那一掌落了個空,只有鬢間朱釵被掌風打落在地,當場就斷成了兩截,及腰長發披散下來,凌亂垂肩。
她如今沒什麽內力,手裡又沒有兵刃,能不與人硬剛就不硬剛。
靠身姿靈巧來避開對方的攻擊,從中找出對方的破綻,再一舉破之。
如此過了數招。
薑建業每次出掌狠厲,都被她四兩撥千斤地躲過去,不由得開口道:“秦姑娘方才不是狂的很嗎?說什麽朝中武將無一人是你敵手,現在真過招來,怎麽隻躲不攻?”
邊上眾人見狀,紛紛開口道:“這還不明顯嗎?知道自己打不過,不敢正面對上!”
“黃毛丫頭說大話,這會兒才知道怕,晚了!”
“急什麽?這不就來了嗎?”秦灼再一次避開對方的打過的那一掌,反而一躍而起,站在了薑建業的肩膀上,雙腳夾住了他的脖子,轉著一擰。
後者咬牙,拽住了她的腳踝,將其甩飛出去。
秦灼卻在落地前,伸手在地上撐了一下,再度轉身而回,繞到他後方,用兩指點在了他背上。
只是輕輕地一點,薑建業便站也站不住,往前踉蹌了一步。
這回合之間,他敗跡已露。
秦灼隨之又繞到了他身前,在他心口上方點了一下,將其馬上要前撲倒地的身形給撐住了。
薑建業眸色一驚,抬掌就往她頭上打去。
然而這一掌沒有帶起任何的掌風,秦灼收回點在他心口上方的兩指,抵住了他的手掌,隨手一撥,輕輕巧巧地就撥開了。
而薑建業失了支撐,“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秦灼飛起一腳,將他踹出十幾步外。
眾大臣嘩然,難以置信道:“這、這怎麽可能?”
站成包圍圈的禁軍們本是離得最近的,此刻卻被驚得最狠,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中郎將就被打趴下了。
秦灼站定,朝薑建業抱拳道:“承讓了。”
後者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吐了一大口血,還不忘問:“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只是封了你幾處穴道,讓你暫時使不上力而已,過幾個時辰就好了。”秦灼一臉‘我已經手下留情了’的表情,不緊不慢道:“雖然陛下說過比武生死不論,但我一向覺得比試而已,贏了就行,不必取人性命。”
薑建業聽罷,當場暈了過去。
誰也不知道他是被秦灼氣暈的,還是傷的太重暈過去的。
興文帝皺眉,揮了揮手讓邊上的禁衛把他拖了下去。
秦灼站在原地,環視眾人,“還有誰來?”
“小丫頭當著皇上公然耍陰招還敢如此猖狂,著實可惱!我來好好教訓教訓你!”這話響起,人還為至,長鞭先破風而來,徑直往秦灼面門上招呼。
這會兒她想避也避不開了,索性直接伸手接住了。
這鞭子掛滿了倒刺,秦灼的手掌霎時間皮開肉綻,但她握住了就緊抓著不放,用力一拽,連人帶鞭子一起拽進了禁軍圍成的這個圈子。
“還未照面便先動手,又是什麽道理?”秦灼鳳眸微眯,抬頭看向來人。
只見一個四十多歲,面如黑炭的武將被拽上前來。
她緊握著鞭子不放,對方也不敢松開半分,兩廂僵持著。
“我乃左武衛大將軍,曹宣武。”
那黑面武將報上姓名的同時,狠狠地抽回了長鞭,秦灼握著不放,那些倒刺便穿過她的掌心的血肉,一時間,銀鞭沾滿了血跡。
“阿灼!”秦懷山站在不遠處看著,驚聲大喊,“小心你的手!”
秦灼聞聲便松了手。
曹宣武見時機正好,當即又迎面給了她一鞭子。
這是個心思歹毒的,地痞流氓都知道打人不打臉,他與小姑娘過招,鞭鞭都往人家面門去,即便打不死也會毀容,叫人一生忘不掉今日之痛。
秦灼也不可能傻站著讓他抽,連翻了兩個跟鬥避過這一鞭。
對方卻窮追不舍,連連揮鞭。
曹宣武顯然是看先前那個薑建業同秦灼近身過招輸了,所以一上來壓根就沒打算靠近她,先前一直把銀鞭甩得又快又狠,讓她沒有還手之力也沒法近前,自然也沒有沒法子再點什麽穴道了。
秦灼眼看著這次是避不過去了,索性就站定了硬剛。
她隨手扯下腰間珠鏈就當做鞭子一般甩出去,對上了那人手中的銀鞭子。
硬碰硬,珠鏈到底只是首飾比不得兵刃,頃刻間斷了好幾根,珍珠玉石滿地滾。
但勝在這腰鏈做工繁複,好幾十條鏈子,又以金絲做引,總剩下了幾根剛好纏住了那銀鞭。
纏住之後,她反手一揮便做反奪銀鞭子狀。
對方反應過來,連甩了兩圈鞭子,將她右手手腕纏住,正要用力拽回,用鞭上倒刺廢她一條手臂的時候。
秦灼忽然左手輕抬,彈出一顆珍珠來,當做暗器一般朝曹宣武眼睛打去。
後者一驚,連忙側身避過。
可他這一避,一時不慎,握著鞭子的手就失了力道。
秦灼趁機奪過了鞭子,就朝曹宣武打去。
銀鞭耍的獵獵作響,姓曹的被抽的皮開肉綻,一邊狼狽不堪地躲避,一邊怒聲道:“你這樣羞辱我!你敢!我一定要殺了你!”
秦灼抬手就又給了他一鞭子,“你現在應該想的是,怎麽求我不殺你!”
先前手上沒有兵器,打起來人來總是有點不得勁。
這會兒銀鞭在手,抽死老狗。
曹宣武一開始還顧念這顏面咬牙死死忍著,被抽了四五下之後,渾身衣衫破綻鮮血淋漓,便再也忍不住痛得在地上來回滾,痛呼出聲,“你究竟想幹什麽?”
秦灼沒回答他,只是打一鞭子數一下,“第六鞭、第七、第八、九、十……”
足足抽完了十鞭,她才停手,把帶血的銀鞭收回,“我這人呢,記性不太好,有仇一向現報,你先動手打我那一鞭,今十倍還之,你可服氣?”
“我……我要殺了你!”曹宣武說著便要掙扎著爬起來和她拚命。
秦灼揚了揚手中的銀鞭,他眼中滿是後怕之色,當即又趴了回去。
秦灼見狀,嘲笑地一笑,“請曹將軍牢記今日之事,時時自省,多些長進,若要殺我,隻管提刀來便是。”
她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片刻,而後又繼續道:“只是下次記得要正面相對,不然我怕把你殺了都不知道殺得是哪個小人。”
曹宣武氣的臉色發紫,“你……”
但興文帝嫌他丟人,不悅道:“你們還站著做什麽?把他帶下去!”
禁軍們齊聲應是,連忙把曹宣武拖了下去。
秦灼提著染血的銀鞭站在禁衛中央,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腳邊。
真疼啊。
她疼的覺著這手都不像是自己的手了。
這才驚覺,到底不是前世能仗著武功高強,動不動就以武力鎮壓對手的時候了。
真的不能在皇帝面前隨便放狠話。
這才同兩個人交過手,她就耗力不少,還險些廢了一隻手,若是真的讓這些武將禁軍都來打一遍,搞車輪戰那一套,只怕小命真的要交代在這裡。
秦灼握緊了手中的銀鞭,哪怕手疼的不行,也不能松開半分。
手中有兵刃,才有底氣。
她看著地上血痕斑駁,而後目光遠離,掃過緊張不已的秦懷山,眸中難掩擔憂的謝無爭,還有站都不站住,只能扶牆而立、卻一直看著這邊的晏傾。
今日之事雖然可笑至極,她作此舉也太過魯莽。
若是輸了,那些私心甚重的大臣們怎麽胡說都可以,晏傾重傷至極被收監估計是活不成的,無爭被他們冤枉滿身罵名,只怕又會走上前世的老路。
爹爹、爹爹最無辜了,連長寧侯府可能都會被連累……
所以,不能輸。
只能贏。
秦灼舔了舔泛白發乾的嘴唇,腦海中忽然浮過一個念頭。
而後她抬頭看向興文帝,朗聲道:“皇上,一個一個打太慢了,這得打到什麽時候去?讓他們一起上吧。”
群臣已經對此,已經完全無言以對,看她的眼神都是:這姑娘瘋了。
興文帝都驚了驚,“你說什麽?”
“我說——”秦灼抬手,一鞭子抽倒了離她最近的那一排禁衛,字字清晰道:“一起上,早打早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