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一進城門,早已上馬等候的兩名護城兵夾馬相送,等到了王府,傳信兵下馬抱拳謝過兩位兄弟的護送,快跑進府。
護城兵見王府護衛未加阻攔,放心離去。
晏地時有快訊而來,城門不得加以阻攔,但恐途中生變,城門必有精兵等候相送至王府門**接。
少焉,德王在書房內收到了西北軍統帥大將軍前日凌晨給他寫的信,信中道皇上密使秘密進入了西北他的帳中,西北要完了,他要完了。
大將軍在信中火急火燎,跟德王哭訴他要是完了,讓德王保他妻兒性命,恩情他來世再報。
德王怎舌,把信給了身邊與他同坐的世子。
兩苦難父子,王妃入晏地就不管府事,德王幾番哀求不成,就要了一個世子當幫手,從此兩父子同在書房辦公,相依為命。
世子看完信,抬首看向德王:“京中未傳來任何消息。”
“你皇兄不耐煩了唄。”還能怎麽說?不過大將軍能撐兩年不回燕都,是條硬漢了。
“看來籌劃已久。”世子下了定論。
德王哼笑了一聲。
西北軍他認識的舊人已被換了個七七八八,等大將軍這回去一交帥印,西北軍他的殘余力量就要被割削個徹底了。
不過德王無所謂這個,燕都他都能放手,何況本就不應該在他手中的西北軍。
他又沒有什麽野心。
笑著,德王拿過世子手中的信,喜滋滋地道:“我拿去給你母妃瞧瞧,她還不知道呢。”
世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又偷懶的德王。
德王不怕,彎腰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笑開了顏:“能者多勞,世子辛苦了。”
世子果決地拉開了他的手。
等他父王跳到門口,他身上到底還是存著些孩子氣,朝門口不服地喊道:“我也要去!”
德王嚇得一轉身,連連朝他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一塊兒去了,片時就要被王妃一道趕回來。
王妃現在悠悠閑閑,一把草能鋤大半天,但可見不得別人躲懶了。
“回頭我跟你母妃求個情,改天咱們一家去露宿打獵,可成?”德王忙賄賂世子。
“幾天?何時?一道?”
德王苦著臉想:“過幾天?”
“過幾天是哪天?去多久?”
“多久是沒多久的,頂多一兩天罷,你母妃不會慣著咱倆,”說到這,德王唉聲歎氣,“至於哪天,等我去求過再說。”
“且記著了。”世子提醒。
德王擺手,早前的偷懶的興頭沒了,背著手,唉聲歎氣搖頭晃腦走了。
養了個跟他母親一樣會對付他的兒子,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路上德王還有些發愁兒子太聰明了不好,經過演武場遠遠看到正在上騎射課的女兒,大老遠的他就喊,“兒,兒。”
“父王!”北晏回頭一見父親,頓時笑靨如花,驅使著馬兒騎他奔來,快接近人時她一年挺立站立馬上,緊接著向前一撲,撲入了她父王的懷裡。
德王站在原地未動,穩穩地抱住了嬌花的樣的女兒,把她放到肩上坐著,拉著她的小手道:“一道找你母妃去。”
北晏臉上笑容頓時一僵,揪著父王的發冠咽了口口水,不確定地道:“不去了罷?昨日才罰過呢。”
昨日她沒去上算術課,母妃就讓她算了一本冊子的題,現在都不知道有沒有過關呢。
北晏這般一說,德王想起昨晚女兒撒嬌打滾都沒饒過的懲罰,也替他兒心有余悸,雙手把女兒放下,憐惜地摸摸她的頭髮,“那就不去了。”
接著……
“母妃狠著呢。”
“王妃狠著呢。”
父女倆異口同聲,同時害怕地直拍胸喘氣。
“那父王去了。”臨別時,父女倆依依不舍。
“父王,我送您一程。”北晏牽著跑回來的小母馬,要送她父王。
兩人走了不到十丈,送別的盡頭就到了,北晏依依不舍拉著她父王的手,“父王,您空了記得來看我啊。”
“且放心著,一得空就來陪你玩兒。”德王一如既往,大方朝女兒保證。
“父王,我舍不得您……”
“兒,我也舍不得你……”
“王爺,不知王妃此時還在不在百草園?”父女倆又開始依依不舍,身後的侍衛隻得出聲打斷他們。
德王一聽“王妃”兩字,被女兒迷了的眼這下睜得開了,當下就松開了北晏的手,“兒,有事,我給你母妃送信去。”
“使得。”膩上這麽一會兒,趁機偷懶休息了片刻的北晏也滿足了。
她是晏城的女繼承人,母親跟老師對她的要求很高,她亦如此,就是有時候實在累得不行了,才會想法設法讓自己休息片刻。
且這也是母親默許的。
父女倆這次果斷作別,小郡主策馬往校場跑,束成一束的馬尾在空中飛揚,德王回頭看到身著荷綠色勁裝的小身子,跟隨行侍衛們感歎:“小郡主真漂亮!”
這一點侍衛們頗為認同,紛紛點頭,“王爺說得極是!”
等德王到了百草園,王妃恰好在涼亭歇息,在喝著茶翻著書,德王一見狂喜,跑過去就道:“王妃,我來給你送信來了。”
宋小五挪了挪臀部。
涼亭中圍著桌子放著四張椅子,但每張椅子做的長,擠一擠能坐兩個人。
德王為了能跟王妃能擠著坐一張坐,從不敢胖,每天早上心甘情願去演武場跟護衛們一道練武,渾灑汗水。
自然,這也是為了讓王妃保持住喜歡摸他的興趣。
王妃一動,德王一屁股坐了下去,張著嘴道:“王妃,渴了。”
王妃抬手,自然而然地喂了他一口,德王當真是極渴,他是一路快走過來的,很快一杯就喝完了。
德王王府書房離百草園不遠,皆處在王府前中院的位置,王妃給丈夫兒女定了規矩,只要是在前中院,不到三個院的距離,再急的事都不許跑馬,得用自己的腳。
一杯茶喝完,德王又喊餓,“王妃,肚子空了。”
早上吃的面條,這會兒也該消化了,宋小五把自己吃了兩口的八寶粥推到他面前,“墊墊。”
說著就轉頭朝楊柳點了點頭,讓她去拿食物。
聞杏去年生了個孩子,身體大不如以前,宋小五省了她當近身大姑姑的身份,讓她當外務大總管去了,把楊柳提到了她原本的位置,主管內務。
楊柳年輕,一天能在宋小五身邊站上三四個時辰。
現在王府內院的人一年比一年少,需要她經手的事情還是以前那老幾樣,是以她升了聞姑姑的位置,但還跟以前一樣,一月有二十個當值日是站在王妃身邊近身侍候的。
楊柳走後,宋小五見德王不伸手,搖搖頭,端起了碗喂他,問道:“什麽事?”
“皇帝派密使到了西北,一出現就是在司馬的帳中,這次不得不回了……”德王吃著粥,口齒清晰地道。
因為王妃喂粥,他興高采烈,這話一出來,還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不知道的還當他為皇帝逮到司馬大將軍高呢。
“也該回了,”宋小五想了想,“這些年借口也該用得差不多了罷?”
往年的召回,皆被大將軍借詞推托了過去,差不多該回了,若不然皇帝耐心耗盡,到時候不管有多少人保,有多少後手,大將軍怕是救不回來。
“是該回來了,本來還想拖著過了這個冬天就讓他回……”這幾年司馬在,給西北囤了不少糧食,人吃的馬吃的,囤了不少,他走了,皇帝那邊不見得會餓著西北軍,但皇帝派來的人德王還真信不過,且他也不敢讓皇帝知道他讓西北軍暗中暗藏了那麽多糧食,要不若到時候皇帝以為他想造反,怒火中燒,後果不堪設想。
他那大侄子,可喜歡隻先想壞處,不想好處的呢。
文官的事,交給他們法子,有的是腦子極靈活的跟皇帝去周旋,但帶兵打仗的,死一個就少一個,德王對西北軍有感情,軍囤鎮的老人至少一半安家在西北,兒孫世代為軍戶,幫著他們老周家守護著最彪悍的馬上民族,他一個都不想虧待。
“早一點也沒關系,不必做得事無遺漏,留給點新上任的。”宋小五又問,“都城怎麽樣了?”
“沒新消息。”上次太子被誣陷給剛出生的小皇子下毒,這事皇帝心中清楚明白是何人所為,但他趁機收了皇后手裡經手天下善堂的權,給了貴妃。善堂是皇后一手建立,收孤寡婦孺女弱,種桑榆養蠶辦紡織,給女子謀了一片立足之地,因此立慈立威於民間,皇帝這些年養了個對他忠心耿耿的好貴妃,一下取而代之是削弱了皇后對他的影響,但皇后豈是那麽好對付的?這夫妻倆啊,不反目成仇都難。
替他穩了皇后那麽多年,讓他們夫妻同心合手給天下樹立了一個明君賢後的典范,還是被他那反骨的大侄子給拆了。
“嗯。”
看她一臉沉思,德王疑惑,“怎麽了?”
“皇后的身體,不大行了……”宋小五淡淡道:“也不知道這次她能不能咽過這口氣。”
咽過去了,能多活幾年;咽不過,積鬱胸中,只會更折損壽命。
“這……”德王乾笑,“侄媳婦聰慧敏秀,應該想得開罷?”
“慧極必傷。”前年得知皇后病重,宋小五曾想過當年要是沒有指路讓她去走,任她隨意過一生,也許她避免不了早死,但遭受的痛苦必然要比如今的少。
不是誰都需要大刀闊斧、明明白白地活,也不是所有的清醒都有意義,也許她努力走這一遭,生前的歡愉,死後的肯定,想佑及的子孫,都無一如她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