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宋小五歇在了宋宅,帶著孩子跟母親睡在了一床。
張氏到半夜的時候看著外孫睡了,宋小五看著祖孫倆相依在一起的模樣,冰冷的眼漸漸溫柔了下來。
人生很短也很長,他們往後還有足夠的時間在一起。
這日早上起來,張氏的情緒好了很多,送走了女兒外孫後,她回頭看著頭髮已灰的丈夫,握著他的手搖了搖,“你可要陪我到死。”
宋韌朝老妻笑了起來,跟她點頭道:“好。”
定會偕老白頭。
宋小五回王府後,德王府一行人在三日後出了京,他們走得甚是匆忙,走了沒有兩日,就有追兵追上前來送信,皇帝有事要過問德王。
德王皺眉回了信。
過了沒兩天,又有追信前到。
這次德王火了,在驛站停了兩天,把該交待不該交待的都寫到了上面,把兩本冊子砸到探子頭目臉上吼:“叫他別再來了。”
此次之後,皇帝總算沒有來人了,德王一路看著他王妃怪心虛的,過了兩天實在忍不住,問她道:“我是不是太軟弱了?”
太不像個男人了?
宋小五摸了摸這陣子對她小心翼翼的小鬼的頭,搖了頭:“沒有。”
他要是真說一不二,他就不是他了。
不過她也沒安慰他就是。她沒跟他說,他適合活在遠處,沒有他的存在,於皇帝可能才是真正的好事,沒有了像他這樣的人擱在心上護著,孤立無援,尤其是心靈上的孤獨才會使人真正成長。
皇帝這個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最終得看他自己,要是靠他自己不行,到時候強大起來的晏城也就有能力接手他的爛攤子了。
現在,壯大自己才是最要緊的。她身為周家媳婦,給周家祖宗們上的進門禮已經給了,能不能端得住,就看周元這個皇帝了。
德王就帶了些人,拉了幾車盆盆罐罐走,府裡的財物都沒拿幾樣,走得可謂是瀟灑,直到他們到了封地,亂成了一鍋粥的朝廷想到請德王出來做主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沒個人可以壓得住日益高深莫測的皇帝了。
接連有幾個掌管要位的臣子被皇帝壓著請辭,燕國幾州太守又陸續收到調令即刻回燕州告職赴職,這頭他們剛啟程,新赴任的太守就已經到了半路了。
全國十八個要塞的大小刺史也在兩個月之間全然更換了一遍。
皇帝動作之大,大到朝中不少人都給德王送信告知詳情,德王看到頭一封還不解,多看了兩封就乾脆不看了,他忙著打理封地和帶孩子,實在騰不出空看他大侄子是怎麽亡國的了。
德王一行人一到晏城,王妃在打量過王府,又在查看過晏城庫房後就指定了一處別院暫住,把德王府推倒重修,還大開財庫,讓人去隔州招人過來蓋房子。
楊標被她嚇得不輕,看她只是重建而不是擴建後這才松了口氣——封王的王府是有規建的,超過了就得被人說其心不正了。
晏城現在的財力物力只能算是不錯,但封地想要進一步增添實力就需要足夠的人手,靠宴城的百姓生那得等十幾二十年才成,是以宋小五想蓋幢房子只是個添頭,最重要的是吸引人流湧進晏城。
哪個年頭的老百姓都一樣,哪頭有飯吃就往哪頭鑽。
至於晏城當地的百姓,現在家家戶戶都忙得不可開交,就不佔用他們的勞力了,到時候外地的廉價勞力一過來,看看他們過的日子,這不用晏城開口他們就自己想留下來了。
宋小五忙著規劃晏城,一天時間去了一大半,不可能把時間都花在孩子身上,是以她跟小鬼一人管孩子半天,兩個人一起帶孩子,但相比她管孩子的時候隻管交到姑姑手裡,她時不時看兩眼,德王就要顯得比她對孩子用心多了,等孩子百日過後可以帶出去之後,他出去有事都要把孩子背在身上。
楊公公試圖讓王妃把孩子交到他手中未果,末了只能跟著主公帶小主公。
小世子是個很安靜的小孩子,臉上跟他娘一樣時常沒表情,小面癱偶爾笑一下都跟施恩一般,偏生德王愛極了他這個樣子,一把他抱到手上就不撒手,見小辮子願意他帶著孩子出去更是開心得不行,只要不是去城外都要帶著他。
德王府的小世子名叫周承,名字是他母親取的,但周承這個小世子在他娘肚子裡的時候就對她愛理不理,宋小五早察覺到了,從他生下來的時候就在評估他,過了小半年看他就是一正常的缺心眼的孩子就放棄他了,連戳一下都只是順手,不再特意了,喂完奶就把她交給他爹,或是聞杏去帶,花在他身上的心思少了,小世子更不待見她,也就吃奶的時候拿眼瞅瞅她,看看是不是那個熟悉的喂奶人。
母子倆五官只有一點相似,周承的鼻形像了德王妃,小小年紀就很秀氣直挺了,但他小臉不笑的樣子神似了她,只要有人看到他們倆挨著,小世子簡直就像足了德王妃,以至於守城將軍一看到小世子就跟見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德王妃一樣,不敢逗他。
晏城的大小官員差不多都見過德王妃,從上到下無一例外都是慫著德王妃,愛戴他們文武雙全、熱情洋溢、愛民如子的德王。
是以周承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受他娘的波及被人敬貢著起來了,走哪都是被人小心翼翼待之,他長著一張人見人愛的小臉蛋,卻完全沒有他父王來得受歡迎。
宋小五選的是一處圓院,主人屋跟仆人屋涇渭分明,她也沒留太多人近身侍候,身邊隻留了楊標和聞杏帶的兩班人馬,楊標帶的跟著小鬼,聞杏則跟著她,原先德王府侍候他們倆的人被她砍掉了至少一大半,把人分出去了做事。
去繁存簡之後不可避免的她也加大了他們夫妻倆帶孩子的時間,原本他們倆人帶孩子的時間一致,但沒一個月小鬼帶的時間比她長,她也由著他去了——長大了一點的周承就要看到他父親有意出去就朝他父親伸手,哪怕當時含著她的奶也能毫不猶豫地吐掉。
被嫌棄的德王妃當然不可能留他,她允許他堂而皇之沾她便宜已經是看在他是她生出來的面子上了。
德王見他娃敢這麽勇敢地嫌棄他王妃,當面是斥責,背後就誇他娃娃:“你比父王厲害多了,你父王我就從來不敢!”
被他背在身後的小世子面無表情,小手緊緊抓著他父王的脖子肉,黑黑的眼睛不停地四處張望。
這年盛夏,晏城燙得就像一坐窯爐,襲卷天下的熱浪也沒有放過晏城,晏城的河流一到七月中旬就已經見底了,而天氣完全沒有涼下來的趨勢。
晏城一半本來就偏北,很大一部份地方常年雨水小,主城邊上的兩條河流水流日益減少後,這下連百姓的日常用水都成問題了。
好在這時候德王下面的鐵衛立功,砸出了一條地下河來,河流當日就由官兵把守,三日後就由百姓排隊來取水飲用。
德王見他一來封地就忙的事有了好結果,這晚讓人去地下河裡挑了擔水回來燒熱,偷了點王妃泡茶做點心的玫瑰花,給他和小家夥泡了個香香的花朵澡,洗得香噴噴地去書房找辦公的王妃。
府裡的人總算找到了一處暫時能緩解壓力的河流,宋小五松了口氣,但剛去勘察過實地的她正在想怎麽把這條陰涼的地下河利用到極致,就見家裡頭一大一小香噴噴地來了,她便停了手上事,往椅子邊上挪了點,讓這倆人擠到她身邊。
書房的椅子是正常的太師椅,坐一個人寬,坐一家大小三口稍稍有點緊,但宋小五沒讓人換,楊公公極為貼心地換過一次,被他家主公瞪了一眼,回頭親手又把椅子換了,於是一家三口照常擠著坐。
一落坐,德王把被他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僅穿了一條小褲衩的兒子放到王妃鼻子前:“你聞聞香不香?”
“嗯,香,可以吃了。”宋小五咬了小面癱的小藕臂一口。
這天兒這麽熱,還能把這小孩兒養得這麽胖,不容易。
“哈哈哈哈……”德王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也咬了兒子一口,被轉過頭來看他的小世子怒瞪了一眼,揮了下小拳頭。
德王便親了他的小拳頭一口,把他塞到了他娘手裡,朝王妃擠了擠,拿過了她手上的筆,“你之前寫到哪了?你說,我接著寫。”
宋小五就親了他的臉一口,德王一被親就轉頭夠她的嘴,連親了好幾下被兒子蹬了一腳才松開,捏著兒子的小腳一臉可惜地跟王妃道:“就這一點不好。”
有小世子是好,可是有時候他也太礙事了。
“不喜歡就扔了。”宋小五低頭親了親小小鬼的腦袋一口。
還好長得漂亮,要不她都不太想抱。
“還是不要扔了……”德王聽了就想笑,又靠近她想親她,但被宋小五躲了過去。
“你先看看那信。”宋小五朝他抬了抬首,指了指被她擱在公文上頭的折冊。
皇帝寫來的。
他給小鬼寫了幾條於晏地有用的治災的法子,還給小鬼獻了幾條策,以及還給他們送來了一批有用的藥物,並給他們送了一年兵馬的糧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