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一見他這模樣,也是眼睛一瞪。
怎麽地,還攀不上他宋家啊?
宋大人被皇帝這一瞪回過神過來,抹了把臉,“不是,聖上,這,這您是要幹嘛啊?”
宋韌被擠壓,沒了實權不用擔責,這膽兒瘋長,又跟皇帝鬥了這麽些年,老熟人了,這說話也敢比以前放肆了那麽一點點。
燕帝面無表情:“知道宋大人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要不您回去跟您‘家人’商量商量再回復朕?”
這家人是誰,皇宮裡就沒有誰不知道那個人是德王妃的,宋韌當下就笑:“您這話說得!”
“商量好了就回朕一聲,朕也不給你們強行指婚。”燕帝冷冷道。
他懶得跟宋韌還有他背後的那個德王計較。
這宋家還好幾個年輕一輩的都任勞任苦,要是個個都像了宋大人和德王妃,燕帝就是擔著國力受挫也得殺了這一大家子。
是以領旨的宋大人乾笑著回去真跟家人商量去了,他還假模假式地在家裡呆了兩天,跟老太太和老師祖他們通過氣,商量了又商量,才去德王府。
宋小五之前已收到了她爹的消息,跟德王已商量好事情,所以等宋大人一來,父女倆一碰頭,茶還沒上,幾句話的功夫,她這邊一聽堂弟也有答應的意思,就跟宋大人把意向定了下來,跟他道:“那就遵旨,不過指的那族女確定是二房長房的女兒?”
符二房就是符相叔父,也就是以前帶他們宋家出青州的符先琥。
皇帝這次之所以有誠意,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符家許配出來的女兒就是符先琥的嫡孫女。
符先琥大人被宋爹後來踩得那個叫慘,沒少受氣,這次能把孫女兒都許到宋家,不知道在家裡吐了幾缸血。
這次皇帝的懷柔政策大氣得讓他王叔德王在家裡嘀咕了好幾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聖上說是,就應該是了,這不會臨時變卦罷?”君無戲言,宋大人不覺得皇帝會拿這事玩笑,“這話一出,想必之前是定篤過的。”
這肯定是跟符家商量過,才召他說的。
“嗯,”這倒是,宋小五點了頭,隨即笑了起來:“這下熱鬧了。”
符家有一段時間那跟宋家是不死不休啊,現在兩家結親,宋小五就是不去想符家有那“天命所歸”的運氣,就是想著這些年兩家之間的那些齷齪,就足夠朝野上下唾沫橫飛了。
“可不是,”宋韌也覺得皇帝這一步以退為進的棋走得太妙了,笑歎道:“符家那可是大家啊。”
不說散在各處的大小旁支,就燕都這一主支就有上千人,其中人才濟濟,宋韌在朝中最得人心的時候也不過是能跟符氏一派鬥個平手,平時都是點頭哈腰稱是的時候多。
能跟符家綁一塊,宋韌如何不動心?他不止是一個父親,更是宋氏一族現在的領頭人,他得為宋家著想。
聖上拋出的這埠香餑餑,他不僅要叼著,還要叼得緊緊的,不能讓這成一場空。
“兒啊……”宋大人那眼睛又轉到德王妃身上去了,那眼神狡黠得就跟偷了條大魚的老貓一樣。
“好,這次定親的章程由我來。”宋小五知道這事她出門跟符家打交道才最穩妥,“對了,老太太怎麽說?”
“還怎麽說?”宋大人噴笑,“一口一聲‘交給你叔叔做’,看著我還非要擠個笑給我看,我在她那用了頓飯,專挑她喜歡的菜吃她也一聲不吭,可拿得起放得下了。”
“你還逗她?”
“就那麽回事罷。”宋大人笑歎著搖了搖頭。
也算不上逗,就是他確實願意多看看老太太有氣發不得的樣子,他不可能奉養老母親,更不可能求著她給他幾個好臉色,也就只能從這些小事上找找平衡了。
她活她的,他做他的,各得其所,各得其樂。
“她高興就成。”宋小五也估計老太太不會不滿意。
老太太還有著一個有朝一日,她的孫子會遠遠勝過她不喜歡的小兒子和小兒子的後代的夢。
這個夢現在看著有望了,這把年紀做夢還能夢想其成,老太太這是要喜瘋。
“那你打算今日就去回了聖上?”
“等會出了門就去宮中,問起我就就說我去面覷的路上順道看了看我外孫女。”可不是專程來的。
宋大人打算進宮就跟聖上打哈哈,一句重點也不提,能添一點堵是一點。
這也是他對聖上的一份心意不是?
聖上這次是大方了,但何嘗沒有等著他們宋家在與符家結親出醜的意思?符家可說是大燕除了皇親國戚之外的高門一大戶,有諸多皇親國戚還比不上他們家的大,這樣一個人家,光有品級的夫人就上百,他們宋家從老到小,再算上出嫁的女兒也不過十個婦眷,在內眷為主的婚事當中,宋家內眷能不被符家壓得死死的?
這次,只能女兒出面,他敢說,聖上正等著這一道呢。
就跟聖上要是不高興點他宋韌晚上能多吃一碗飯一樣,他女兒要是不順心點,那位尊上怕是得多吃整整五大碗。
宋小五見宋大人一臉的雞賊,她笑而不語。
宋大人這副“我能與天再鬥一百年”的樣子可說是越老越可愛,一個男人活到這個年紀還能有這鬥志,有這個生氣勃勃的樣子,不討喜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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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兩天,皇帝賜婚,宋家與符家成親的事就傳遍了燕都,轉而傳遍了天下。
聖旨賜下的第二天,宋小五先去了宮裡面見了皇后,讓皇后出面做東,擺個小宴約符家的夫人跟宋家的人在宮裡見個面。
德王妃別的不好說,就是面子比天大,她進宮說了來意,皇后轉頭就跟女官吩咐去符家下旨,又叫來了掌事太監明日擺宴的事,還當面就擺宴是在殿中還是禦花園的事商量了幾句,最後選擇了偏南一角的禦花園。
那地方有一些皇后親自種的菜田,在德王妃的帶領下,皇后現在也是種地的一把好手,對桑農之事頭頭是道。
那是皇后的愛地,把宴席擺在那片是相當給面子了。
宋小五說了來意,皇后幾句話就把事情都安排了下去,皇后有意思,宋小五想了想政事她不能摻和,不可能給皇后綿上添花,便對皇后道:“你附耳過來。”
她給皇后出了個積累民望的點子,無非就是晏城也在用的那一套,就是用傷兵開墾田土壯民,然後用其中的佃銀養孤寡孺弱,讓孤寡孺弱所產出的那一部份再養更多的同道中人……
現在這個天下,最多的就是無依無靠之人,這些人有大半是要被命運淘汰死去的人,但如果都活下來,只要上位者的方向不變,這些人就都能活下來,這多出來的勞能也能加快大燕的進展。
這是好事,也是功德,這點子說不上有新意,但具體怎麽操作的細節才是最最重要的,尤其是主事者的態度和操作方式才是決定事情成敗的根本,只要是能說得出來稱得起點子的點子都不會差到哪裡去,差的都是實力和執行力,於是皇后這一附耳附了半晌,宋小五才把主要細節跟她說了一道。
說罷,她停下喝了幾口茶,跟皇后緩緩道:“你這幾天挑個身邊人去跟聞姑姑學幾天,這個聞姑精通。”
權力都是一步步握到手裡,要經自己的手才能稱之為權力,有了這些,就是擁有心愛女子的男人都要在她面前退步,沒有比這更實在的東西了,皇后現在執著不可放的無非就是這些東西,聽了這話她對德王嬸的笑都真誠了許多:“王嬸的真心,侄媳婦領了。”
她也沒料到時至今日,她沒跟德王嬸撕破臉不說,居然還能互通有無。
還真是相互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不必爭一時之氣,活到最後才能笑到最後,”宋小五直接間接養出了很多人,如皇后皇帝這樣的敵人,還有如大郎他們和聞杏楊柳這樣的身邊人,她看著是做了很多蠢事,但也給自己算是盤算出了一片尚能喘息的地方。當年她要是為著一時之氣狠心把皇帝殺了,天下亂套不說,小鬼與她也得不死不休,這天下哪有一步到位什麽都有的事情,“哪怕你至死都心氣不平,你活到最後,才有機會在仇人的墳前舉杯歡慶不是?”
“您可真是,太會說話了。”皇嬸這話說得可是太有趣了,皇后頓時笑得前仰後翻,拍著胸膛連連咳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