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蘭看到女兒低垂著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會見室,忙從柵欄這頭站起身,朝女兒招手。
母女倆隔著鋼管澆築的柵欄面對面坐下。
“丹丹?你是在怪媽媽對麽?”趙雪蘭見女兒依舊低著個頭不理她,眼眶一紅,小聲抽噎起來。
“你裝什麽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天都是在新婆家那邊吃飯的吧?”
樓瓊丹猛地抬起頭,冷著臉盯著趙雪蘭,咬牙切齒地質問:“我爸只是坐牢而已,又不是死了,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找第二春?沒男人滿足你你就這麽過不下去?”
“丹丹!”趙雪蘭被女兒斥責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壓著嗓子低喝道:“說這麽大聲幹什麽!有話不能和媽媽好好說?”
此刻的會見室,除了角落還有對夫妻在竊竊私語,就她們母女倆了。可正因為整個會見室空蕩蕩的沒什麽人氣,女兒的聲音方顯得愈加清晰,甚至還有回音蕩響。
“呵!做了還怕人說啊?真是做婊子還要立牌坊!”
“丹丹!”趙雪蘭氣得渾身發抖,臉色刷白地指了指柵欄那頭的女兒,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你能說的話嗎?我是你媽!我做什麽還不都是為了你!到底哪個教的你?讓你這麽……這麽……”
“正因為你是我媽,我才這麽恨你!換做別人,我管人家去死!”樓瓊丹目露凶光地瞪著她媽道。
“丹丹,媽知道你在裡頭過得不好,媽也希望能把你盡早救出來。可你也知道,我們手上沒錢了,而且因為你爸的事,沒人肯幫我們……”
趙雪蘭抽抽噎噎地歷數起她在外頭的苦:“你外婆她們嘴上不說,但心裡並不樂意我一直在娘家待著……你舅舅舅媽他們,更巴不得我搬出去……那個人……他答應我會將你早點保出來,也答應給我們娘倆提供一處安全的住處。生活嚼用也不用擔心。他都會替我們鋪排好的……丹丹,媽只有你了,媽隻想你好好的。其他媽都不在乎了,不管你外公外婆還是爺奶怎麽想、怎麽說,媽都無所謂了……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堅強的女人,突然間爆發這麽多事。我真的差點崩潰……要不是他……在你進去之後媽媽說不定已經自殺了……丹丹……嗚嗚嗚……原諒媽媽吧……嗚嗚嗚……”
樓瓊丹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扶了扶壓得她脊背發酸的**。冷哼道:“別拿我當借口,說到底還不是吃不起苦……”
見她媽哭得更大聲了,不耐煩地踢了踢擋板,粗聲粗氣地說:“哭什麽哭!沒得把獄警招過來。反正爸都簽了離婚協議了。我說的再多有什麽屁用!”
趙雪蘭這才漸漸收了哭聲,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眶對女兒說:“丹丹。相信媽媽,媽媽真的是為你好。還有。他一直在找人疏通,過年前總算有回音了,說是不出意外的話,能提前半年出來……裡頭什麽樣兒媽想想就知道,恨不得一天都不讓你在裡頭多待……”
樓瓊丹不知聽進去了哪一句,倒是沒再給她媽臉色看了,娘倆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地度過初六下午的光陰。
會見結束時,趙雪蘭扶著柵欄,神色哀戚地勸女兒:“丹丹,你再堅持幾天,很快的,媽很快就讓人救你出來……”
樓瓊丹“嗯”了一聲,拖著沉重的步子轉身進去了。
“喲!我道是誰呢,走個路這麽拖拖拉拉,原來是樓**啊!”
“哈哈哈哈……”
回到獄房,一進門就被同室獄友諷刺了一把,樓瓊丹氣得胸脯上下起伏。
“我說**同志,你這毛病到底怎得的呀?是不是為了男朋友去豐胸,然後失敗了?”
“琴姐你問她這個幹什麽?”
“閑著無聊隨便問問唄。我進來之前倒是想過去豐胸的,可惜那價錢實在太特麽貴了,不然老娘也不會去做那一行……不過看到樓**這樣,半年後出去打死老娘都不敢去豐胸了,要是也變成這樣,還不如一輩子蹲號子咧……”
“琴姐,你這話就錯了,豐胸失敗只會掉下來,不像樓**,想讓它掉幾兩肉下來都不肯,死死墜著,壓得人背都駝了,瞧著就沉甸甸的。唉喲你們不知道,她晚上翻個身啊,床架子能晃得咯吱響,老紙睡她下面,心驚那個膽戰喲……”
“哈哈哈哈……”
“你們說夠了沒?”
樓瓊丹到底年輕氣盛,哪裡忍得下這麽多嘲言諷語,沒當場撲過去撕逼就不錯了。
豈料她一聲吼,胸前那兩顆**隨著胸脯的起伏很給力地顛了兩下,看得獄房內的一乾人笑得直拍大腿,個別甚至還誇張地倒在床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唉喲我的媽呀,像不像胸前吊了兩顆大西瓜?還滾來滾去的,噗哈哈哈……”
樓瓊丹閉了閉眼,雙手狠狠摳住自己的掌心肉,很想把充斥耳邊的肆無忌憚的笑聲壓下去,可顯然沒什麽效果。各種各樣的嘲笑和諷刺,一直在她耳邊嗡嗡嗡地回蕩,最終,她忍無可忍地衝上去,朝帶頭諷刺她、笑得最誇張的於琴狠狠揮去一巴掌。
“啊!我的臉!……死丫頭!竟敢打我!看姑奶奶饒不饒得了你……”於琴抹了把嘴角,潑辣地打了回去。
樓瓊丹哪裡是她的對手。即便是沒患**症之前,都沒什麽戰鬥力,何況是現在,因為身負**,所以整個人笨重地要死,和於琴一比。完全就是個戰五渣。
唯一還算利索的嘴皮子,這會兒因為氣得七竅生煙,反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想狠狠地把於琴打倒在地,看她還敢不敢這麽說自己。
可惜,最終被打倒的是她自己。
要不是獄警吹著哨子趕到,她沒準兒要破相了。
“於琴、樓瓊丹。各記名一次!晚飯後把檢討交上來。明天晨間運動前做公開檢討!”
獄警架開兩人後,跟著趕來的教導員向兩人宣布了處罰措施。
樓瓊丹手背抹去唇角的血漬,狠狠瞪了於琴一眼。
“樓瓊丹。你這樣沉不住氣,減刑就不要想了。”教導員離開前,眼神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她減刑?開什麽玩笑!她哪裡有減刑的資格,有也輪不到她!”於琴聽到後。跳著腳吼道。
“於琴,你他娘的別以為還差半年就能出去了就囂張跋扈地不把這些規矩放眼裡了。減刑輪不輪得到她我不知道,但你要是再這麽鬧下去,給你加個刑我還是有辦法的。”
於琴再囂張,也不敢當著教導員的面囂張。這可是眼下的衣食父母,至少沒出去之前,是萬不能得罪的。隻好收了氣焰。悶聲不吭地退回自己的床鋪。
沒了她的挑頭,其他人也不敢大聲嘲笑、謾罵樓瓊丹了。
樓瓊丹扶著一雙沉得要命的**。按部就班地洗漱、拿碗筷、上食堂吃飯。
吃過晚飯,咬著筆杆寫起檢討。
教導員說的沒錯,她要沉得住氣,要爭取早日離開這個鬼地方。雖然統共也就判了她兩年,可熬了這麽久才過去一年,她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特別是胸前還吊著兩顆連她自己看了都恨不得去死一死的大物件,這日子真他媽叫難熬。
樓瓊丹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還是語文課代表,文筆還是不錯的,於琴還在那廂咬著筆頭瞪著桌上的方格紙橫眉豎目,她已經把八百字的檢討洋洋灑灑地寫完了。
把方格紙對疊又對疊之後,揣到了灰藍色的囚服口袋裡,斜睨了於琴一眼,起身走出了獄房。
“德性!”
於琴“啪”地摔掉手裡的水筆,趴在桌上哀嚎。
這活兒真不是她擅長的呀,每次一寫這東西,她寧可先去死一死。
“老規矩,誰幫我寫,我給誰捏背。”
於琴以前是個小姐,開背捏肩之類的小手藝沒少學。
當然了,以前伺候的是男人,現在嘛,管它公的母的,能幫她搞定頭疼的檢討,她貢獻一把自己的長處也無所謂。反正再撐半年就能出去了。
樓瓊丹在門口聽到於琴的話,嘴角幾不可察地翹了翹,眸底閃過一絲諷意。自以為是的東西,也就這點能耐。
“進去吧,教導員在裡面。”值勤獄警粗粗看了遍樓瓊丹手裡的檢討書,然後拿檢測棒圍著樓瓊丹上下左右地掃了一遍,頭一撇,示意她進去。
管轄樓瓊丹這一組的教導員今天正好輪到值班,這會兒在辦公室裡看電視打發時間。
看到樓瓊丹進來,就知道她已經寫好檢討了,心說這姑娘要是不犯渾,腦子還是靈光的,但願兩年的牢獄生涯,能讓她學會沉澱自我……尋思間,視線觸及樓瓊丹胸前那對大的離譜的**,抽了抽嘴角,這東西倒是沉澱的夠徹底的,都碰到小腹了。
搖搖頭,接過樓瓊丹手裡的檢討,隨手一指邊上的沙發:“坐吧。”
樓瓊丹見教導員認真地在看自己寫的檢討,轉頭看起電視。
對囚犯來說,看電視也是一種享受,每周就一個晚上才開放視聽室,開放時間也不會超過兩小時,其他晚上都是要上工的。
這幾天晚上不需要上工,是因為還沒出正月,監獄算是給她們放了大假,只需要白天去六個小時。免費的勞工,監獄是能利用就利用。
為此,樓瓊丹的雙手手掌已經起了一層很厚的繭子了。剛起繭那會兒,疼得她每天晚上睡都睡不著,這邊累得想睡,那邊疼得睡不著,簡直就是煎熬。如今倒是不疼了,只是摸起來很不舒服,粗糙的要命。
“……來!讓我們看看備受蔣導保護的小姑娘,今晚到底在不在我們典禮現場,聚光燈準備!”
電視上傳來主持人激動的聲音,樓瓊丹拉回思緒,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電視屏幕上。
驀地,她身子一僵。
瞧她看到了誰,禾薇?那是禾薇吧?
樓瓊丹攥緊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甲摳住了厚厚的繭子,盯著電視機的目光說不出的憤恨。
禾—薇!你這個賤人!憑什麽你能在外頭瀟灑滋潤,我卻要在這裡飽受折磨。憑什麽!憑什麽!!!
要不是你,我爸不會坐牢,我媽不會改嫁,我也不會落得這步田地。所以,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一切都是你害的!!!
“樓瓊丹?”
教導員看完檢討書,抬頭正要說什麽,被樓瓊丹此刻的模樣嚇了一跳。
“樓瓊丹!你怎麽了?哪裡不舒服?”
“教導員,你告訴我,到底要怎樣,我才能獲得減刑,提前出獄?”樓瓊丹幽幽地轉過頭,眼也不眨地盯著教導員問。
教導員被她盯得心頭髮毛,皺皺眉,問:“不是讓你們學習減刑制度了嗎?怎麽?上課沒專心聽?”
樓瓊丹低下頭,幽幽道:“我就是想知道,有沒有比這更快一點的辦法?”
“沒有。 ”教導員搖搖頭,“我知道你家人在外頭替你想辦法,但一切必須是在制度范疇內,歪門邪道的心思,還是不要想的好,免得減刑不成還加刑了。”
“嗯,謝謝教導員。檢討書這樣可以嗎?可以的話,我先回去了。”
“去吧,檢討書放我這兒,明天晨運前公開宣讀。”教導員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地勸道:“下回別犯渾了,再發生這樣的事,哪怕你家人在外頭替你鋪好了路子,我們這兒也是不予放行的……於琴那人其實也就嘴巴壞,你和她處不來,就少和她對上,安安耽耽地把余下的日子過完……”
“知道了。”樓瓊丹不想聽她說什麽“安安耽耽坐牢”之類的話,佯裝低眉順眼地告了辭,拖著步子,一步一步地往獄房走去,心頭是壓也壓不住的羨慕嫉妒恨。
她發誓,只要離開了這裡,絕對要禾薇好看。
等著吧禾薇,就算沒辦法讓你體驗我曾經受過的煎熬,我也會讓你好好感受一把從人間墜落到地獄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