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痕跡細長的一條,看著有點像是……被指甲撓出來的,雖然一閃而逝,很快就被譚鈺容的衣領和頭髮擋住了,但蘇秋看得真切。
他輕聲問:“你有女朋友嗎?”
譚鈺容一愣,搖頭說:“沒有。我……我現在沒有愛人。”
蘇秋眯起眼睛。
既然不是人撓出來的,那會不會是……
蘇秋心中有了一個答案。
戴晨喻那邊說過,他早起出門,第一眼看到耿崢天的時候,耿崢天身上是沒有血跡的,而後耿崢天洗澡等行為,更像是欲蓋彌彰,將殺狼的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當時的蘇秋一直覺得,會有人這麼放棄功勞,在殺了狼之後,不說是自己殺的麼?
現在想想,確實會。
蘇秋想起之前劉大爺紅了的眼眶。
當時,劉大爺在知道野狼死的時候,其實還是很鎮定的,看起來與旁人無異,甚至擺出一副更希望野狼趕緊死的態度,表現看起來雖然有些浮誇,但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野狼的餘威縈繞在村裏人心頭已經足足二十年。但在眾人說道,野狼懷孕了的時候,劉大爺的眼眶立刻紅了起來。
那種一瞬間表情管理失敗的狀態,就像是痛失所愛,再也無法偽裝下去。
……或許,只有對玩家來說,殺掉狼才是功勞。
“譚鈺容。”蘇秋沉著臉喊道。
譚鈺容望著蘇秋。
蘇秋:“你抬著野狼過去後,劉大爺他們就準備殺狼了嗎?”
譚鈺容愣了愣:“……沒,應該是要先剝皮。”
“你能帶我去劉大爺那麼?”蘇秋問。
譚鈺容沒動:“你去那幹什麼?”
“我想看看那狼身上的傷口。”蘇秋說。
“我看到了。”譚鈺容低聲說,“野狼的肋骨斷了兩根,應該是耿崢天踹的,致命傷是脖子上被刀劃開的一截。你現在還生著病,不要亂跑了。”
蘇秋看著譚鈺容。
譚鈺容抬頭,他就像知道蘇秋在想什麼一樣,說道:“我沒有騙你。”
蘇秋一怔。
譚鈺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都在盯著蘇秋,他的眸子裏透出一絲堅定,嘴角微微向下,一張臉嚴肅又認真。
蘇秋多看了譚鈺容兩眼,他點點頭,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
是,譚鈺容只說那肋骨是耿崢天踹斷的,可沒說致命傷也是耿崢天造成的。
這麼一說,確實不算是騙了他。
可如果真的是他猜測的那般……那譚鈺容為什麼會出手殺掉母狼?
蘇秋出神的面前跳躍的火苗。
用磚頭搭起來的爐灶火很大,熬了一段時間之後,譚鈺容便控制著換成了小火,不一會兒就有苦澀的藥香傳出來。
客廳裏一群玩家聞到這股味,都有些好奇,一個個探出頭來看。
“什麼味兒啊?”朱鐵問。
蘇秋看到他,便回答說:“我生病了,這位譚先生看我難受,就給我熬了點兒藥。”
“哦。”朱鐵答應一聲,“飯快好了嗎?”
蘇秋正要回答,譚鈺容便率先說:“你自己去廚房裏看。”他聲音有些冷硬,聽著不太高興的樣子。
朱鐵一愣,嘟囔道:“看就看,生什麼氣?”
坐在院子裏的兩人再一次沉默下來。
不多時,藥總算是熬好了,譚鈺容站起身,從廚房裏拿了碗出來,給蘇秋倒好一碗,沉默地遞給蘇秋。
蘇秋一聞到藥味,就忍不住皺皺眉頭。他伸手接過,吹了好一會兒,等藥不那麼熱的時候,才做了心理準備,一口氣喝了下去。
藥的味道非常苦,又有點燙,蘇秋喝完的時候臉都皺到了一起,譚鈺容又伸手,將不知道什麼時候切好的一塊蘋果遞給蘇秋。
蘇秋吃了。
蘋果脆甜,將中藥的苦味壓下去一點兒。
恰好這時候桑翠奶奶也做好了飯,只是因為客人太多,碗筷實在不夠,就直接吆喝眾人去廚房裏吃,吃完順便就把碗筷洗了,再給下一個人。
蘇秋喝了一肚子的中藥,再加上還在生病,腦子昏昏沉沉的,沒有什麼胃口,便沒去。
中午一點多的時候,劉大爺仍舊沒露面,譚鈺容出門後,從劉大爺那拿到狼肉,又帶了很多的碗筷回來。
“大爺身體不太舒服。”譚鈺容對譚老爺子說,“他女婿正陪著他,這是大爺讓我們拿回來的,他自己留了一點兒。”
“嗯。我們來招待這些老師們也是一樣的。”譚老爺子說,“你去幫你媽做飯?”
譚鈺容答應一聲。
譚鈺容做飯時,蘇秋就在客廳裏,邊打著瞌睡,邊聽周圍的人問他之前到底發現了什麼,為什麼會和譚老爺子發生爭吵。
蘇秋便直接將之前對戴晨喻說的話說了。
嚴美率先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那狼或許和劉大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這都是猜測。”蘇秋說。
嚴美咬住下唇:“再往深處延伸,就是整個村子都……”
“應該不至於吧?”
“……我也覺得不至於,不然那也太恐怖了。”
朱鐵猶豫道:“之前劉大爺剛見到死在耿崢天門口的野狼時,還一直說我們殺得好,我看他當時還挺激動的,不像是裝出來的啊……”
蘇秋沒搭理朱鐵,又說:“至於譚老爺子,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態度,所以才故意說那種話。畢竟來到這裏之後,他跟我們關係最好,我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免得到時候信錯人。”
眾人紛紛點頭。
確實要有這種意識。
耿崢天:“你觀察的很仔細,你說的這些,我以後也會多加注意。”
蘇秋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中藥的緣故,蘇秋現在只覺得身上有點出汗,他熱的有些難受,將身上譚鈺容的大衣脫下來,放在懷裏抱著。
蘇秋本來就長得好看,此時雖然有些無精打采,面上也紅得有些不自然,但一雙眼睛含著水汽,又總是一眨一眨的,一瞬間就少了之前那些冷淡與疏離,反而讓人有種想直接把人推倒的衝動。
耿崢天忍不住多看了蘇秋幾眼。
“對了。”宋馨突然開口,“既然今後說不定會引起更多野狼的報復,不如我們以後就不要一個人睡,所有人都住在一起得了。”
“是的,尤其是老大那兒。”朱鐵說,“老大之前才把母狼殺了,那些公狼要去報復,肯定會先順著血腥氣去那,那個房子就不要住人了。”
耿崢天的臉上出現一瞬的猶豫。
眾人紛紛附和,甚至開始商量著去誰那住。
蘇秋聞言,直接說:“我不和你們住一起。”
坐在蘇秋身邊的戴晨喻一愣,湊過來小聲問:“怎麼了?和大家在一起不是更安全一點兒嗎?”
“我不太習慣和不太熟的人睡一起。你們真的瞭解對方嗎?等睡熟之後,真都不怕有人半夜被捅刀?”蘇秋冷冷道,“況且,第一夜死的是一對好姐妹,為什麼野狼偏偏選擇了她們?萬一判定的條件就是,她們沒有分開睡呢?”
蘇秋的話聲音不大,但整個客廳就這麼大,在場的人基本都聽到了,眾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蘇秋這話……說得也有點太直白了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宋馨率先發難,“這一場大家的敵人明顯是野狼,怎麼可能會有人喪心病狂到對隊友下手?”
“你覺得沒有,所以你可以和他們住在一起。”蘇秋說,“只要我不和你們住一起就行了。”
人心總是複雜的。
如果單獨一個人居住的時候遇到野狼,那也只能說是蘇秋倒楣,怨不得其他人。
可要住在一起,就不一樣了。
現在所處的這個副本撲朔迷離,蘇秋又是生病的狀態,到了晚上肯定不會像是平時一樣警覺,他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安全交出去。
“你!”宋馨生氣的站起身來。
一旁,嚴美忙拉住宋馨:“其實,蘇秋也並不都是錯的……”
“你怎麼也向著他說話!”
“你先不要生氣。現在規則不明確,蘇秋說的那種情況也是很有可能的。”嚴美安撫道,“我看不如這樣,大家按照自己的意願分開,想住一起的,就找個地方一起住下,不想住一起的,就各自回房,當然,這種選擇所有的後果,都是要自己擔負的。”
“行啊。”宋馨點頭,冷笑一聲,“到時候單獨住的要是死了,可別說我們晚上不過去幫忙。”
嚴美拉了一把宋馨。
宋馨這才不說話了。
戴晨喻有些不太高興,但也只敢小聲逼逼:“她怎麼能這麼說話?不過蘇秋,你真的不和他們住在一起?”
“嗯。”蘇秋點頭。
這件事就這麼說好了。
耿崢天帶頭,開始給眾人分組,不過多數玩家似乎都覺得,住在一起更加安全,所以到最後,竟只剩下戴晨喻和蘇秋兩個人。
戴晨喻猶豫半晌,說:“那我還是和他們一起睡吧,我一個人超害怕的。”
他說著,站起身,非常自然的往人群中走,只不過走到一半,耿崢天突然拉住戴晨喻的手臂:“你不是和蘇秋在一起了?”
戴晨喻一愣。
耿崢天:“那你不去陪著蘇秋?你就這麼放心讓他一個人?”
戴晨喻:“……呃。”
耿崢天似笑非笑的看著兩人,彷彿只要戴晨喻說放心,他就能直接判斷出,兩個人之前是在說謊。
戴晨喻無法,只好灰溜溜的回到蘇秋身邊。
蘇秋安撫道:“別怕,我生病了,就算是野狼來了,我也跑不動,你可以先跑。”
戴晨喻感動道:“放心吧,我一定先跑。”
下午兩點左右,狼肉終於熬好,蘇秋看到肉也沒什麼胃口,譚鈺容便親自給蘇秋撇了上面的油花,盛了一碗湯。
熱乎乎的湯下肚,蘇秋的臉色看起來總算好了一些。
下午,村裏又下起了暴雨,玩家們都沒帶雨披,只好在客廳裏說說話,這麼一磨蹭就到晚上,又在譚老爺子這裏吃了晚飯,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準備散了。
蘇秋和戴晨喻一起走到門口。
準備住在一起的玩家們朝著聚集點跑去。
戴晨喻有些發愁:“你還生著病呢,這可怎麼走啊。”
蘇秋沒回應,他仰頭看著屋簷落下來的像是串了珠子一樣的雨線,面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譚鈺容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一言不發地將雨披給蘇秋戴上,又拿了把破了洞的傘,舉在蘇秋頭頂。
戴晨喻眼巴巴地看著:“我呢?”
譚鈺容沒搭理他,問蘇秋:“你住哪兒?”
蘇秋指了指自己住處的方向。
譚鈺容眼神暗了暗,他往旁邊耿崢天的住處看了一眼,垂下眸說:“你給我指路,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