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約莫百來步,就遠遠的瞧見周梓婷帶著丫鬟走過來。
她今兒穿了一身漩渦紋紗繡裙,梳著同心髻,金鑲玉的頭飾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面頰紅潤,膚如凝脂,齒如瓠犀,端的是楚楚動人。
看見清韻和若瑤郡主幾個,她腳步快了幾分,迎上前來。
相互見了禮,周梓婷看著巍峨的永寧宮一眼,問道,“你們見過太后了?”
顯然,她也是來給太后請安的。
清韻點頭道,“見過了。”
周梓婷明亮帶笑的眸子,瞬間黯淡了三分。
自打興國公謀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太后的面了,哪怕她不落一日的來永寧宮,太后也不見她。
可太后病了這麽多天,清韻到今天才來了一趟,就見著了太后的面,周梓婷心裡頗不是滋味兒。
不過想想,雲貴妃來了幾趟,太后也沒有見她,她心底就舒服了許多。
眼角余光瞄到若瑤郡主攬著清韻的胳膊,還有逸郡王妃他們的說笑聲,周梓婷眸光又黯淡了三分。
原先有那麽一點渴望二皇子能做儲君,將來能母儀天下的心也跟著黯淡了三分。
有鎮南侯府,江老太傅,還有獻老王爺擁戴,二皇子拿什麽跟他們爭皇位?
她甚至慶幸,當初“大皇子”出事的消息傳開,皇上讓江老太傅教二皇子,離間了他和安郡王的關系,打那之後,他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不然安郡王謀反一事,二皇子能不受到一點牽連?
想開了,周梓婷眸底的黯淡化開,她看著清韻的眼神真誠了許多,還夾帶了幾分擔憂,“寧太妃那事之後,我就沒有見過太后了,雲貴妃問過太醫,只知道太后情緒不好,消瘦了許多,卻沒有見過她,我來也只是碰運氣,希望太后能見我,你們見過太后了,她還好吧?”
說到最後,語氣裡帶了些羨慕和妒忌。
清韻聽得一笑,道,“太后確實清瘦了許多,精神不濟,如果今兒不是若瑤郡主,太后估計還吃不下半碗粥,她這會兒十有**已經睡下了。”
就算不睡下,估計也不會見周梓婷。
周梓婷希望太后身子健康是真,一直以來,太后都是雲貴妃和二皇子的庇佑,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更是。
二皇子當初有一線希望跟楚北爭儲君之位,依靠的不正是太后。
尋常時候,太后心情好,小輩侍奉跟前,權當是熱鬧,可現在太后心情抑鬱,怎麽會見她們呢。
聽清韻這麽說,周梓婷輕輕一歎,感慨寧太妃害人不淺,既然太后歇下了,她不便去打擾,瞧她們是要去長信宮給皇后請安,就順道一起了。
若瑤郡主暗撇了下嘴,雖然周梓婷沒有得罪過她,但她和她又不怎麽熟,多她一個人在,說話都得留心三分,她最不喜歡的就是說出口的話要在心中繞三圈,唯恐說了什麽忌諱,被人尋了把柄。
只是周梓婷畢竟是清韻的表姐,聊的又是侯府的事,她不好插嘴也插不上嘴,她和蘇棠兒互望一眼,然後落後兩步,聊自己的。
若瑤郡主對蘇棠兒和逸郡王的親事,既同情又羨慕,同情的自然是太匆忙了,什麽都沒準備好,羨慕的也是太匆忙。
匆匆忙忙的,就不需要自己繡嫁衣了啊,她和明郡王的親事定下了,連婚期都大概定下了,等父王從北晉歸來,就讓欽天監挑定日子,讓她出嫁。
昨天,她已經挑好了嫁衣的樣式,母妃要她親手繡,這對她來說,太難了,她真怕到時候嫁衣醜的,淪為京都的笑柄。
前面,周梓婷和清韻聊侯府的事。
自打清韻出嫁後,侯府的事她就沒有怎麽留心了,知道她事忙,老夫人和侯爺也不來打擾她。
沐清柔被人辱了清白,對外宣傳摔斷了腿,半身不遂,前些時候,在風口浪尖上,一直養在府裡,後來就送到莊子上去了,連著大夫人一起派了人嚴加看管起來,據說已經瘋了。
但,沒人在意。
倒是另外兩件事,讓清韻上了心。
興國公逼宮失敗,楚北最大的勁敵安郡王並非龍子龍孫,可以說沒有人能跟楚北爭了。
當初,祭天時,她獻舞獻出鳳凰異象來,大家更是認定她會成為太子妃,將來的皇后。
尤其楚北還對她寵愛有加,她還懷了身孕。
安定侯府就更炙手可熱了。
府裡沒有成年的少爺,沒法娶親,可還有兩個未嫁的姑娘呢,雖然是庶出,可聯姻更多看的還是她們的爹,而後才是嫡庶。
沒看見人家一個表姑娘都成了二皇子妃嗎?
尋常人家,表姑娘隻比庶出好一點點,有些甚至還比不上,侄女兒能比得上親生女兒?
這不,這些天,侯府門檻差點被人踏破。
沐清芷和沐清雪兩個收到的邀請函都能有厚厚一遝,幾乎每天都有。
好像之前,她們高攀不上,甚至不敢想的人,都能想上一想了。
她們喜滋滋的做著世子妃郡王妃的美夢,可怎麽也沒想到,老夫人給她們挑的親事是遠嫁。
晴天霹靂,直接把兩人劈傻了。
怎麽可能是遠嫁呢!
大錦朝最富庶,最奢華的地方就是京都的,沒有別的地方能比的,這裡是她們從小生長熟悉的地方,親人朋友都在這裡,早已經習慣了,她們不願意背井離鄉。
可將她們遠嫁的主意,是侯爺、二夫人還有老夫人一同商議決定的。
上門求親的人的確不少,也有侯府世子,郡王府嫡次子,老夫人閑的沒事,就和二夫人挨個的分析,覺得以沐清芷和沐清雪的心性,如果真嫁給了這些人,尤其是嫡次子,她們能安安分分的不對世子之位動心?
一旦動心,就會造殺孽。
兩人不算聰慧,嘴又欠,心眼小,但心卻很大,還很擅長利用自身的優勢,借侯府的勢力為自己謀好處,讓她們和世家聯姻,沒得聯出禍端來。
如今的侯府,也不需要她們聯姻,不添亂就謝天謝地了。
還是遠嫁了好,眼不見為淨,萬一將來清韻真做了皇后,她們是皇后的庶姐、庶妹,身份水漲船高,一旦惹什麽事了,會連累清韻。
為了以防萬一,決定將她們遠嫁。
雖然遠嫁,但畢竟還是侯府女兒,親事上,老夫人不會馬虎。
她和二夫人挑的是那種為官清廉,頗有賢名,家風肅嚴的官員,品級低一點沒關系,重要的是人品,而且當家主母還要很厲害,能管的了夫君和兒子的。
能把夫君管的死死的,媳婦在她們手裡還能蹦躂的起來?
在這樣人手底下,只要安分守己,有侯府做靠山,日子會過的很舒坦,可要是居心不良,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當年,侯府被貶,為了恢復侯爵,不惜將嫡長女嫁給纏綿病榻的定國公府大少爺,如今侯府權勢日盛,卻破天荒的選擇將女兒遠嫁,還真是叫人詫異。
不過,當初拿主意的當家主母不同,一個連女兒賞賜都惦記的當家主母,能有什麽好心思?
到底是禦前二品女官,眼界就是不同。
至於大夫人的娘家忠義伯府,已經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因為大夫人壞了名聲,沒少磨難清韻,除了和楚北作對的興國公,誰還敢和他們走的近?
而興國公還真看不上忠義伯府,要權沒權,要錢沒錢,養大的女兒還壞了寧太妃大事,沒滅他滿門就算不錯了。
是以,但凡和忠義伯府有點關系的都給斷了,忠義伯府上下是如履薄冰,夾著尾巴做人,之前還指望沐清柔翻身,誰想到她半身不遂了,忠義伯府是徹底沒了前程了。
這些都是清韻意料之中的事,但聽周梓婷說起來,心情還是很好。
很快,就到長信宮了。
來的不知道該說巧,還是該說不巧,公公稟告之後,她們邁步進去。
走了沒幾步,還沒看到人,就聽到雲貴妃說話聲了,“姐姐,你就去看太后一眼吧,妹妹知道,這麽多年,太后因為先太子的事,一直記恨著你,沒少刁難你,甚至逼迫皇上將你廢了,可皇上並沒有聽太后的,而且太后是被寧太妃給蒙蔽了,她已經後悔了,太醫說了,太后這幾天,消瘦了好幾圈,再沒有了以往的光彩,如果再不放開心懷,身子會吃不消的,你當真就那麽狠心嗎?”
雲貴妃聲音帶了些哭泣了,十分憂心太后的病情。
皇后坐在鳳椅上,精致白皙的臉帶了些怒氣,不為所動。
雲貴妃咬咬牙,直接就跪下了,“求姐姐原諒太后!”
珍珠站在皇后身邊,看到清韻幾個進來,再見雲貴妃跪下,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氣死她了,雲貴妃來長信宮有一會兒了,之前東拉西扯說宮裡的事,方才有丫鬟過來,在雲貴妃耳邊嘀咕了兩句。
過了一會兒,她就把話題往太后上面引,若瑤郡主她們進來,她正好求皇后,還是跪下來求,要說不是掐著時間的,她會信?
她這是逼著皇后去看太后!
不然傳揚出去,她這個貴妃把太后當親娘疼,皇后卻漠不關心,她也不想想,太后這些年是怎麽對皇后的!
兩位皇子一位差點被興國公他們毒死,一位至今生死不明,就因為太后恨皇后,所以對自己的親孫子的生死視若無睹,這些事,旁人忘記了,皇后怎麽會忘記?!
皇上和長公主這麽多天,沒有邁步進永寧宮一步,不正是因為皇后嗎?
太后傷了他們不假,可傷害最深的還是皇后。
皇后不原諒太后,皇上和長公主哪好意思原諒太后。
她倒好,跪下來求皇后,回頭長公主和皇上還得承她一份情。
越想,珍珠越來氣,氣的胸口直起伏。
看見雲貴妃跪在地上,一口一句求皇后原諒太后,清韻也不舒坦了。
皇后原不原諒太后,那是皇后的事,她這麽苦苦相逼就太過分了。
她邁步上前,恭敬的給皇后行禮,然後又看了眼雲貴妃,笑道,“貴妃娘娘跪著,清韻還真不知道如何給你見禮呢。”
雲貴妃心中不虞,但臉上不動聲色,她望著清韻道,“你應該是從太后那兒來的,對太后的病情,你應該最了解,你快幫我求求皇后,讓她……。”
她吩咐的理所應當。
不過沒等她說完,就被清韻給打斷了,“要是雲貴妃你早從中調和,太后和皇后的關系也不至於僵硬二十年,更不會鬧到今日地步。”
雲貴妃臉一哏,到嘴邊的話生生忍住了。
清韻心下好笑,她才說了一句,就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太后和皇后不合,她應該最高興才對,怎麽可能勸太后原諒皇后呢,殺了皇后,給她騰位置才好呢。
可現在輪到皇后惱太后了,她又跑來求皇后原諒太后,說白了,她從始至終都是在抱太后的大腿,她憑什麽要皇后為了她能好好的抱太后的大腿,太后能一直庇佑她和二皇子委屈自己呢?
臉未免也太大了點吧?
“你,你就不管太后的死活了?”雲貴妃捏了拳頭問。
清韻輕輕一笑,笑意璀璨的有些晃人眼球,她笑道,“我會管,但不會跟雲貴妃你這樣管,你以為母后去太后跟前,說一句我原諒你了,太后的病就好了?太后的心病可不止這一處,興國公謀逆,大錦百姓會遭受戰亂之苦,寧王還在北晉,比起母后一句原諒,這些更讓太后惶惶不安,貴妃有辦法幫著解決?”
“國家大事,自有皇上和百官操心,哪輪得著我管?”雲貴妃不虞道。
國家大事輪不到你管,就有理由把手伸到皇后這裡來?
你伸就算了,還要拉著她一起,她還沒有迷糊到那份上。
清韻不願和雲貴妃說什麽,轉而望著皇后了。
皇后也當雲貴妃是空氣,眸光落到清韻小腹上,眸光炙熱,久久不挪開,看的清韻有些臉紅,她輕聲喚道,“母后?”
皇后這才把眼睛挪到她臉色,見她氣色紅潤,她道,“你懷了身孕,不在府裡養胎,怎麽進宮了?”
語氣帶了些嗔怪,但閃著光芒的眼睛,表示著高興。
聽到清韻懷了身孕,她恨不得出宮看她,只是她貴為皇后,一旦出宮,必定是大陣仗,到時候一翻折騰,反倒讓清韻勞累,只能忍了。
如今看到,總算是心滿意足了。