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最適合辦酒席了。
清市上規模的大酒店不多,就那麽幾家上檔次的,每到黃金假日,就特別走俏。
好在禾家定得早,無驚無險地搶到了海鮮大酒樓位置最好的宴客廳。老禾家的、老周家的、再加上沒去京都吃喜酒的交好朋友家,前前後後算下來,一塌刮子得要八桌。賀老爺子大掌一揮,不在乎多一桌,湊了個喜宴上最吉利的數字九,訂了九桌。
也虧得多了這一桌,安排起人來方便很多。
禾母當即派兒子去海城接梅子的爹媽:“你說你怎做事的?既然坐高鐵來的,怎不順道把親家接了來……好在時間趕得及,快去快回!回來直接上酒店去,下午再邀他們上家裡坐坐。橫豎接下來還有幾天假期,乾脆領他們在我們這玩一圈。雖然小地方,比不上大海城,但沒玩過,有些景點也是挺新鮮的…”
禾曦冬原就有這個想法,無奈梅子當時說什麽都不肯,隻好沒去未來嶽父家拐一趟。現在好了,自個兒老媽一出馬,分分鍾把這事兒安頓妥了。
開車去海城接人前,他拉過梅子,促狹地刮刮她鼻尖:“緊張?”
十月的天氣,這丫頭的鼻尖上竟然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好笑地捏住她鼻子,打趣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何況你又不醜,有什麽好緊張的?”
梅子兩頰飛滿紅霞,說不清到底是緊張、害羞,還是因為被他捏著鼻子屏氣屏的,總之雙手覆在臉上,如同捂了個暖手瓶,火燒火燒的。
迄今為止,她仿佛像在做夢。
和禾曦冬處對象這個事,說實話,她從來沒肖想過。
倒是有一段時間,夏清老在她耳邊說禾薇大哥挺不錯的,還打趣讓她和他湊一對兒得了,左右都沒對象。
她當時怎麽回答夏清來著?記不得了。大抵是配不上吧。盡管禾曦冬在京大,但京、華兩所學校,經常會搞聯誼,尤其是大一那會兒,幾乎每個宿舍都有個異性的聯誼寢室。
她所在的專業男生多、女生少,又是混合寢室,因此沒搞勞什子聯誼,但架不住隔壁專業有啊。隻那麽一兩個學期,就從她們口裡聽說過不下十次的禾曦冬的大名了。
隔壁專業那幫眼界朝天的女生,把禾曦冬吹得神乎其神,除了“男神”這個通行雅號,什麽“籃球王子”、“移動衣架”……但凡和高富帥掛得上鉤的昵稱,都出現過。要是每個昵稱都貼當事人腦門的話,那禾曦冬的腦門絕壁是最後的——貼得貼不下了反覆壘上去唄。
就這麽一個男神級的人物,突然有天找她說“和我處對象吧”(當然,原話才沒這麽糙,他說的明明是“做我女朋友吧”,但意思就那麽個意思),要說沒一點受寵若驚那是不可能滴。
寵驚之後,她陷入了無限的懷疑和自我懷疑。懷疑這會不會只是個玩笑?懷疑他其實是想拉她入盟他的創業計劃、好省點開銷才故意這麽說的。懷疑……總之,她選擇做了一頭鴕鳥,躲在學校裡,上課、下課、泡圖書館。想著也許過上幾天,他就忘記這回事了。
沒想到這家夥居然、居然吻她。要是她反應再慢點,沒準還能更進一步……
噢……
不能再想了!
梅子雙手捂住燙的臉,低下頭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禾曦冬以為她緊張呢,安撫地拍拍她頭。這小動作每出現一次,就讓梅子覺得像是她爹在逗家裡新養的那隻名阿嗚的卷毛狗。
“乖,你先坐薇薇他們的車去酒店,我接了叔叔阿姨就回來。”禾曦冬見母上大人一個勁地朝他打手勢,示意他別拖拉了,趕緊地早去早回吧,再不走回來恐怕趕不上開席了。隻好長話短說,交代了幾句,就上車走了。
禾薇從車窗裡探出頭,喊醒了神遊天際的梅子姑娘:“梅子,咱們該出咯!”
十一的鬧市區,幾乎可以用“人滿為患”來形容。
禾家的大部隊開至海鮮大酒樓時,已經有不少親戚到場了。
禾父禾母一到,就忙碌地招呼開了。賀老爺子在倆口子的引領下,先後認了認禾家埠和梅龍橋來的親戚。當然主要還是幾位老人,小輩們反過來跟他見個禮就成了。
禾家老倆口這兩年接了禾薇介紹的竹篾生意,又從老大家搬出來單過,日子過得輕松又自在,這趟來清市吃小孫囡的喜酒,穿的新衣服是用自個兒掙的錢買的,禾老太是一身高級緞面的斜襟衫,老爺子穿了件對襟的改良唐裝,款式還是照著禾薇曾經送他的一件秋襖縫的。挺括的面料,襯得人可精神了。
相比之下,周家二老就顯得寒磣了。
周老太穿的是張燕結婚時穿過的那件暗茄紫的罩衫。新衣時穿著挺喜慶,可壓了幾年箱底後,再拿出來穿就顯得過時又老氣了。老爺子穿的也是幾年前禾薇送他當生日禮的薄呢大衣。
倒不是說來喝喜酒就不能穿舊衣裳,問題是禾母在此之前,特地回娘家,送了二老各一身新衣裳,就怕老太太節儉(摳門)成性,穿著洗了又洗(索性洗乾淨點也好,偏又洗得不怎麽乾淨,細看,袖口上還沾著幾年前的油漬呢)的舊衣裳來了。可沒想到,二老放著嶄新的衣服不穿,依然穿著舊衣裳來了。
禾母心裡鬱悶得要命。這不靠譜的娘家,啥時候才能不拖後腿啊。
“媽!你和爸怎麽不穿我前兒個剛送你們的新衣裳?”趁著親家老爺子和自己公爹嘮家常,她一把將周老太拉到角落嘀咕。
周老太訕笑了兩聲,說:“這不怕弄髒嘛。”
其實老太太也很鬱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太太也不例外。要是有新衣裳穿,誰愛穿舊衣裳呀。可她和老頭子的那兩身新衣,那天收到櫃子裡後,轉天去拿現不見了。裡裡外外找了又找,就是沒找著。直到昨兒晚上,才從大女兒口裡聽說,竟是被大孫囡偷拿去送人情了。個殺千刀的喲!氣得她一宿沒睡好,雄雞唱三唱了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導致今兒個氣色也不好,穿上從箱底扒拉出來的茄紫色罩衫,襯得整個人更晦暗了。
至於張燕為啥拿二老的新衣裳送人情,這說來又話長了,這不想給她男人找個正經工作麽,恰巧鎮上的拆遷辦擴招編外人員。別看不是在編的,說難聽點就是個臨時工, 可架不住拆遷辦的名氣響啊,油水又多,誰都想削尖了腦袋瓜子擠進去。她男人那點文化水平,想靠實力進去,那就是個笑話。
可不去試試,又心不甘。怎整捏?張燕就請托送禮啊。托了個在編人員的老婆的弟媳婦的妹妹——曾經和張燕一個衛生院做護士的,送了幾箱水果過去後說有戲唱,讓她備點上檔次的禮,陪她一塊兒去找人走後門。
張燕便把主意打到了二老那兩套名牌服飾上。
禾母買去的這兩套衣服,穿著很顯年輕,中老年都合適。又是帶著吊牌的專櫃貨,一看就很上檔次。
張燕怕二老不同意,趁著她娘陪二老在堂屋說話,偷溜進二老的房間,先斬後奏地把衣裳偷出去送人了。
這個事吧,周彩芬起初也不知情,知道後扎扎實實訓了張燕一頓,可送都送了,總不好再要回來吧。苦著臉找二老承認錯誤,並懇求他們別聲張,衣服錢她回頭湊齊了給還回來。
老太太氣得喲,心肝脾肺腎都要炸了。要不是老爺子再三叮嚀她別當著男方家的面嘀咕這個事,她保準拉著二女兒狠狠上一通牢騷。
偏偏張燕根本還沒認識到錯誤,這會兒看著布置一新的喜宴現場,和她娘說:“
媽,你說二姨家這些年走的什麽運?二姨夫做木器辦廠子,禾薇又嫁了這麽有錢的人家,怎好運都落他們家頭上啊。”
不等周彩芬開口,她又徑自說道:“說起來,冬子還沒對象吧?你說我要是把他介紹給文麗(就那個在編人員的老婆的弟媳婦的妹妹),你女婿這份工作應該會更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